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她肯定會像個哈巴狗一樣跑過來找我。」
新娘道:「阿生,我愛你是真心的。
「可你也要知道,若我父兄疑你,終究是難以融到一起的。」
傅東生拍了拍她安慰道:「放心吧,她會來。」
他們進了禮堂。
我披著婚紗隨後也走進禮堂。
所有人一起看向我。
傅東生察覺異樣,扭頭看見了我,表情瞬間凝固:「蘇白安,你進來幹什麼?
「沒看見新娘的名字不是你嗎?」
我淡然一笑道:「看到了。
「所以就更想進來看看了。」
孫芷媛一臉得意地羞辱我道:「蘇白安,你不要臉的嗎?」
我道:「要臉有什麼用呢?
「要臉就看不到負心男人的嘴臉了。
「畢竟新郎這個人,是我選的。
「我就想看看我選的,配不配得上新娘。」
Advertisement
傅東生恨恨道:「蘇白安,這一切都是你活該!」
我淚水瞬間滑落,喃喃道:「是,是我活該的。」
伴郎看不過去,勸我道:「蘇白安,你何必這樣呢?」
何必這樣呢?
因為我想成為愛的人的盔甲吧。
看我不肯離開,傅東生咬牙道:「隨你!」
我穿著婚紗,安然坐在最前排。
所有賓客都偷偷說,你看那女人多美。
他們都說我該是多愛新郎啊,才能這麼安靜地成全他和新娘。
他們看我都帶著憐憫。
可我知道,一切都值得,孫家信了他。
孫芷媛父親把女兒交給傅東生時,臉上帶著滿意的笑。
進入誓言環節了。
交換戒指,深情對望說著「我願意」的誓言。
曾經這是我倆的夢,可惜多了一個人。
我看見這個時刻,傅東生還是瞥了我一眼,露出壞壞的笑。
不難過嗎?
我知道他拼盡全力了。
總有人明知在陽光來臨前會被熄滅,可還是選擇做那暗夜裡的漁火。
26
婚禮後,我再也沒見過傅東生。
也沒人在我跟前提起他。
大家都以為我痛恨著傅東生。
他們的私心裡,我恨傅東生對他來說反而是最安全的。
至少我不會成為他的軟肋。
而我也知道傅東生去看我是違反規定的。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便任由這些人誤解著。
我想,傅東生回來,這些都算不得什麼。
新聞說傅東生和孫芷媛要去海島度假。
我笑笑。
那都是煙霧消息。
因為我知道婚禮那天開始,他們已經在收網了。
孫家勢力盤根錯節,是一隻巨象。
不容有一點點分心。
我便安靜地等著傅東生完成任務來找我。
可我等得有點久。
新聞都報道了孫家巨廈崩塌的消息,他還沒來找我。
又是平常的下午。
我卻突然很困。
我以為是藥物作用,便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夢到了傅東生。
他站在一條陌生的小溪邊,笑著對我說:「安安,你要活得快樂呀。」
他滿眼不舍,笑得也讓我莫名傷心。
說完話,他就一邊看著我,一邊倒退著走上對面的山坡。
那山坡綠草茵茵,看起來很美。
可我好像並不想讓他去。
我急得大喊。
他好像聽不到。
陽光照耀下,他模糊起來。
我驚醒。
電話鈴聲在寂靜的午後格外刺耳。
我一身冷汗。
一接通電話,對方就迫不及待道:「安安嗎?我是梁隊。」
「梁隊?」我有點恍惚。
之前,也是這樣的午後他給我打電話。
讓我去看媽媽最後一眼。
這次又是什麼?
突然想到了剛才的夢,我猛然清醒,渾身止不住發抖。
還不容我說什麼,他就沉聲道:「阿生快不行了。
「你……要不要見他?」
我有點哽住了:「什麼……意思?
「什麼叫……不行了?
「什麼……」
梁隊打斷我的話,特別急切地又問了一遍:「你要見他嗎?
