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人數有十幾個,他們這也差不多。
兩隊人馬來來回回磨蹭了快半小時,謝俞活動幾下手腕,打算直接動手算了,就聽到周圍人群裡的聲音突然高了幾度。
謝俞側頭看過去,看到一隊人馬從街的那頭走過來,手裡都拿著家伙,尤其領頭的那位,走路帶風,氣場很足。
雖然不知道什麼情況,但是圍觀人群還是自覺自發給他們讓開一條道。
“……”
許豔梅也望過去:“這誰啊,搞什麼?”
周大雷望著望著,琢磨出一絲似曾相識的味道:“這哥們,有點……有點眼熟?”
謝俞沒說話,在心裡罵了一聲我操。
“你多吃點,味道怎麼樣,好吃就再加一碗飯!”等謝俞回神,人已經坐在梅姨家裡的飯桌上,他用筷子輕輕搗了搗碗裡的米飯,然後又眼睜睜看著許豔梅同志用筷子夾了塊紅燒肉——筷子夾著肉越過他,最後落在他邊上那人的碗裡。
賀朝說了好幾聲謝謝:“味道特別好,比如這個紅燒肉,肥而不膩鹹淡適中。”
梅姨又往賀朝碗裡夾了一塊,被誇得高興了,豪氣衝天道:“謝什麼,不用跟我瞎幾把客氣。”
“……”
謝俞放下筷子,不太想說話。
周大雷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他還挺樂呵:“哎——你剛才,帥炸了。兄弟你從哪裡找來那麼多人?”
賀朝說:“在隔壁街小網吧裡找的臨時群演。”
周大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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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賀朝帶著人,過來有模有樣地鎮場子,這人戲太多,那幫人還真以為他是道上的什麼人物。周大雷全程看得嘆為觀止,最後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笑:“謝老板,你這個同學很牛逼啊……這人以後絕對是幹大事的。”
謝俞心想:是,未來的挖掘機一哥。能不牛逼嗎。
梅姨家裡餐廳小,還是從客廳勉強隔出來的小半間,以前要是人多想聚個餐,都是在後面院子裡支個折疊大圓桌,還得翻日歷翻天氣預報,挑個風平浪靜又吉利的好日子。
謝俞往後靠一靠後背就能靠上牆。
“怎麼了,”賀朝也放下筷子,手垂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怎麼不吃。”
謝俞半天憋出來一句:“我緩緩。”
許豔梅對賀朝這個小伙子的印象特別好,撇開這是她家謝俞頭一回往家裡帶的同學這層關系,這人嘴甜又會說話,最後那盤紅燒肉周大雷都沒吃到幾塊,全進了賀朝的碗裡。
“梅姨,別夾了,”謝俞就坐在邊上看著梅姨沒完沒了地給賀朝夾菜,說,“他吃不下了。”
許豔梅這才放下筷子,反思道:“好像是喂得有點多了。”
聽上去跟喂豬似的。
喂完了,許豔梅還拉著人不放:“我們小俞在學校裡怎麼樣啊,他性子容易衝動,你要是能拉得住就勸勸他……”
謝俞想勸勸許豔梅同志,他這學期在學校打的幾次架,都是跟她面前這人一起打的。
賀朝張口就來:“我們小俞……不是,你們小俞,那個,在學校裡挺好的。”
謝俞右眼皮跳了一下,隱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他下一秒就聽到賀朝開始胡言亂語,什麼上課認真,學習努力,團結友愛,遵守校紀校規都冒出來了。
怕他越說越誇張,謝俞在桌子底下掐了掐賀朝的手。
許豔梅沒察覺到哪裡不對。
她又覺得人家都誇了這麼一通了,誇得怪不好意思的,於是自己主動挑挑刺,找了個缺點說:“我們小俞就是成績不太理想。”
“沒事,”賀朝說,“我比他更不理想。”
許豔梅:“……”
周大雷午飯沒吃上,餓得慌,還在往嘴裡塞東西,撿剩下來的紅燒肉吃。
許豔梅轉身去廚房間切水果,拿著菜刀切水果跟砍人一樣,乒乒乓乓一陣,聽著有點嚇人。
謝俞剛才掐完賀朝的手就一直沒松開,就用一根手指輕輕地搭在他手上,勾著問:“你來幹什麼。”
賀朝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來找你。”
兩個人沒再說話,對上眼神,突然之間什麼話也不用說了。
謝俞別開眼,感覺剛才賀朝對著說話的那邊耳朵好像有點發燙。
許豔梅雖然動靜大,不過切出來的果盤賣相看著還不錯,但是果盤四周非常別致地擺了一圈核桃。
賀朝猶豫地問:“……這個?”
許豔梅擦擦手,從廚房間走出來,毫不遮掩地說:“吃吧,補補腦子。”
謝俞:“……”
賀朝:“……”
最後走的時候,兩人手裡被塞了兩袋核桃,還是剝好的那種,也不知道到底籌備了多久。謝俞提著紅色塑料袋,心情有點復雜。
賀朝倒是挺高興,這份高興一直持續到他跟謝俞並肩走到車站站臺上等車,終於壓不下去了:“這算不算見家長?”
第五十八章
不管算不算見家長, 這人剛才的表現還真挺像那麼一回事, 在梅姨面前狂刷好感, 看起來他才更像那個幹兒子。
“算,”謝俞往前走了兩步,“所以家長給的核桃你記得吃完。”
賀朝低頭看看手裡那一袋子, 那份女婿上門的喜悅被衝散了一點。
剛才在飯桌上,他們倆互相之間沒說多少話,怕說多了漏餡, 而且精力都放在桌子底下的小動作上了, 於是謝俞現在才吐槽:“你下午,走路帶風啊朝哥。”
賀朝說:“還行吧, 走在街上感覺整條街都是我的。”
“諷刺你兩句你還真順著往上爬?”
