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從前老夫人母女從你那奪去的嫁妝,我已經讓賬房清點出來重新裝箱,侯爺說等你的傷病養好,便送你回家,同大伯父大伯母團聚。」
堂姐聽我這樣說,她望著枕邊的放妻書闔上雙眼,流出兩行清淚。
後宅那些像我的女人陸續都拿著銀兩離開了侯府,而我也終於見到了傳聞中那位最像我的蘭姨娘。
我看著眼前人二百斤的體重,嚶嚶嚶像大象一頭撲到賀毓之懷裡的蘭姨娘,扯著他的衣襟不撒手:「侯爺您是不要蘭兒了嗎,侯爺您難道真的不疼愛蘭兒了嗎?」
我石化了,這丫是我白月光本光的替身?
一時之間,我竟分不出眼前這兩人誰更可惡。
我五歲的時候是胖了那麼一點點,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賀毓之他是瞎了嗎?
大伯母和我娘混合雙打這麼多年,都不及他這一擊對我造成的心理陰影面積大。
我氣的牙齒咯咯作響,那邊二百斤的蘭兒還拉著賀毓之暴風哭泣:「侯爺,您看新夫人剛封了诰命,就仗勢欺負蘭兒。」說著她撩起衣裳,露出身上的淤青,「夫人她剛剛想將蘭兒推入荷花池中溺斃,嚶嚶嚶蘭兒好怕呢……」
我痛苦扶額。
我倒是真想把她推進荷花池裡淹死,她壯得跟一頭大象的體重我推得動嗎?
賀毓之他信這說辭才是腦子進了水。
我十七年來破天荒地晚上氣得少吃了半碗飯。越想越氣,我跟他鬧起來,三天之內他不將這個綠茶送出侯府,就換我離家出走,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人說她是我的替身了!
鬧著鬧著,我吐了一口血出來。
我震驚了。
風中凌亂的時候,我不由抬頭看向賀毓之,他也吐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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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我和賀毓之中毒了。
皇帝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特意從皇宮派了御醫過來,老御醫把了整整三日的脈,仍舊瞧不破究竟中的是什麼毒。
侯府所有的食材,碗筷,衣裳,用具被一一查驗,翻了個底朝天,卻一無所獲。
老御醫說,從脈象上看,所幸中的毒不深,否則以這種毒性來看,我們性命不保。
我中的毒比賀毓之深,頭痛地在床上翻來覆去,既然從「物」上查不出來分毫,就隻能換個思路,從「人」入手來查。
這府裡最恨我的隻有那一個女人,可是她連賀毓之的命都想要,就說不通了。侯府的侯爺若死了,對誰會最有利呢?
思來想去,我還是命人將蘭姨娘別院中的人前前後後調查了一遍。
最後查到了那一夜的膳食,其中一道糕點所用的面粉是蘭姨娘身邊的嬤嬤負責採買回來的。
那糕點,我吃了一口,便忙著跟賀毓之鬧,他也隻吃了一口。
16
我將剩下的糕點交給老御醫,老御醫驗了半日,回話說,這糕點並沒有毒,隻是當中有一味面粉,不能同蟹粉同食。
「若與蟹粉同食,便會如侯爺和夫人現下的症狀一樣。敢問侯爺夫人,是何時在何地食用過蟹粉?」
我的臉漸漸慘白。
賀毓之看著我的臉色,對太醫道:「府中近日並無用過蟹粉。」
「太醫。」
我打斷賀毓之的話,「若是多年前食用過蟹粉,是否也有此效?」
「有的。隻要是食用過蟹粉,再食用此物便會中毒,不過毒性會輕一些。」太醫回。
我的臉霎時全部褪去了血色。
17
「侯爺,妾身是冤枉的,侯爺您不愛妾身了嗎?侯爺,妾身並沒有指使嬤嬤去買過什麼面粉,更沒有要下毒謀害侯爺啊!」
「侯爺您要相信,蘭兒是愛您的呀,怎麼會忍心傷害侯爺您呢!」
蘭姨娘在門前哭著叫著不肯認賬,衙役來抓人的時候,她甩飛了四個衙役,拼命衝到我的房間前破口大罵:「賤人,都是你挑唆的,誣陷我,我要殺了你!」
後來又多派了六個衙役過來,才勉強將人押走。
我在房中雙目無神地盯著床幔,從那日過後便一語不發。
賀毓之端過藥碗,喂了一勺到我嘴邊,他有些內疚:「如今蘭姨娘已經被押走治罪,橙魚,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你別怕,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保護你,一生一世。」
我閉上眼,他以為我是被險些喪命的手段嚇到了。
他不知道,我痛苦,是因為我意識到,自己要與多年來敬愛的那個人,做出一個了斷。
18
蘭姨娘死了,說是在獄中畏罪自盡。
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二日,我來到了堂姐的房間。
我站在門口,喚了一聲:「李婉妤。」
這是我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堂姐坐在妝前,她描著花紅,臉色看起來已經好多了,像是從來沒生過病一樣。
