在我的印象中，他從來都沒有打過我。
都說人被拆穿的時候會假裝很忙，我爸打完之後，將手機從口袋裡面掏了出來解鎖然後熄屏，重復這個動作好幾遍。
那一刻我看見了他眼裡的心虛。
隨後他拿著戶口本就匆匆出去了。
「周沐兮，你不該這麼想我。」
今天是王阿姨休假的日子，他走後，家裡面隻有我一個人。
我在主臥的抽屜裡面找出我媽年輕時候的照片，那個時候我媽甚至比宋清雅還要漂亮，穿著青色的旗袍，扎了兩個麻花辮，皮膚白皙，漂亮得沒有攻擊性，是我不曾親眼見過的樣子。
我爸自從遇到宋清雅之後，漸漸讓我明白從前他總是以愛的名義綁架我媽，其實本質是自私的。
如果他真的足夠愛，又怎麼會那麼快就再找一個？
畢竟他可是從來都沒有拒絕過大伯母安排的相親。
我帶了我媽生前最愛吃的芝士蛋糕和鬱金香去看她。
鬱金香是他們結婚前我爸給她買過的第一束花，我媽很喜歡，從那以後我爸就再也沒有送過。
我對我媽說：「媽媽，你的事情終於結束了，我現在過得很好，爸爸也很好。
「希望你下一世可以不要再這麼操勞了，可以活得自由一點。」
我在墓碑前從中午十二點一直待到晚上七點，天已經有些黑了。
我爸依舊沒來。
Advertisement
我承認我對我爸還是有些期待的。
就算是移情別戀，也總該念著二十幾年的感情來看一眼。
6
眼看等不到我爸，我便隻好回家。
我打開朋友圈的時候看見我爸在曬他結婚證上面的照片，並配文：【所有的遇見都是最美好的開始，餘生我們一起度過。】
這文案一看就是宋清雅拿我爸手機編輯的，我可從來沒聽過我爸說這種話。
除了寥寥幾個的點贊，評論區幾乎是一片寂靜。
我也留下了一個點贊。
想來是收到了這條通知，我爸很快就來給我發消息。
【兮兮，不好意思，爸爸今天太衝動了，周末回家吃飯吧！我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今天民政局的人太多了，我們排隊都排了兩個小時。等你媽媽明年忌日的時候爸爸一定陪你一起去掃墓。】
他離開的時候是早上十點，排隊兩個小時領完證，也才十二點。
可我等了他整整八個小時他都沒有來。
評論區有些不明真相的人在問。
【這麼多年過去了嫂子怎麼還長這個樣子，真的是一點都沒有老，還是那麼漂亮。】
【龍哥你和嫂子是復婚了嗎？怎麼現在才發出來？】
我爸回他們：【你前嫂子一個多月前車禍去世了，你說她們兩個是真的很像對吧？她估計就是你前嫂子的轉世。】
這話讓原本在沙發上面看球賽的老公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爸這話說得也太搞笑了，且不說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們二者除了臉像，根本就沒有關系。其次發妻去世才多久，直接二婚，估計老家那些人會把爸蛐蛐死。
「一大把年紀還搞什麼替身文學。」
大伯母在家族群裡面帶頭恭喜我爸「新婚快樂」。
隨即群裡就被這四個字給刷屏了。
我爸格外開心在群裡面說：【感謝大家的祝福，我馬上就將清雅拉到我們的家族群裡面，以後她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宋清雅被拉進群的時候，第一時間就主動添加了我。
【兮兮，以後我們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家人，既然我和你媽媽長得那麼像，那你以後就可以把我當作你媽媽，沒關系的。】
這話怎麼有種茶茶的味道？？？
我直接回了一句：【要點批臉，就你這樣的還想當我媽？】
對面顯示一直在輸入中，卻遲遲沒有消息發過來。
果然她轉頭就向我爸告了狀了，因為我看見我和我爸的聊天對話框一直響個不行。
【趕快和你宋阿姨道歉！你又不是個小孩子，居然這樣說話，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
【現在爸爸和她結婚了，咱們才是一家人。】
宋清雅終於把消息發了過來。
【兮兮，我理解你媽媽才去世沒多久，可能一下並不能接受我。可你爸爸都把我當做你媽媽的替身，你也可以像他一樣。】
我隻覺得好笑。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居然還會看上我爸那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還心甘情願去當他老婆的替身！
她到底是圖什麼？
7
我爸見來硬的不行，就開始給我來軟的。
【兮兮，爸爸隻有你一個女兒，你媽媽離開之後，爸爸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就是你。
【可你也有自己的家庭，爸爸不可能總是一個人，我也會孤單的。
【你媽媽離開之後我就不想活了，是你說的要向前看，怎麼我如今想好好生活你卻變卦了？】
我還能怎麼說，我爸已經開始拿我說的話懟我，開始給我打感情牌。
我回他：【你開心就好。】
我爸不知道是真聽不懂我的話，還是裝的。
【就知道兮兮永遠都是那麼善解人意，這周末我和你宋阿姨準備請大家吃頓飯，你一定要來。
【本想著辦酒席，但你媽媽畢竟才去世沒多久，太張揚不好，以後再補吧！人家比我小那麼多，我總不能虧待了她。】
我突然想到我媽和他過了四十多年的日子也沒有辦過酒席，當初結婚的時候我爸可謂是一窮二白，他家裡面為了供他讀書早就花完了所有的錢，甚至還欠了不少外債，所以一分錢彩禮都沒有。
還是外公拿了三千塊錢給我媽讓她給自己買身新衣服，順便再置辦一些家用。
他怎麼從未想過虧欠我媽？
我結婚的時候我媽陪我去試了婚紗，我還記得她看見我從試衣間裡面走出來的時候眼裡的羨慕。
我才讓我媽也去試試。
我媽有些惶恐，想要拒絕。
「我還是算了吧，我這把年紀穿這個也不好看。」
