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說,他有了新的愛人。
而我母親也走了。
那這個世上哪還有什麼讓我留戀的呢?
走就走罷。
更何況,媽媽的墓碑一直都是無名的。
我是她最後一個活著的直系親屬。
按照規定,隻要我活著,她就是無名的。
她那麼勇敢又絢爛地活過,應該被人知道的。
梁隊急壞了,拼命地勸我。
可無論他說什麼,我都拒絕了。
沒想到那樣一個老男人,最後竟紅了眼。
他說他對不起媽媽,沒有照顧好我。
我說怎麼會呢?
如果沒有他暗地關照,我又怎能這麼快就可以在蓉城安安穩穩地待下來呢?
17
不能親自給媽媽報仇,也沒有了要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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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又是昏昏沉沉的,沒有一點興味。
正逢雨季。
車窗起霧了。
我沒有除霧。
我也不急著要去哪裡。
二十二畫,三個字。
我不知不覺寫了一遍又一遍。
寫得滿窗都是深深淺淺的痕跡。
我忍不住把額頭抵在了車窗上。
可是這一次,透過我寫的字,看見有個人就站在車外。
影影綽綽,卻又無比清晰。
我急急打開車門,怔怔望過去。
那人就站在那裡,也看著我,笑著。
笑得寵溺,好像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半天,他紅著臉,帶著少年似的羞澀道:「安安,我還是隻想讓你做我的新娘。」
我滿心歡喜。
我覺得上蒼是多厚愛我啊,讓我找回了他這麼好的人。
回申城的一路,傅東生攥緊我的胳膊。
我的手腕都是深深的紅痕,被拽得像要脫臼。
我笑笑說:「你何必使這麼大勁兒?好像怕我跑掉似的。」
他聲音喑啞道:「安安,你這一輩子都跑不掉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頭擰成了川字。
這是他沒有安全感時最不經意的表情。
我便抬手輕輕撫開他的眉心,繾綣道:「我為什麼要跑啊?
「你不是說過嗎?
「除了生死,沒有什麼能分開我們。」
他的睫毛翕動了一下,沉默著。
一會兒工夫,他就睡過去了。
他個子太高,便把整個身體蜷了起來,將頭枕在我右肩上。
我悄悄抬起左手,在車窗上歪歪扭扭畫了個小豬,又寫上傅東生三個字。
怎麼那麼喜歡寫這個名字啊?
真的好喜歡。
18
他把我帶到了一個新的別墅。
背山面湖,山清水秀。
是以前我們開玩笑時常說的,以後有錢有勢會住的地方。
這裡比我們當初夢想的還要大。
可我其實更想去我們曾經的婚房。
那裡有我親手布置的粉紅色兒童房,還有他親手做的小木馬。
每一件家具,都是我倆親自挑選的。
有我們相愛的痕跡,是分手以來我心心念念的地方。
這裡,屬實太新了。
可他沒有問我的意見,直接開了門,沉聲說:「你就住這裡。
「我還要去忙一點事情。」
我遲疑了一下追問:「今晚回來嗎?」
他沒回頭,隻是說了句:「不用等我。」
我其實想和他說的還有很多很多。
分手的思念與痛楚真是太厚重了。
感覺就像要了我的半條命。
但看他很累也很忙,我就住了嘴。
反正,來日方長。
我想先睡一覺。
我好像好久沒有睡著過了。
19
這一夜,我睡得很沉。
窗外下雨我都不知道。
醒來時,傅東生不在。
好像他整夜未回。
我斜靠床頭給他打個電話。
可手機一打開,滿屏都是熱搜推送。
#傅氏掌門人與京圈大小姐修成正果。#
#傅東生昨夜浪漫求婚成功。#
#傅東生孫芷媛合體官宣,三個月後大婚。#
……
滿屏都是他和女孩兒十指緊扣的照片。
他深情地看著女孩兒。
女孩兒也幸福地回望著他。
我看著照片,心一下子少跳了一拍。
他……是騙我嗎?
他說想娶我是假的?
他說昨晚有事不能陪我,其實是去向別的女人求婚了?
20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一聲驚雷。
我猛然驚醒。
我不相信傅東生會這樣對我。
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我應該當面去問問他。
路過傅氏大樓下的咖啡廳,正看到兩個人闲適地喝著咖啡。
我默默走了進去,坐在他們後座。
女人問:「你真不喜歡那個白月光了?我哥可不信呢。」
男人:「什麼白月光?
「你該知道我有多恨她。
「要是可能,我真想讓她親自體驗一下婚禮上被拋棄的感覺。」
這竟是傅東生。
我渾身冰冷。
原來他真的沒想娶我。
他接我來隻是想報復我當年的棄婚之仇。
女人道:「你舍得她難過?」
傅東生道:「她不難過,我怎麼能好過?」
女人道:「那我們婚禮那天,你要是能做到讓她穿著婚紗眼睜睜看你娶別人,那我爸和我哥絕不會再疑心你對她餘情未了。」
「嘁,我對她是餘恨,對你才是餘情。」傅東生說得寵溺。
我一步一步後退,站在大街上。
看著車來車往,看著紅綠燈交替,不知該去哪裡。
我是多傻啊,還心疼他。
我是多傻啊,還相信他。
我也不知道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隻覺得頭好痛。
我已經沒了力氣。
這次,我不再掙扎。
緩緩躺倒在十字路口。
21
朦朦朧朧,聽到兩個男人說話。
「你不是說今天一早就能接走安安送醫嗎?」
是傅東生的聲音,帶著幾分薄怒。
「那邊耽擱了一下。」這是梁隊愧疚的聲音。
我腳不自主抽動了一下。
梁隊道:「噓,安安要醒了。」
傅東生道:「不會那麼快。
「她打了止痛劑,至少還要一個多小時才能醒。」
他不知道我吃過大量的止痛藥,早就有了耐藥性。
可我沒有睜眼。
我在想,他們為什麼會在一起?
