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娶我並非本心,我早就知道。
可惜他欲殺我滅裴家,那就過分了。
既然不想讓我做太子妃。
那我就廢了他,換個太子嫁!
1
我和兄長出生那年,神覺寺老和尚給聖上批言。
「裴家生雙胎,裴家女天生鳳命,裴家子武定乾坤,得之可得萬世太平。」
聖上對這批言奉如圭臬,當即賜了婚。
可我卻被這批言害慘了。
這老和尚不知道,我兄長天生體弱,連菜刀都拿不起來,更何況是上戰場。
父親迫於無奈,不得已讓我和兄長換了身份。
我自幼女扮男裝,以兄長的名字隨父守在北疆。
而病弱的兄長則代替我去岑雲山養病,一待就是十六年。
直到一個月前,婚期將至,我秘密回到岑雲山,以女兒身被裴家風風光光接回了京城。
現下,世人都知道了一直在岑雲山養病的裴家大小姐,未來的準太子妃回京了。
可京城的日子,真的無聊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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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坐端正,還有你的手要收回來交疊放在腹前。」
娘親派給我的親信婢女桃子,又在教我怎麼做個千金小姐了。
「好吧」。我懶洋洋的收回手,順便摸了一下她的小臉蛋。
她立馬跳腳,「小姐,你怎麼還是之前那個樣。」
我嬉笑一聲,剛要逗她,扭頭就看見一個嬤嬤被娘親帶了過來。
「唯兒,這是宮裡的教習孫嬤嬤,皇後娘娘親自挑選的,你要跟著嬤嬤好好學。」
我無奈起身福禮,「有勞孫嬤嬤了。」
從岑雲山回來後,我也曾進宮拜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看似溫和,可是當她目光落在我蒼白的臉上時,卻止不住的嘆息。
我內心嗤笑,這樣的身子骨,還要請教習嬤嬤練習一個月,不怕我小命不保嗎?
還是他們也料定了我活不久,才不得不做出點樣子來?
可誰又真正在乎,我與太子的婚約,原本是不該有的呢。
2
裴家世代功勳,裴家軍在北疆震懾羌族及北域,戰功赫赫。
故而在曾祖父一代,老人家就定下了規矩,裴家女永不進宮。
正所謂是功高蓋主,狡兔死,走狗烹。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那神覺寺該死的老和尚一句話,就變了我裴家的規矩,斷了我和兄長的一生。
如今的將軍府再不是從前了。
我雖常年放肆野慣了,但也懂得分寸。
白日在人前,我偽裝的一向很好,把一個常年體弱在外養病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看著嬤嬤的動作,學這些個規矩,就覺得煩從心來。
孫嬤嬤看著我的樣子,隻以為我是沒有掌握要領,又要交一遍。
「小姐你看……」
我突然虛弱無力,一手拿帕子掩住口鼻,一手撐在石桌上。
劇烈咳嗽……
桃子看的一愣一愣的,「小姐,快坐下喝點水。」
孫嬤嬤看著我虛弱的樣子,眼中眸色不明。
「裴小姐,今天就到這裡吧。」
我踉踉跄跄站起來,「有勞嬤嬤。」
眼看孫嬤嬤穿過廊下走遠了,不需要裝了,我立馬起身活動筋骨。
「桃子,把本少爺的紅纓槍拿來,練練手。」
「小姐你……」
「好桃子,快去,來,爺親一個,晚上帶你去個好地方。」
桃子捂住臉,耳根通紅快速跑開了。
我在北疆野慣了,是個不安於室的性子。
趁著夜色,我拎著桃子的衣領翻出了將軍府的圍牆。
桃子還未來得及叫,我率先捂住了她的嘴,折扇一展,「叫少爺。」
