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失去尊嚴,但還有機會可以挽回一下自己的俯臥撐實力,尤其圍觀的人裡有好幾位低年級學妹,這就跟打籃球發現場下有妹子一樣,就算吊著口仙氣也得展現出自己強健的體魄。
萬達眼睜睜看著他身上那位剛才嘴裡還說著“我不行了”的哥們,突然撒開一隻手,左手握成拳頭,單手開始做俯臥撐:“……”
賀朝看得嘆為觀止:“可以啊,厲害,這位同學你下周給咱班捧個第一回來?”
劉存浩帶頭鼓掌,“傅沛加油!再來五十個!”
傅沛渾身繃緊,咬著牙繼續埋頭苦幹。
謝俞也側著頭看過去,看了一會兒突然問:“傅沛?三班有這人?”
賀朝還差三個就滿五十,往下壓的時候,順勢湊在謝俞耳邊說:“我們隔壁組,倒數第二排,剛開學因為網戀問題被老唐叫過去談話的那位。”
謝俞在腦海裡搜索無果,臉上掛著三個大字:沒印象。
“就知道你不記得,”賀朝把身體撐起來,喘了口氣,又說,“你說說你在咱班好歹也是呆了一個多月的人,你都記得些什麼?”
從謝俞這個角度看去,看到少年凸起的喉結,順著脖子一路往下,是略微有些凌亂的校服領口。
五十個做下來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加上神經處於緊張狀態,做完最後一個,賀朝覺得真他媽累人,他手腕使力一轉,整個人往邊上倒,倒在謝俞身邊,慢悠悠地說:“……五十個,你哥我強不強。”
謝俞往邊上挪了挪,說:“滾吧,我媽就生了我一個。”
傅沛全場最佳,單臂俯臥撐愣是秀了二十多個,最後停下來,偷偷問萬達:“有妹子看我嗎?”
萬達不好意思告訴他殘酷的現實,現實就是所有圍觀群眾不管公的母的,都在看他們班兩位赫赫有名的班草。
“你覺得有,就有吧。”萬達拍拍傅沛的肩膀,“該起來了。”
本來是要交換位置,單號同學在上面,再來一組五十個,但體育老師顯然沒有把握好時間,等他們要上下換位置的時候,下課鈴正好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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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老師看看胸前的秒表,有點可惜地說:“下課了啊,那行,那下課吧。”
“……”
雙號們開始哀嚎自己倒霉,單號們都不知道該不該高興,畢竟白白躺了半天,但要他們去壓著別人做俯臥撐好像又不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回教室後,賀朝和謝俞兩個人一整節課沒怎麼說話。
氣氛也說不上尷尬,以前總是賀朝湊上來說說說個沒完,現在賀朝突然安靜下來,偶爾找謝俞說兩句,話題剛開個頭,賀朝一看到對方又跟大腦斷電似的,沒話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謝俞幾次三番被打擾,每次就叫一聲他的名字,謝俞、老謝、同桌,輪著叫,叫完了又不說話,煩得頭疼。
賀朝把英語書攤開,指指英語書,努力找了個問題問:“在講哪一頁?”
謝俞說:“第三單元。”
賀朝‘哦’完又不說話了。
鬧得坐在他們倆前排的兩位同學不知所措,互傳紙條:他倆鬧別扭了?吵架了?
紙條一路傳到班長手上,劉存浩回想到上節體育課兩位校霸相親相愛的樣子,趁著英語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例句,低頭寫:沒有啊,他們倆上節課還如膠似漆。
賀朝神經病一樣對著英語書看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不應該在聽課,他應該去玩手機。
於是每節課都牢記玩手機使命的謝俞,跟周大雷聊著聊著,退回到好友消息界面,看到賀朝更新了一條個性籤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謝俞:“……”這個人是不是瘋了。
運動會之前,班裡訂的服裝也都到了,老唐特意讓他們換上看看效果,然後他拿著個老式相機從辦公室裡晃過來。
班服就是件定制衛衣,套上就行,為了決定衛衣上定制什麼字樣,班裡舉行過一次投票活動,說什麼的都有,什麼時光不老我們不散、青春永不散場……
最後投票演變成文藝風和囂張風的廝殺。
“老子最屌!”
“青春永不散場!”
“老子最屌!”
“……”
最後吵得翻天了,還是老唐過來,這個一腳踏入中年男人隊列的語文老師賜了他們四個字:“愛與和平。”
賀朝把衣服拿出來,抖兩下抖開,平平無奇的版型,背後“愛與和平”四個字分外醒目。
謝俞猶豫很久,不是很想穿。
不過最苦惱的人還是羅文強,他又不能去男廁所換裙子,賀朝套上衛衣,拉著劉存浩他們圍成一堵人牆:“別怕兄弟,大膽換。”
謝俞從廁所回來,萬達就衝他喊:“俞哥一起來,我們這還有個缺口,幫忙堵堵。”
“不幫。”
“朝哥,你家小朋友,”等冷酷的西樓大佬走過去了,萬達小聲對賀朝說,“管管?”