「橙魚,你來啦。」堂姐轉過身,溫柔對我笑。
我走進房間,關上房門,垂著眸嘴唇輕輕動了動:「為什麼。」
「從一開始到現在,你對我的好全部都是假的,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三歲的時候跟著爹娘來到你家,你明明對我那麼好,大伯母打我的時候是你替我擋的,我第一次有新衣裳穿是你悄悄用壓歲錢給我買的,我們一起度過了十四年,我敬你愛你,為什麼,最後傷害我最深的,是你?」
我寧願挨大伯母的打,也不願像現在這樣受錐心刺骨的痛。
堂姐聞言,笑從臉上一點點退下去,裂開了一個令我無比陌生的笑容。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她,我從來沒看破過本來的她。
「你知道了。」她說:「即便是蘭姨娘死無對證,你還是知道了,橙魚,總是瞞不過你。」
「是。」我回她:「從蘭姨娘嬤嬤帶回的面粉與蟹粉相克,我就覺察出來了。」
從小到大,我唯一吃過含蟹粉的食物,就隻有堂姐小時候藏在袖子中偷偷給我的蟹粉糕。
我懷著對她的感激,吃了整整十二年。
賀毓之不喜蟹粉,他會中毒,也是因為我曾在樹上將省下來的蟹粉糕投給他的緣故。
堂姐她要對付的從來隻有我一個,賀毓之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
早在十二年前,她就開始布局在處心積慮地暗算我。
「為什麼,就為一個男人,所以就要對你的至親下手?」
堂姐嘆息了一聲,「不錯,十二年前我發現你對侯府的賀小侯爺有救命之恩的時候,我就對你出手了。」
「我查了那個小男孩的身份,發覺他是尊貴的侯府嫡子,我便設計讓莊子上的家丁發現你,讓你不得不謊報我的身份擺脫困境,我們是堂姐妹,本就有五分相似,順理成章讓賀府小侯爺找尋當年於他有恩的小女孩時,錯將我認成是你。」
「可惜小侯爺實在精明,新婚夜無論我裝得如何相像,他說我不是你,因為他的白月光是個愛吃愛笑的女孩子,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像我這般骨瘦如柴。多可笑,我引以為傲吃了那麼多苦頭保持下來的身材,竟成了我的最大敗筆。」
我翻了個白眼。他精明個鬼, 一想到賀毓之找了二百斤的替身說和我相像,我心裡恨不得將他錘一千一百遍。
「後來, 他便不再踏進我的房間,更是偏寵和你相像的蘭姨娘,我那時的替身計劃已經敗露, 隻能冒險用苦肉計,讓爹娘得知我在府中的消息,他們定然會送你進來,等你收拾了那對刻薄寡恩的母女, 毀掉蘭姨娘的恩寵, 我再借她的手除掉你, 我就是最後的勝利者,是侯府真真正正的當家主母,永永遠遠陪著侯爺。」
她說話的時候,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 而我隻覺得遍體生寒。
堂姐被送入了內獄。
大伯母哭著來找我,求我救救堂姐, 我沒有對她說出真相,不敢讓她和大伯父知道自己養了多年的乖巧女兒是一條劇毒無比的響尾蛇。
就讓堂姐一輩子在裡面贖罪罷, 她那樣可怕的人, 不要放出來再出來為禍人間了。
一年以後, 我生下了可愛的三胞胎女兒,每天帶著爹娘去街口布棚施施粥, 賀毓之下朝後仍常常親手做魚給我吃,我每次都要仔仔細細地挑刺。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幸福地過下去吧。
番外-李婉妤
在內獄中過了一年, 我緩緩地用手指梳著頭發,跟我同一間牢房的女囚已經死了四個,他們不敢再安排人與我同住了。
牢頭查房的時候,都要遠遠繞過我這間走。
不知道我那堂妹怎麼樣了, 以她的本事,這一年應該過得很幸福吧。
從她奶聲奶氣拽著爹娘的衣角來我家打秋風,我就看出了,我們是一樣的人。
爹和娘就我這一個愛女,她們這時聞訊都趕了過來,我見到我那個給大伯母端茶倒水十幾年的娘,她為了我,第一次鼓起了勇氣張口反駁大伯母,隻為不願將我送入火坑。
「可這」可笑娘親經常在我面前嘲笑她傻氣,我心裡直想笑, 娘親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吃過我這位小堂妹多少個暗虧。
我很羨慕她, 她的爹娘很愛她, 她像一陣風在府裡活得自由自在,而我卻隻能循規蹈矩, 每日刻苦學習大家閨秀的端莊禮儀,看她自由自在的活著,我好想毀了她啊!
我無數次在娘面前挑撥,讓娘對她的印象越發不好, 讓她從三歲時起就挨了無數的打。
我應該是個天生的壞種, 而李橙魚就是我的克星。
最後的結局總是她贏。
我轉過頭,數著牆上的筆畫,明天,就是整整一年了。
我將藏在皮膚之中的繡花針取出了一根, 緩緩伸進鎖芯。
這次,我要設計一個更加完美的計劃。
可愛的堂妹,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