她支支吾吾半天,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小廝打扮,又抬頭看了看我。
反復多次,喃喃自語,「少爺,應該沒人能認出我們吧?」
我自顧自往前走,衝著人多最繁華的地方。
「放心吧,本少爺的易容術精妙絕倫,沒人能識破。」
其實我在京城的日子並不多。
記憶中,七歲隨爹爹述職回來月餘,十二歲祖母離世一次,而今這次十六歲生辰剛過。
而兄長更是從未在京城,故而並沒人認識我。
「呦,好生俊俏的小少爺,看著面生呢。」
「進來玩玩呀。」
春風樓前,老鸨扭著腰甩著手帕,衝我走來。
我笑了笑,「爺不差錢,叫你們這最美的姑娘來。」
小桃死死拽住我的衣袖,「少爺,你……」
話沒說完,老鸨一屁股就給她拱出去老遠,順勢拽上我的手臂。
「姑娘們有貴客,上二樓。」
我搖晃著扇子,任由姑娘們拽著我上了二樓。
這春風樓是太子的產業,昨兒收到裴家暗衛的消息,今晚特來看一出好戲。
3
大渝強盛,如今聖上正值盛年,共有七子三女。
當今皇後娘娘出自李氏,與皇上青梅竹馬,乃當朝太傅之女。
育有一女,大渝十二年秋獵救駕傷了根基,此後再未有孕。
太子沈承自幼在皇後身邊長大。
康王沈諳,寧王沈昀,皆已封王,其餘尚且年幼。
雖然太子沈承已定,但看似平靜無波的朝堂,卻暗流洶湧,以致早些年根基不穩。
後來康王戰場受重傷,寧王卷入賑災款貪腐案,太子似是一枝獨秀了。
我看著圍在身邊的姑娘們,兩眼放光,真真是醉生夢死英雄冢,溫柔鄉。
晃著手中的葡萄美酒,心裡輕笑不止。
正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所有人等位列兩側,等待查詢。」
「呦,這位爺,咱們這是正經生意,怎麼了這是?」
我推開門,一手摟一個姑娘,望向樓下。
一眾官兵的背後走進一年輕男子,手持令牌。
「大理寺追查逃犯,速速接受盤查。」
二樓雅間的人都已經開門出來了,天子腳下,雖然都是皇親國戚,世家大族,逛花樓的時候也沒有人會想多生事端。
我漫不經心的右手敲擊著圍欄,視線卻不自覺上瞄。
三樓最右邊雅間門未開,但屋內隱有聲響。
我抬眼向樓下,朝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使了個眼色,一黑衣小廝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與此同時,那手持令牌的男子直奔三樓,不想迎面撞上了太子沈承。
二人四目相對間,暗流湧動。
「怎麼,顧卿也喜歡這煙花之地?」
「太子殿下慎言,微臣不知您在此處,隻是公務在身,多有冒犯了。」
「呵呵,顧卿真是鐵面閻王,絲毫不懂風情。既如此,本太子先走一步了,明日……」
「明日臣自然如實上報皇上。」
沈承眉目微凝,一拂衣袖,「你……好啊!」
顧言崢和太子的對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在場人都可以作證。
隻是顧言崢公事公辦,著實把太子氣得不輕。
太子一出門,一樓的人低頭俯首稀裡哗啦跪了一地。
晃神間,我突然感覺到三樓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我,如芒在背。
等我抬頭,卻是什麼也沒有。
一場鬧劇結束,耳邊嘈雜聲起。
4
第二天,太子爺逛花樓的事跡就傳遍了京城。
是我報的案,報案自會有人受理。
這位大理寺少卿果然如傳聞一樣,沒讓我失望。
我不需要他查到什麼,隻需要讓人知道,太子昨夜出現在春風樓就夠了。
據悉,第二天朝會,大理寺少卿如實上奏。
參太子沈承的人紛紛出列,尤其是武官。
太子逛花樓,本不是什麼大事。
隻是這個節骨眼,非比尋常。
「太子與裴將軍嫡女大婚在即,此時如此行事,不隻是寒了裴將軍的心,更是無數邊疆將士的心啊。」