這時有醫生進來。
我聽見傅東生的聲音帶著幾分焦急:「李教授,請問她這瘤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做過病理才知道。
「現在不能確定。
「但……家屬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
傅東生沒再說話。
可我感覺到握著我的手抖得不像話。
梁隊說:「你先走吧。
「孫家本來就不那麼相信你,待在這裡容易暴露。
「婚禮的事,放心吧。
「那天我讓醫生打一針鎮定劑。
「安安會睡得很香,不會去鬧的。
「不過你要多費點力氣讓孫家信你了。」
傅東生:「他們不全信我,我也能拿到證據。」
梁隊:「可他們信你,你才安全。
「你得小心點。」
傅東生沉聲道:「你們看好安安就行。
「其他的就交給我。」
22
傅東生走了好久我才敢睜眼。
梁隊一身老板打扮,還留著仁丹胡,說不出的油膩。
我笑了一下,喊道:「老板!」
因為他的工作,平時都喊他老板。
除了通知我母親死訊那天,他說自己是梁隊。
他沒疑心什麼,自然應了一聲。
我問:「你說接替我媽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道:「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別想那麼多。
「你現在好好活著,就是對你媽媽最大的安慰。」
我執著地問:「是老王嗎?」
「不是。」
「是強子嗎?」
「不是。」
「是傅東生嗎?」
「嗯?」他猶豫了一下道,「不是。」
好吧,我知道答案了。
我說:「是啊,怎麼會是他呢?
「聽說他要結婚了。」
梁隊探究地看了我一眼道:「安安,別難過,向前看。」
我說:「他不愛我自有人愛我。
「遇見他是我活該,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23
申城的天氣真好。
我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我的主治醫生果然是這個領域最好的醫生。
手術效果很好。
能下床那天恰好是中秋節。
我想看看月亮。
我的病房就在一樓。
打開窗,卻意外看見一個人叼著一根煙,立在窗前的桂樹下。
看見我,他慌亂地從嘴裡扯下煙頭。
不遠不近。
猝然對望。
時空凝滯。
唯有指間猩紅的煙頭忽明忽暗,燒灼著兩個像傻子一樣的人。
我看不清他的臉。
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壞笑著的。
每次抽煙被我逮住,他都是這個表情。
我用嘴在窗上哈了一口氣,想寫上他的名字。
可惜,寫了下筆,上筆就消失了。
終究沒有寫成一個字,烏雲卻飄過來了。
月光隱去。
待那烏雲散開,猩紅消失了。
我跑了出去。
那裡連一個煙頭都沒有剩下。
好像那裡就不曾站過一個人。
我忍不住低下頭,想哭。
卻看見長椅下面有一頂彩虹色的帽子。
是我喜歡的顏色。
還帶著他的味道。
他該是想送我,卻又不敢吧。
我摸了摸光光的頭,戴了上去。
好暖。?
24
一周後我出院了。
醫生說我的病吃藥控制就好。
每三個月要復查。
梁隊接我出院。
他說安安你太瘦了。
要多長點肉啊。
我說:「好的,老板。」
他的心情挺好。
那說明任務進行得還順利。
真好!
回到蓉城,正是秋霧漸濃的時候。
一個月,兩個月……
時間過得好慢。
思念卻增長得好快。
我忍不住在窗上寫了那個名字。
剛寫完,手機突然響了。
陌生的號碼。
我接通電話,除了沉重的呼吸聲,什麼都沒有。
可我知道是他。
他不說話,我也不能說。
他不掛電話,我也不舍得掛。
他是看見我寫他名字了嗎?
我向外望去,卻沒見到他。
這一刻,我真的好想好想見他。
突然手機裡傳來音樂聲。
和樓下剛響起的跳舞音樂一樣。
電話立即被掛斷了。
我瞬間熱淚盈眶。
我衝下樓去。
他果然就在樓下。
他躲在很深的陰影裡,難怪我在樓上看不見他。
他大概吸取了在醫院裡被我發現的教訓了吧。
隻見他抬頭痴痴地望著我房間的燈光。
我看見他幾次拿出電話又放回去。
最後卻是掏出了一支煙。
跳舞的音樂停了。
他才掏出電話。
我接起手機,還是沒有聲音。
我看著他對著電話,張了幾次嘴,卻欲言又止。
過了好久,他終於說了兩個字:「等我。」
我說:「好!」
他擦了一下眼睛,拔下手機卡,用力對折扔進了垃圾箱,轉身走了。
我好想撲上去,哪怕就一秒。
想聽他心跳的聲音。
25
傅東生婚禮那天,正是我復查的日子。
梁隊說第一次復查需要時間比較多,讓我早一天住到申城的醫院。
他是想找機會給我打鎮定劑。
我配合地說「好」。
婚禮那天一大早,我算準時間說自己頭痛難忍。
醫生給我打了一針。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睡到天黑。
他們輕輕為我關上了門。
我終於可以為自己最愛的人披上婚紗了。
好開心。
打車匆匆趕到酒店。
賓客都已入座。
隻有他和新娘盛裝站在門口婚禮海報前。
我停在轉角。
新娘道:「你真跟蘇白安說了今天娶她?」
傅東生涼薄的聲音:「當然說了。
「不然怎麼能讓她親自體驗一下婚禮被棄的感覺?」
新娘狐疑道:「那怎麼還不見她?」
傅東生不屑道:「我跟她說,想跟我結婚,就自己收拾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