我勸她：「媽，你也去試試，要是好看，就讓爸給你補辦一個婚禮，就跟我和承和的婚禮一起辦。」
我媽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婚紗。
她從試衣間裡面出來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
「我都說了，我不年輕了，早就不適合穿這個了。」
「沒有啊，很好看，是真的，我絕對沒有騙你。」
我媽看著鏡子裡面她臉上的皺紋垂下了眼睛。
我握緊她的手：「媽媽，這隻是時間在你臉上留下的痕跡，我們都會老的，但我們也曾經年輕漂亮過。
「美麗和年齡並沒有關系，你現在真的很美。
「你要是不信，我就打電話喊爸爸來看看。」
誰承想，我爸到了之後說的卻是：
「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在這添亂，還不快點脫掉！這些都是人家二三十歲的女娃兒穿的。」
我媽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一直在用指甲掐手。
「爸，你怎麼這樣說話，媽媽也沒有穿過婚紗啊！她想穿有什麼錯，難道還限制了年齡？
「沒有女孩子結婚的時候不期待婚紗和婚禮，她從來不說，不代表她從來沒有想過。」
我爸問道：「是嗎？」
我繼續說：「我本來還想著借我結婚這個機會，你們兩個可以把婚禮和酒席補辦了。」
我爸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你是說我們這把年紀還要請客，且不說有幾個人要來，恐怕沒有一個人會給份子錢。
「別到處丟人了，我學校還有事情先走了。就為了這點事情還把我特意叫過來。」
我爸走後，我媽悄悄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
我沒想到我爸平時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居然會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沒事媽媽，我和你一起拍婚紗照。」
我和我媽拍了一組婚紗照。
就我們兩個人。
剛開始我媽有些局促，表情和動作都非常不自然，好在遇到的攝影師很會引導，在一聲贊美當中我媽也徹底放開了。
我還特地裝了相框。
我媽高興地將相框掛在了臥室的牆上。
8
從我媽離開到現在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我隻是知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解決。
我看著那張合照積攢了這麼久的情緒才終於爆發了。
「媽媽，我真的好想你。」
不知道我媽看見那張結婚照的時候會想什麼，會想自己愛了一輩子的人變心居然那麼快，還是會發現自己的曾經的付出都是錯的……
我媽原本是有工作的，和很多家庭婦女一樣因為事業和家庭不能兼顧，她們就被迫做了選擇。
我爸在家族群裡面發消息：【這周末我和清雅計劃請大家於皇天大酒店一聚，請各位一定要賞臉參加。】
我爸是家族裡面學歷最高的，所有人都尊敬他的教授身份，當然就沒人拒絕他。
群裡是清一色的「收到」。
我爸發了一個「抱拳」的表情，表示他的滿意。
我打電話給王阿姨：「王阿姨，我朋友家現在需要一個阿姨，我已經打電話給你聯系好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去那邊吧。」
王阿姨不解地問我：「兮兮，我是做錯了什麼嗎？」
「沒有，是我爸現在有個新老婆，就讓他的新老婆照顧她吧。」
「好。」
先前給我爸請個保姆是因為那段時間他的情緒不太好，找個人照顧他的同時，還可以看著他。
如今看也是沒有那個必要。
我參加工作幾年之後也想過給家裡面請個保姆，這樣我媽就沒有那麼累了。
可我每次找的保姆都會被我爸故意挑刺，然後活活把人家氣走。
幾次下來隻好作罷。
第二天早上王阿姨就打電話給我：「兮兮，他們不讓我走咋辦？你後媽把我的東西扣在房子裡面了，不準我拿。」
「王阿姨你先別急，我馬上過來。」
我先向單位請了假之後就匆匆趕過去。
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原先的鑰匙已經打不開這個門了。
這麼快，居然連鎖都換了。
連著敲了半天門，宋清雅才慢悠悠地過來給我開門，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
「不用換鞋了，直接進來吧。」
就我們兩個，誰也懶得裝了。
宋清雅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你為什麼要把王阿姨辭退？她工作那麼認真，做的飯也合我的胃口，我對她非常滿意。」
我冷哼一聲淡淡道：「我是請來照顧我爸的，既然我爸和你結婚了，那就輪到你來照顧我爸吧！」
宋清雅揣著手坐在沙發上：「我是你爸爸的老婆，又不是他娶來當保姆的！況且我什麼都不會。你想讓王阿姨走，是不是就要餓死我和你爸？」
「不會做飯，還沒錢嗎？大不了你們就出去吃飯。
「你不是心甘情願當我媽的替身嗎？從前這些都是我媽做的，既然要當就學得像一點。」
宋清雅被我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
王阿姨告訴我她的行李在主臥裡面，我一把推開門，提上行李就走。
宋清雅想來搶我們的行李：「你今天要是帶走王阿姨，就得重新給我和你爸找個保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