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姐將要迎來化形雷劫,我勸她早作打算,與我合力加固結界。
她卻雲淡風輕的說:「修行一事講究緣字,阿殊,你豁出去與天爭命的樣子難看極了。」
阿姐不爭不搶,神聖高潔。
而我因為分神護著她,被劫雷劈得修為盡廢。
她在我的庇佑下毫發無損,修出人身,成為仙門最不染塵土的小師妹。
我渾身是血,求她去跟那些仙人說一句,將我也帶回仙門,哪怕隻丟在仙山腳下,靠散落的靈力再塑肉身,我也能留得一命。
可阿姐卻皺著眉頭道:「唯利是圖,淨想著佔他人便宜,阿殊,我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她跟著師門的人走了,從始至終沒有提過我一個字。
我剩下一縷殘魂,在山間絕望等死。
再次恢復意識,我回到了雷劫來臨前夕。
1
我和元婳是哀雲山上一根同生的雙生花。
自生出靈智開始,她便是一副淡然如菊的模樣。
我拼了命汲取天地間少得可憐的靈氣時,她在一旁看著,淡淡搖頭,說:「阿殊,命由天定,你何苦強求。」
因為同根生,我修得的靈力總是會被她吸掉大半。
元婳不用費心,修為便可蹭蹭上漲,甚至在我前面摸到了化形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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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五百年,我一個人修兩份靈力,不敢松懈一刻。
但助她修行我從未後悔,因為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元婳,也是她教我說了第一句話。
元婳於我,意義非凡。
我又開始更努力的修煉,想跟她一起化形。
每到這種時刻,元婳就會晃著潔白的花瓣,似是嘆息:「阿殊,你我生出靈智已是天賜,哀雲山靈力稀薄,你已經得到很多了,何必再跟那些可憐的花花草草爭呢?」
我不解道:「哀雲山上能修煉的精怪不多,就算我不要那些靈氣,普通花草也吸收不了呀。」
元婳對我很失望。
即將化形前,我將體內大半靈力調出,設了結界罩住我們。
這個結界能抵擋我自己的雷劫,可加上元婳那份,定然是撐不住的。
於是我跟她商量:「阿姐,雷劫快來了,你隨我一起加固結界吧。」
元婳看著我因為支撐結界靈力不足而暗淡的紅色花株,輕嘆一聲:「你如此爭強好勝,還想我助紂為虐?阿殊,你與天爭命的樣子,難看極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此時劫雷劈下,我隻好先專心抗雷。
我的雷劫降下一半時,天邊又開始轟隆作響,同樣粗壯的雷光落下,直接將結界劈出一道裂縫。
隨著越來越多的雷電降下,罩住哀雲山的整個結界被天雷蓋住,裂縫越來越多,地面一片焦黑,我在中心承受著痛苦,本體搖搖欲墜。
天雷滾滾下,元婳不得不調動靈力。
可她隻將靈力護住自己的心脈,還不忘教育我:「告訴你多少次,莫要強求,如今還要拉上阿姐陪你一起受苦!看這滿山的生靈,他們有何處對不起你?」
我強撐著開口:「阿姐,你先助我修復結界,我們二人合力,可保哀雲山無虞。」
「你自己惹出的禍事,阿姐是不會幫你擔的。」
心寒間,我的最後一道劫雷降下,徹底劈碎結界,我人形剛顯,便被劈得吐出一口鮮血。
元婳的雷隨後劈下,我體內靈力空蕩蕩,這一下直接將我肉身毀了。
天邊轟隆聲漸弱,哀雲山一片焦黑,我身側慢慢溢出清冽的靈力波動,光芒散去,露出一個白衣女子的模樣。
她目光悲憫,如同九天神女輕嘆一聲:「阿殊,如今的局面,你滿意了?」
哀雲山的動靜,吸引來大批修仙者。
元婳聞聲趕去,遇到了長靈山的人。
她一塵不染,得了仙門青睞,就要開始真正的人生了。
走前,元婳又回來了,我以為她是舍不得我,急忙求她帶我一起走。
她卻罵我唯利是圖,痛心道:「阿殊,你害了滿山生靈,就留在此處贖罪吧!」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老樹精故事裡說的伥鬼為何物。
2
我以為自己死了。
可卻突然又聽到了元婳的聲音。
「阿殊,我感知到山的另一邊有野狼受傷了,你靈力高,快去救救它吧。」
元婳一直都這樣,在哀雲山所有生靈眼中,她是救世主,有任何麻煩,隻需要來找她就可以。
她被所有人的感激和贊揚,卻把事情都交給我做。
聽到她聲音那一刻,我驚覺,我回到了雷劫之前。
「阿殊,姐姐跟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我冷淡道:「哦。」
元婳語氣責怪:「看到受傷的生命,你怎能如此無動於衷?」
可她當時看著我快死了,也沒想著拉我一把啊。
我笑了笑:「你不是也有靈力嗎?自己怎麼不救?」
無非是知道,我們以精怪之身強行去到山的另一邊施展靈力,輕則有損根基,重則於修行一途再無緣分。
元婳愣了愣:「阿殊,生靈可貴,你莫要置氣。」
我語氣冷了下來:「弱肉強食,本就是山林間的自然法則,狼吃兔,兔吃草,千百年來一直如此,你這麼心疼它們,不如以身獻祭,散了一身靈力福澤哀雲山?」
元婳啞口無言。
「姐姐怎麼感覺你今日有些奇怪?是在怪我平時對你太嚴苛了嗎?姐姐教你不爭不搶,是為你好啊。」
我一言不發,將靈力凝聚到根部。
元婳大驚:「你在幹什麼?!」
