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那天和蘭衡說話的人。
「我叫李棲君。」
她對我眨了眨眼,眼睛明亮靈動,頭上的狐耳輕輕一抖。
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樣漂亮。
我看呆了:「我是元殊,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李棲君笑著還想說什麼,蘭衡默默橫進我們中間:「人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說著袖子一揮,李棲君被一陣風帶走,在空中咆哮:「蘭衡,你這卸磨殺驢的老東西!」
蘭衡全當沒聽見,又給我撒了一把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肥料。
這塊地的土和普通的不一樣,在裡面我的靈力恢復得很快,甚至還一連突破了好幾次。
身子大好後,蘭衡將我挖了出來。
我一直暗中觀察他的身體,昏迷前,從李棲君的語氣來看,蘭衡救我應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他早早將李棲君趕走,恐怕也是想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
可試探蘭衡的過程,著實太難了些。
在不知多少次被他抓到偷偷探脈後,蘭衡那雙狹長的眼睛看向我,輕輕將手搭在我額頭上:「可是李棲君那庸醫將你治壞了?」
「啊?」
「你沒發現嗎?你近日隻要與我對視,總會同手同腳,我吃飯或小憩時,你那爪子不是將我湯掀了,就是把我衣服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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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衡看向自己身上剛縫好的袖子,「這是本月第五件了,小圓子,咱家真沒錢換新衣了。」
我尷尬的抽出手。
蘭衡輕笑:「吃飯吧。」
看著隨他動作而露出的一小截手腕,我心一橫,一手扯住袖子,一手握住他的手。
然後,袖子又扯爛了。
蘭衡呆呆的看著我,我趁機放出一小縷靈力順著他的筋脈探去。
一路流暢,沒有絲毫受傷的痕跡。
我眉頭輕皺,莫非真是我想多了?
我看向蘭衡,他捻著一塊碎布,挑眉:「你還想牽我到什麼時候?」
我幹笑著松開他,接過他手裡的碎布:「你放心,這次我給你補,不花錢。」
半個時辰後,蘭衡看著衣服上歪七扭八的針腳,和我相顧無言。
我找補道:「你知道的,我剛化形就離開了家。」
蘭衡嘆氣。
知道他身體無礙,我心中的大石也就放下了。
從此吃好喝好,修煉一日千裡。
對了,李棲君還留了幾本適合草木妖修煉的書給我。
按它修煉,我修為一日千裡。
稍有不懂的,蘭衡也能精準找到問題所在。
有他指導,我的修行之路十分順暢。
今日晚間我吐納歸來,蘭衡卻不在小屋內。
天邊似乎有月華散落,我朝著那個方向尋去。
剛到山頂,便看見蘭衡手中拿著一個冒著寒氣的玉盒,他將月華淨化凝結成型裝進盒子裡。
而我每隔幾日便要埋進土中,我曾見過蘭衡將這東西灑在土裡。
做完這些,蘭衡起身,突然步子一頓,一口鮮血噴出,隨後脫力跪在地上。
蘭衡蜷縮著身體,痛得額頭冒汗,青筋凸起。
收起來的盒子掉落,月華灑了一地,他狼狽的去接,卻怎麼也留不住,隻能無助的看它從指縫間溜走。
我躲在山後,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逃似的回到小屋。
蘭衡那麼風雅的一個人,應是不想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又過了一刻,蘭衡背著簍子回來,身上的血跡已經清理幹淨了。
他倚在門邊,眉目柔和的看著我:「小圓子,有吃的嗎?我好餓。」
7
我和蘭衡坐在屋頂,一人端了一碗甜酪。
天空星辰點點,耳畔蟲鳴螽躍。
我看著蘭衡,才發覺自己先前的舉動有多蠢,他那麼強,怎麼會發現不了我將靈力探入他筋脈,從一開始,他便給我編造了一個假象。
我卻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甚至不知他竟已傷到這種地步。
蘭衡似有所感,偏頭看我,見到我滿臉淚時,身子一頓。
隨後手忙腳亂的給我擦眼淚:「怎麼了,可是哪裡又疼了?重塑靈骨會受生長之痛,小圓子你……」
我一把將他抱住,哭著問:「蘭衡,你會死嗎?」
他愣了愣,一下一下拍著我:「別哭,沒事的。」
他又在騙我,山頂之上,他痛成那樣,甚至連四散的力量都控制不住,那時隻要出現一個小小的精怪便可以殺了他,怎麼可能沒事。
我哽咽著問:「蘭衡,有沒有辦法將靈骨還給你?我不想你死。」
他動了動唇:「李棲君告訴你的?」
「我自己猜的,昏迷那段時間我能聽見你們說話,棲君姑娘說隻有靈骨重塑才能救我,可靈骨不可逆,碎了就是碎了,絕不可能重塑。她當時那麼反對,想來是你將自己的靈骨換給我了對嗎?」
蘭衡笑了笑:「猜對一半。」
他起身攔住我的腰,帶我穿過雲層,飛上最高處。
瞬息之間,我們便來到一處神奇的地方。
這兒別有洞天,水流潺潺,時不時跳出幾隻魚,美不勝收。
我們站在樹梢上。