「近來,邊疆戰事愈演愈烈,羌族有卷土重來之勢,堂堂儲君竟然逛花樓,實在是國門不幸啊。」
「太子如此行徑,著實寒老臣之心啊。」
沈承眼神晦暗不明,撲通一聲跪地。
「父皇,兒臣知錯,明日必定親自登門,向裴家致歉。」
皇帝一本奏折直中太子額頭,「還不滾回去反省,禁足一月。」
太子捂著受傷的腦門俯身退下了。
我聽著暗衛報來的消息,心底暗笑。
我知道,皇帝居高自傲,自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遷怒太子,那是做給外人看的。
他一直覺得,沈承這個小小美人的兒子,自小養在皇後身邊,被他控制的很好,日後會是皇後最好的依仗。
可他不知道,太子的野心,早就滋長出來了,這頭幼虎終是在暗中亮出了自己的利爪。
我初次察覺到太子野心異變這件事,是在兩年前。
當時的我和康王殿下尚在北疆,準備攻入函北關,直搗敵軍大營。
康王與我籌謀多日,自認此戰計劃周密,必定會勝。
然而函北關之戰,我們卻敗了。
5
康王殿下胸部受傷危及性命,處理傷口後被送回京城。
後來聖上讓他留京任職,再未踏入軍營。
而我肩部箭傷,腹部背部多處刀傷,雖未傷及要害,卻也失血過多昏迷不醒。
等我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兵敗函北關,葬送上萬將士性命。
醒後,我不顧軍醫阻攔,跪在爹爹營帳前求見主帥。
寒風刺骨,沙塵飛揚,我像空中飛舞著的黃沙一樣身形晃動,卻跪的筆直。
可爹爹卻避而不見,直接命人將我送回了軍帳,隻因他知道我不是在請求原諒,而是請求再戰。
我看見了營帳內,爹爹幾欲想掀起營帳簾子顫抖的手。
疆場武將歷來如此,一身榮辱。
贏就是榮越來越高,而敗隻需要一次就足夠了。
然而戰爭,有時候靠的不單單是一腔熱血。
我反復推敲函北關之戰一月有餘,期間康王殿下密探傳信一次,兄長傳信兩次,我才跟爹爹稟明心中所想。
裴家軍裡有內鬼。
爹爹聽著我的匯報,時而笑笑,時而嚴肅,更多的是氣憤。
「勾結外族,歷史有之,天理難容,下場必定不會好。」
這是爹爹說的,他雖未回答我,我卻知道他聽進去了。
「左前鋒程高,英勇將軍李志,張浩勇,裴原,劉強山,知此計。
「而兄長信中說,他們是太子的人。
「函北關之戰,敵軍將領是羌族二皇子耶律齊,兩軍對壘時,他像早有預料似的,一一攻克了我們的陣法。」
我說完,爹爹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兒聰慧。
「隻是攘外必先安內,所以,回京城去吧,爹將這個重任交給你了。」
於是,受父命之託,我卸甲回京,紅袖添香,恢復了裴家大小姐的身份。
塗掉眼尾的紅色小痣,我就是未來的太子妃裴唯。
6
太子被罰的第二天,兄長來了書信。
「七月流火,皇宮家宴,萬事小心,中恐生變,顏煙助你。」
我看完就燒了,隻是指尖殘留著一絲墨香,那是岑雲山獨有的荔香墨。
要說我除了北疆,還有別的值得回憶的地方,就是岑雲山了。
我很喜歡那裡,也喜歡顏煙,畢竟那是醫治我兄長多年的小嫂嫂。
正想著,暗衛突然跪在我身前,打斷了我的思緒。
「主子,羌族二皇子嘴很嚴,暫時問不出什麼,不過城防營副將段夜繪制了城防分布和兵力分配,李志也交代了一些隱情,這是他寫的血書。」
他說著,就將血書呈上來。
我打開那封血書,呼吸凝滯,顫抖不已。
先前種種隻是猜測,而今血書在手,縱使早有心理準備,我還是氣到不行。
實難想象,我大渝將士竟有如此豬狗不如之人。
我大渝儲君竟也是披著人皮的斯文敗類。
「血債血償,我枉死的將士才能魂歸故裡。
「取李志人頭,掛於東城門。
「再宣告世人,北疆恐亂!」
就以你們這群蛇鼠之輩做開端吧,該來的總要來的!