「這次不見可能就再也見不著了。」
我脫口而出道:「要!」
一個字,好像用盡了我渾身力氣。
他幹脆道:「那就下樓。
「他在申城。
「航班來不及。
「開車過去得兩個小時。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得到那個時候。」
我愣了一下。
傅東生,你不是讓我等你嗎?
27
我跑掉了一隻鞋子都沒撿,直接就衝下了樓。
警車飛馳。
梁隊帶著愧疚說:「對不起,安安。
「我知道你恨他,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什麼時候出的事?」
「一周前。」
「現在才告訴我?」
「他……不讓告訴你。他怕你難過。」
「現在就不難過了嗎?你又告訴我?」
「他撐得很辛苦,我們都舍不得。
「我猜他是想見你再走。」
我望著窗外沒有回應。
梁隊輕咳了一聲,又道:「安安,他想葬在你母親墓旁。
「他說這樣每次你去看你母親,他就能看見你了。」
「他都不要我了,我為什麼要讓他看見?」我冷冷道。
傅東生,你竟敢騙我?
我才不要見你。
你要敢死,你就後悔去吧。
我一定把你忘得光光的。
梁隊頓了一下道:「安安,你別恨他。
「你知道嗎?
「這個任務和他本來無關。
「他為了你才接的。」
「無關嗎?
「不是他媽媽泄露了風聲嗎?」
「並不是。
「當年他媽媽並不知道你母親的身份。
「孫芷媛看上了他,又因你母親而懷疑他靠不住。
「那時孫家已經懷疑你母親了。
「便用了你母親夜場照片,讓他媽媽試探你。
「你絕情離開了,他們才相信傅東生和你母親不是一起的。
「你母親犧牲後,你一門心思想要親自給母親報仇。
「他怕你出意外,就主動去爭取到了這個任務。」
「為什麼跟我說這個?」我吸了吸不通氣的鼻子問道。
「我怕你見到他,說他不願意聽的。
「他……太不容易了。」
「因為覺得不容易,就要死嗎?」我帶著氣憤。
為什麼那些我愛的人,都說讓我等。
我明明都答應了,他們卻要走。
媽媽是這樣。
傅東生也這樣。
他們當我是什麼?
他們以為我不知道什麼叫痛嗎?
「安安,你……」梁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對方說了什麼我聽不到。
可是梁隊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他對著話筒吼道:「什麼叫隻算線人不是警察不算臥底?
「他不是線人,不是臥底,是我們的兄弟!」
他憤怒地掛了電話,順手拿了根煙。
剛放到嘴裡,想了想又拿下來放回煙盒。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聲音卻抖得連接不上。
他告訴我傅東生有多優秀又有多不容易。
我閉上眼,使勁靠住椅背,盡量讓自己不要抖得那麼明顯。
我想過他會不容易,但沒想到會如此不易。
沉默片刻,我問:「我母親當年的任務,完成了嗎?」
梁隊:「完成了。收網到最後才出的意外。
「好在他有經驗,撐到了最後。
「他幹這個從來都是最棒的。」
我舒了一口氣道:「完成了,那仇就是報了,好!」
梁隊道:「那你就別恨他了吧。」
我道:「恨?
「您知道為什麼在婚禮上,傅東生一直說我活該嗎?」
梁隊道:「任務到了那個關頭,他不得不那麼說,才能讓孫家信任。
「你不能因為這個就恨他。」
我笑了。
傅東生,你果然是做這行的好手啊。
你連梁隊都瞞過了。
你那麼厲害,怎麼就舍得拋下我了呢?
28
到了醫院的時候,幾個黑 T 恤寸頭小伙子奔跑著迎了上來。
一個個眼睛都是紅紅的。
梁隊的聲線顫了:「怎樣了?」
一個小伙子低頭道:「不行了。」
梁隊帶著我撒腿就跑。
ICU 冰冷的大門剛剛打開。
我們衝進去時,剛好看到他心髒跳成了一條直線。
梁隊帶著鼻音喊道:「阿生,安安來看你了。」
聽到我名字, 那條線還逞強波動了兩下。
他該是知道我到了吧?