蘭衡問我:「你可知這個世界分為幾個部分?」
我想了想,道:「傳說上有九重天,下有四魔域,修仙界和凡人處於二者之間。」
蘭衡點頭:「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九重天。」
我微微睜大雙眼:「你果然是神仙!」
蘭衡輕笑,拉著我的手,身體倒下,我們墜落雲層,掠過人間繁華,最終來到一個水鏡前,穿過水鏡,一個偌大的街市出現在眼前,天上飛著巨獸,地上的攤販大聲吆喝,空氣中彌漫的力量和靈氣大不相同,吸收進身體,靈氣便與其纏鬥起來。
「放輕松,別抵抗它,你的身體照理來說是可以承受靈氣與魔氣的。」
「魔氣?四魔域真的存在?!」
蘭衡被我的反應逗笑了。
我懵了:「所以你到底是神仙還是魔頭啊?」
「這就是我說的,你隻猜對一半。」蘭衡道,「世間萬物,或飛升成仙,或墮入魔域,又或在凡界生老病死,而我既不是仙也不是魔。」
難怪,蘭衡身上的力量那麼神秘,從未在任何書籍中看到過。
他接著說:「我遊離於三界之外,不歸天道管,所以你問我會不會死……」
我緊張的看著他。
他笑:「大概是不會的。畢竟死了也沒地方敢收,隻是會受些傷,痛上一痛而已。」
我還是覺得有點離譜,再三確認:「真的?沒騙我?」
蘭衡敲了我頭一下,無奈道:「真的。否則就算我急著送死,李棲君那隻老狐狸也不會幫我的。」
想到李棲君,我才放心了些。
「不難過了?」
我破涕而笑。
「那走吧,來都來了,帶你逛逛魔域。」
此處認識蘭衡的人很多,小到幾歲的孩童,大到佝偻的老妪。
他們對蘭衡十分尊重,也熱情得不得了。
「蘭先生,許久不見,您竟有夫人了!來來來,這根雙好釵贈予夫人,祝你們百年好合!」
「蘭先生,老夫今日剛打撈的多子多孫魚,帶兩條回去燉給夫人喝!」
「蘭先生,我家魔獸下崽了,可愛得緊,帶兩隻回去給夫人解悶!」
「蘭先生……」
一條街還沒走完,我和蘭衡手裡就塞滿了大大小小的東西。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我們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噗嗤笑出聲。
「四魔域跟我想象中好不一樣,我以為這兒會到處黑漆漆的,沒想到竟比修仙界還漂亮不少。」
蘭衡點頭:「人們隻知道三界存在的傳說,卻很少有人見過三者的存在,即使飛升仙人,也沒辦法越過界限來到其餘兩界,是以,三界和平共處,除了五百年前兇神現身那次,大家過得都還不錯。」
「兇神可以隨意穿梭三界嗎?」
蘭衡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凝重,他點點頭:「兇神的信徒身上都有它的力量,他們分散各界,沒有任何理由的破壞,隻為將三界毀掉。」
我唯一聽過兇神的名號一次,就是在新人選拔上,光提起這個名字,還未證實我與兇神是否有關,那些人便迫不及待將我除去,足以可見,兇神之名有多駭人。
我若有所思:「這樣想來,封印兇神的那兩位前輩,真讓人敬佩。」
聞言,蘭衡沒說話。
他將我帶到一處廟宇,這兒香火不斷,鍾聲綿延,讓人很安心。
我們拜了裡面供奉的神。
他們的石像手牽著手,面露神光,悲憫世人。
牆上的壁畫刻著他們的生平。
最終定格在,二人攜手以身獻祭的畫面。
我看著他們的石像,心裡竟無由來的難過,酸澀漫上眼睛,我竟哭了。
看著手心的淚,我有些疑惑。
「這是懷姜和朝葵,他們一人應天地而生,生來便是庇佑魔民的魔神,一人由信奉之力孕育,乃世間第一朵神花,他們擁有的天地之力,與兇神相悖,所以才能將其封印於無盡海。」
壁畫上,朝葵神尊將一個眉心有花紋的嬰兒遞給侍女,決然赴死。
我鬼使神差的摸上那朵神花圖騰,下一刻,指尖觸碰的地方竟亮起紅色光芒,圖騰中伸出無數細小枝丫眷念的纏著我的手。
下一刻,我眉心被特地抹去的印記重現,身體裡似乎有塵封的力量要破出。
但隻一瞬,一切又恢復如常。
8
蘭衡告訴我,他當初在哀雲山上救下我,是因為算到將有變數出世。
可我隻是個普通小花妖,他以為是天象有誤。
後來,我身受重傷,蘭衡替我換骨才終於發現我的真實身份。
「你的父親乃是魔神,母親是神尊,所以我才說你身體裡應該可以容納兩種力量。」
我一下懵了:「可、可我是和元婳一同長在哀雲山的雙生花,怎麼會……」
我話音一頓,看向壁畫上那個抱著嬰孩的侍女,神似元婳。
如果當初帶走我的是她,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我和蘭衡回到人間小屋時腦子還是懵的。
「小圓子,我告訴你這些,隻是認為你有資格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拯救蒼生的英雄,你母親死前將你送出無盡海,應該也是希望你能平安長大。」
看著蘭衡一臉凝重的樣子,我抹掉眼淚,笑著點點頭。
時間稍瞬即逝,我們已經在小屋內住了大半年了。
近來的天,越來越奇怪。
還未到申時,便暗了下來,天邊那如同被烈火炙烤的雲,壓迫著人間,河水幹涸,土地幹裂。
路上常常有人走著走著便倒下。
蘭衡這日來與我說,他要去一趟魔域。
「小圓子,我這次去時間有點久,不能陪你了。你不是一直想去縹緲宮嗎?正好,你去找李棲君,她就是宮主,之前一直沒告訴你,是怕那狐狸將你搶走。」
蘭衡輕嘆,「現在沒辦法了,我魔域老友有事,不得不離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