我回答:「你不是向來看不慣我汲取靈氣,努力修煉的樣子嗎?如今你我皆到了化形的地步,斷根亦可生,從此你守著你的淡泊如水,我修我的成仙之道!」
話音一落,我和元婳徹底分開。
斷根之痛,深入骨髓。
我強撐著化成一顆精魄,扎根別處。
元婳在我身後大聲喊著,我頭也不回。
這次沒了我,她在雷劫之下是否還會是那個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強行斷根,我受了些傷,但我等不及了,雷劫將會在今日子時降下,若不想落得和上輩子一樣的下場,隻能斷尾求生。
我馬不停蹄的布結界,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雖然帶著傷,但也輕松了許多。
隨著閃電越來越多,我的身形也越來越清晰。
我極力維持著結界,口中一股腥甜。
在我的另一邊此刻也電閃雷鳴,元婳的慘叫聲穿透整座山脈。
隨著最後一道雷劈下,我化形成功,卻也傷上加傷,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雨淅淅瀝瀝灑下,一點點修復著這方天地。
清涼的雨點打在臉上,喚醒了我的一絲意識。
我隻覺得有人在摸我的頭,柔聲說:「一隻剛化形的小妖,怎會是變數?」
他的手很暖,手心溢出的力量不停修復著我的傷。
這股力量我從未見過,一小縷就夠我修煉十幾年。
老樹精說: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他大概就是那個神仙吧。
3
我身體恢復好後,正巧趕上仙門廣收弟子。
長靈山是仙門之首,那兒有最濃鬱的靈氣,最高級的修煉功法和教導師父。
前世,元婳就是被長靈山的忘華尊者收為關門弟子,成了長靈山最受寵愛的小師妹。
我此去也不一定要拜入長靈山,尋個適合我的門派趕快練得厲害些才是重中之重。
畢竟,我還有個人要護著。
「蘭衡,快些!」
我看著氣喘籲籲的某人,催促道。
蘭衡在石階上擺手:「爬不動了,你還是一鋤頭囊死我吧。」
我嘆了口氣,走下去扶著他。
蘭衡就是那天在哀雲山上救我的人。
我還以為他是什麼神仙呢,但其實就是個體弱的凡人。
他那日正好上山採藥,遇見了我。
至於那股濃厚的力量,我再未見過,蘭衡說是我傷迷糊了產生的幻覺。
被他帶下山後,我在他家養傷。
他每天除了採藥就是鋤地,一來二去也打消了我對他是神仙這件事的妄想。
我們走得慢,到山頂時,各仙門已經開始選徒了。
我趕緊擠到最前面,一個穿著流雲法衣的人卻猛地將我推到地上。
「哪裡來的小妖!衝撞了我小師妹你擔待得起嗎?!」
我揉著手腕吃痛。
一道柔柔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阿殊?」
我一愣,緩緩抬頭。
元婳由眾人圍著,身著流仙裙,一臉痛心的看著我。
而且她的修為,好似更強了。
我冷笑一聲:「我還以為沒有我替你擋雷劫,你會堅守自己的初心不與天爭,沒想到為了活命還是會用靈力的嘛。」
元婳面色一僵。
她師兄皺著眉問:「婳婳,你認識這小妖?」
蘭衡終於擠進來了,眉頭輕皺將我從地上牽起,輕輕拍著我身上灰塵。
元婳柔聲道:「她是我妹妹,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前些日子我說了她不愛聽的話,她便離開了。」
「可是師尊發現你那天?」
元婳站在原地,什麼也不說,隻是委屈的看著她師兄。
「哼!那日的雷劫如此兇險,若不是師尊,你怕是兇多吉少,她身為你的妹妹卻臨陣脫逃,狠心至你於死地,蛇蠍心腸真是該死!」
元婳垂眸:「罷了師兄,這麼多道友在,別失了體面。」
她師兄嘆氣:「婳婳,你這凡事不爭不搶,受了委屈往肚子裡咽的性格,要吃多少虧啊!」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我和蘭衡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元婳上前來拉我的手:「阿殊,你此次前來可是要拜師?我師尊是長靈山的忘華尊者,阿姐性子淡,你向來能折騰,不如來長靈山陪師尊解悶吧?」
我抽出手:「抱歉,沒興趣。」
元婳神色受傷:「你還是如此自私,怎地就不能聽阿姐一句,你同那些毫無依靠的人爭什麼呢?」
她這話一出,那些師兄師弟們個個跟看仇人似的看我。
不知情的也在小聲蛐蛐:「有個忘華尊者的徒弟當姐姐,還要來與我等搶機會,真是過分。」
「聽聞元婳仙友性情溫婉,處處不與人爭,長靈山上就沒有不喜歡她的,沒成想她的妹妹竟是個不識趣的。」
「是啊,上次玄鳥產蛋,大家搶破了腦袋,元婳姑娘卻把師門的那一份讓了出來,這樣大方的人,怎麼會有個惡毒妹妹?」
他們沒注意到,提起玄鳥蛋時,元婳身旁那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臉色鐵青。
想來元婳又將人家好不容易得來的機緣拱手相贈了。
這樣的事,以前發生得也不少。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搶到的修煉資源,元婳一句不問就將它送給了其他精怪,然後那隻精怪實力大漲,反過來要吞並我們。
我給老樹精存來救命的靈氣,被她大大方方澆灌了藥農好不容易除掉的毒草,隻願它們快快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