……
翌日,城中便開始盛傳一首童謠。
「戰勝良將死,北疆心難安,英雄骨無冢,太子溫柔鄉,待到羌族重來日,誰人守我,萬裡河山。」
當天太子登門見我,說是負荊請罪。
我沒有見他,因為他不配。
李志是李氏旁支,位列英勇將軍,從三品,回京述職途中,卻不明不白的死了,人頭還被掛在了城門上,可想皇上動了多大的怒氣,當堂授意康王沈諳徹查李志被害一事。
收到這消息時,我正躺在院子裡沐浴春風。
下一刻,桃子屁屁顛顛跑來。
「小姐,你看誰來了。」
我隻聽腳步聲,便猜到了,「看來是我這天天念叨的嫂嫂到了。」
說話間,我已起身看向院外。
隻見來人挽著娘親的胳膊,親熱的聊著天,從廊下翩翩而來。
「嫂嫂又漂亮了,真是好嫉妒啊。」
娘親隻笑笑,「你們聊,我去給你們做點心吃。」
顏煙拉住我娘的手,來回擺動,「最喜歡吃伯母的芙蓉糕啦。」
「好好好。」
我娘走後,眼前的可人揚手就要打我。
「你這小妮子,果真如你哥所料,求人辦事,嘴甜得很啊。」
「怎麼嫂嫂,受用嗎?」
「那是自然。」
沒有絲毫扭捏,大方承認,這就是我喜歡她的原因吧,臭味相投。
「唯兒,帶我逛逛這繁華的京城。」
「白天有什麼可逛得,晚上去……」
「哎,哎,打住打住,你哥知道了會打斷我的腿,我要去醉香樓,吃吃吃。」
「好吧也行。」
喬裝打扮逛了一天,剛回府,顏煙就去母親院子裡吃芙蓉糕了。
7
我換了勁裝,剛準備練練手,桃子來報康王殿下來了。
康王沈諳,他在軍營時並不知我是女兒身,自我回京後,我們也從無交集,突然見我做什麼?
我暗暗沉思著,隨後看向桃兒。
「桃兒,給爺換女裝。」
桃兒慌忙替我梳妝。
剛換好,我柔柔弱弱的坐在石凳上,喝著茶,扭頭就看見一身暗紫色衣衫的沈諳來了。
乍一瞧見他的一瞬間,我不由得愣住。
這廝這麼好看的嗎?
北疆誤人啊,果然京城水土最養人。
眨眼功夫,沈諳已經到我面前了。
我咳嗽幾聲,虛弱抬眼站起身,「不知康王殿下前來……」
沈諳嘴角帶著笑意,眸底星光閃爍。
「不知怎麼稱呼,是該稱呼你唯兒,還是阿淮?」
我愣了愣,隨即釋然,也不裝了。
柔弱一掃而空,大大咧咧坐下,倒茶。
「殿下請坐。」
沈諳坐下了,還是一味的隻是看著我笑。
我把茶盞放在他面前,「你我京城第一次見面,怎麼發現的?」
沈諳幽幽笑道:「上月春風樓,人群中隻一眼,我就知道是你。略一思量,前前後後就想通了。」
我故作驚訝,「殿下威武!」
沈諳掩住眸底的深意,喝了一口茶。
「那是自然,北疆三年,你的習慣我都清楚。」
「嗯?」
「你想事情的時候,習慣性敲擊右手手指,當天你於春風樓二樓欄杆亦是如此。」
「事後我也去查證了,你待的那間屋子,點心隻動了一樣,香慄酥少了一塊。」
「我也嘗了一塊,味道確實不如你曾帶給我的好吃。」
我喃喃回想,「春風樓……原來如此,三樓左邊第二間是你。」
「果然手欠和嘴饞,都不是好習慣。」
我最喜歡吃的點心,是岑雲山廚娘做的香慄酥。
曾經探望兄長時,我給康王帶過一次。
沒想到隻那一次,他就記住了。
我心念微動,面上卻不顯山露水。
「不知殿下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自然為了兩年前之事而來。」沈諳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