我看到他還湿了眼角。
身後是一片壓抑的哭聲。
那些平頭小伙子比女人還能流淚。
真是好笑。
他隻是太累了而已。
我慢慢低下頭,去碰觸他的唇。
那唇還有溫度, 軟軟的。
以前, 他那薄薄的嘴唇, 總喜歡貼著我耳邊吹氣,逼著我在起霧的窗上寫他的名字。
我說不寫, 他就要罰我。
可是現在他躺在那裡那麼安靜。
我責怪道:「傅東生, 你嘴巴太幹了, 親起來都不舒服了。」
我又親了那眼尾的紅痣。
好鹹。
他也流了好多淚吧?
我說:「傅東生, 太鹹了。
「你的味道不好了, 我不喜歡了。」
一個年長的女人走過來勸我:「安安,別難過了。
「他走得安心了。
「你看他臉上, 還帶著笑意呢。」
我茫然看過去。
是笑嗎?
你是怕我難過才笑的吧?
29
這是他走後的第三年。
我的頭越來越痛了。
他的名字越來越模糊了。
起霧的時候, 我又抬手, 卻發現沒有能寫的名字。
我有點著急。
醫生說我是應激反應。
因為身體承受不住悲傷,就自我保護,忘記了讓我悲傷的人。
醫生真是胡說。
我怎麼可能忘記他呢?
明明夢裡他的樣子是那麼清晰。
我無數次夢見他跟我告別的那條小溪和山坡。
太陽暖洋洋地照著。
我特別想過去找他。
可每次都會遇見他攔住我,笑著說:「安安, 快回去吧。好好活著。」
他的笑還是那麼溫暖。
看得出來他特別希望我快樂地活著。
我不舍得他傷心, 隻好努力地走回去了。
因為他想讓我活著,我才活得那麼努力。
可我怎麼能忘記他的名字呢?
今天外面又起霧了。
對了,還是他的生日。
你看,我連他的生日都記得, 怎麼單單忘記他的名字呢?
我到了他的墓前。
無名的墓碑靜靜地立著。
因為我還活著, 便不能寫上名字。
可是怎麼辦呢?
墓碑上不寫你的名字,真要忘記了可怎麼辦呢?
我哭了。
真是好難過啊。
回到家的時候, 霧色愈濃。
我抬起手, 卻寫不出一個字。
突然想起來還有結婚證。
還好那時分手太急, 我們都沒提去辦離婚手續。
我趕緊取出結婚證。
對了,他叫傅東生。
他有帥帥的臉, 還有痞壞的笑。
有薄薄的唇, 還有眼尾的淚痣。
你瞧, 我都記得。
我開心極了。
今晚再夢見他,我就可以喊他名字了。
我笑著入夢了。
和以前的夢境一樣。
我今天想要告訴他,我真的很聽他的話, 很努力地活著了。
但我好累了。
我沒有力氣了。
他會心疼我的吧?
可是這次在小溪邊, 他沒出來。
我忽然有點害怕, 怕他因為我忘記名字生氣了。
我放聲大喊:「傅東生!傅東生!我想你!一直都想!」
我知道他能聽到。
果然,他匆匆趕來,穿著我們結婚照那件西裝。
他抱著我, 笑著說他去換迎接我的服裝, 差點晚了接我。
這次,他沒再說讓我回去。
隻是摸了摸我的頭,微笑著說:「安安, 想來就來吧!」
他的笑, 總是讓我覺得幸福。
隻是在他低頭的一剎那,我看見他的眼眶紅了。
我便也紅了眼眶。
30
第一次見傅東生,不過是個尋常日子。
「可遇」我被折騰得不停求饒。
傅東生道:「哼,誰叫你當初使那麼大勁踹我屁股的?
「這個後果就是你活該的。」
我拉長聲調威脅道:「活該?你再說一遍?」
他緊緊抱住我說:「安安, 活該你一輩子都甩不掉我。」
是啊,活該!
遇見他是我活該的宿命。
可這一刻,我滿心歡喜。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