這邊的公交車半個小時輪一輛,估計上一輛前腳剛走。車站站牌歪斜著, 候車的地方座位也沒有,顯得異常窮酸。
賀朝來的時候沒注意這些, 想找位置坐,隻看到四個光禿禿的樁子。根據那四個樁,可以想象出候車座位原本的樣子:“你們這地方, 很有特色啊……”
謝俞暑假來的時候, 這座位就這樣,當時周大雷還蹲在街邊等他。
“前段時間被偷了,後來查監控找回來了,”謝俞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個曾經引起轟動的失竊案,說到這裡他頓了頓, 又說,“大概又被偷了吧。”
居委會大媽永遠是這片街區最忙的人,為了處理街道上那些層出不窮的瑣事,操碎了心,隔三差五就能聽到居委會的人胳膊上掛個紅袖章,拿著喇叭喊:“井蓋怎麼不見了?!——你們誰偷了井蓋?”
“車站站牌又是誰砸的?還有那候車座位,用鋸子鋸了扛回家能幹啥用?”
賀朝聽得樂不可支:“這麼逗?”
還有更厲害的。
那塊井蓋,後來查出來是隔壁街一個混子偷的,隔壁街住戶當然不會胳膊肘往外拐,打死不認,兩條街就為了個井蓋吵起來了,吵了大半天,差點鬧上當地新聞。
賀朝問:“最後打了一架?”
謝俞:“沒打,我們看起來很粗俗嗎。”
“不……嗎。”
“……”
打倒是沒打,就是幾位黑水街居委會大媽,夜黑風高,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隔壁街井蓋偷了過來。
隔壁街完全沒有想到過還能有這種操作,第二天早上起來都傻了。
謝俞說完,看到賀朝站在邊上發愣,他停下來,伸出手在這人面前揮了揮:“喂。”
謝俞揮了兩下,沒什麼耐心,想直接一巴掌拍上去算了,賀朝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幾根手指一點點擠進他指縫裡,然後他聽見賀朝低聲說:“……今天之前,這個地方,我隻在你拍的照片裡見過。”
賀朝沒說的是,直到今天親自來走了一趟,那些照片才活起來……從草叢裡竄出來的小動物,身上帶泥水坑裡打鬧過的痕跡,曬幹了變成黑乎乎地一塊結在身上,眯起眼睛在太陽底下趴著。
每一塊瓦磚,經過的建築物,以及這裡周遭的所有聲音。
他才知道謝俞身上這種矛盾又吸引人的特質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用堅硬的外殼擋住世界上所有的惡意,比如那種煩躁的、生人勿近的態度。
但心底柔軟的地方,依舊一塵不染。
賀朝感覺自己有好多話想說,最後拉著小朋友的手,變成一句:“我覺得我沒救了。”
謝俞聽著走路的時候塑料袋摩擦的聲音,想到核桃,偷偷在心裡想:我也覺得沒救。
就這個腦子,吃核桃八成沒用。
兩人又等了會兒,半小時都過去了,車還沒來。
謝俞想看看現在幾點,發現昨晚忘記充電,電量撐不住,剛開屏,屏幕還沒亮起來幾度又暗了下去。他用胳膊肘碰了碰賀朝:“你手機呢。”
賀朝說:“褲兜,左邊。”
謝俞手指剛搭在賀朝褲子口袋邊沿,牛仔布料有點硬,他手還沒伸進去,賀朝就提醒:“老實點,別亂摸啊。”
謝俞手指頓了頓:“你想得倒是挺美。”
19:21。
這個點不算早也不算晚,但還要算上接下來將近一個多小時車程。
謝俞想了想,還是打算給顧女士打個電話通報一聲。
賀朝手機界面很簡潔,也沒幾個多少手機軟件,倒是遊戲分類裡密密麻麻擠了一堆,乍看上去隻能看到幾個粉色圖標,最角落還有一團熟悉的綠色。
謝俞沒仔細看,想按右下角撥號圖標,不小心碰到撥號鍵左邊的瀏覽器。
畢竟是隱私,謝俞也沒那種想翻對象手機的心思,手反應得比腦子快,下意識按了返回,回到主界面。
但是他確定自己剛才在一晃而過的瀏覽器頁面上看到了什麼不太正常的東西。
謝俞猶豫兩秒,又點了進去。
-百度知道:必學的十個接吻技巧。
“……”
謝俞抬頭看了一眼賀朝,這人已經跟灌木叢裡探出來半個身子的野貓玩了起來。男孩子蹲在街邊,一隻手拎著塑料袋,另一隻手伸出去,口哨吹了半天那貓也隻是瞪著眼睛戒備地看他。
賀朝最後沒辦法,蹲著打了個響指,帥倒是挺帥,但那貓嚇得低嗚一聲,調了個頭,鑽進灌木叢深處去了。
“跑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賀朝剛想站起來,發現小朋友也蹲到他邊上來了,於是側頭問:“你電話打完了?”
謝俞把手機遞回去:“打了,沒人接。”
顧女士大概有事出去又把手機落在家裡,他不喜歡打鍾宅的座機電話,基本上都是佣人接的,每回接起來就是一聲‘二少爺’。
少個屁的爺。
賀朝還不知道自己偷偷百度接吻技巧的事已經敗露,他把手機接過來,隨手往褲兜裡塞,起身的時候,聽到謝俞叫了他一聲:“賀朝。”
賀朝腳步頓住,往邊上看過去:“嗯?”
謝俞還蹲著,但是學他剛才引貓的樣子,衝他勾了勾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