賀朝手插在口袋裡,指腹在棒棒糖糖紙上摩挲,忽然笑了,說:“這還真管不了……他管我還差不多。”
萬達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突然冒出來“妻管嚴”三個字,把他嚇了一跳,好在羅文強已經換好衣服,苦不堪言地繼續縮在角落裡不敢露面,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你換好了,你就出來啊!快點的,是不是個男人了,磨磨唧唧。”
賀朝退後兩步,回自己座位上站著,他這一撤退,蜷縮在角落裡的某個大體積生物徹底暴露在大家面前。
羅文強撓牆:“……我不要活了,你們殘忍地剝奪了一個純情少男高中早戀的可能,高中三年生涯裡我找不到妹子了。”
賀朝坐在桌子上笑。
謝俞也覺得好笑,但同情佔的比重更大一些,他決定送給體委最後的尊重。
賀朝看見了,伸手拍拍他腦袋:“小朋友,心情不好?”
“去你媽的小朋友。”
謝俞說完也沒繃住,差點笑出來,又說:“我不想太殘忍。”
唐森舉著相機,站在班級門口,笑呵呵地對著他們拍了一張。
不是什麼正經的大合照,大家也沒排好隊形,零零散散地聚在教室後邊,羅文強哭半天,萬達遞給他一面鏡子,他哭不下去了,瞬間被自己逗笑。許晴晴拿著手機站在邊上拍,其他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畫面定格在這個瞬間。
這個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擁有無限活力的、青春洋溢的瞬間。
還有最後一排的兩個男孩子。
雖然隻有背影,但是兩個人靠得很近,尤其坐在桌上的賀朝,姿態闲散,沒規沒矩。
賀朝身體斜著,露了半張側臉,手指搭在謝俞頭上,指尖淺淺插進他的頭發裡,嘴角帶著三分笑意。
而謝俞連後腦勺都仿佛刻著冷漠兩個字。
陽光從窗戶外邊灑進來,這陣近乎刺眼的光被窗簾遮著,恰好有風將窗簾吹起,永遠對不齊的課桌椅,載滿粉筆字的黑板,還有教室裡的所有同學們,整個被照得發起光來。
他們身上穿著同款衛衣,背後四個大字:愛與和平。
第四十章
“在這個風光無限好, 氣候宜人的日子裡, 我們迎來了立陽二中第六十七屆秋季運動會, 同學們,所謂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這個體, 指的就是體育。”
運動會還沒開始,看臺壓根不夠坐,大家正從教室往操場上搬椅子, 樓梯口擠滿了人。
姜·播音系主任的聲音響徹整個學校:“強健身體, 熱愛運動,感受體育精神。平日裡我知道大家都忙於學業, 但今天,你們可以在操場上自由地翱翔, 盡情揮灑你們的汗水……”
“怎麼都堵著啊,讓不讓走了。”
本該在操場上自由翱翔的雄鷹們, 此刻都堵在樓梯口。不光樓梯口,整個走廊也都是哐啷哐啷拖拽的聲音,堵得就像早上七點早高峰似的, 水泄不通。
高二三班霸佔了班級門口那段走廊, 其他擠不下的還在教室裡呆著。
萬達椅子擺在門口,人不知道跑去哪裡,隔了幾分鍾,他才從人流中擠上來:“我去,從五樓堵到一樓樓下, 我們原來那棟教學樓更恐怖,東西兩樓連環撞車。”
“這瓜你也吃,有這個功夫你早就把椅子搬下去了,”賀朝拖椅子拖到教室後門,看見外面壯觀的景象,他幹脆不往前走了,直接在後門門口坐下,嘴裡叼著根糖說,“等著吧,少說還得堵十分鍾。”
他說完,又扭頭回去看謝俞:“老謝,過來?”
謝俞壓根沒動,他趴在桌上,閉著眼睛說:“不來,人擠人好玩?”
“幫我弄下號碼牌,背後我夠不著。”賀朝手裡拿著體委下發的牌子,就是一塊兒布,經過多次反復使用,布料微微泛黃,上面印著四位數字,“快點,我可是全村的希望。”
謝俞沒反應。
賀朝又說了一通,謝俞坐起來說:“萬達,去給全村的希望貼牌子。”
莫名卷入話題中央的萬達:“……”
萬達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對上賀朝,發現朝哥雖然沒說話,但是無聲勝有聲,萬達從他臉上讀出一行字:識相點啊,我就要我同桌,你敢過來一個試試?
於是萬達扭過頭,選擇性裝聾:“哎呀,怎麼還不動彈,究竟要堵到什麼時候。”
謝俞:“……”
賀朝在心裡給萬達記上一功,然後拖著椅子回去,把別針和號碼牌一並往課桌上放:“麻煩你了,小朋友。”
謝俞捏著別針,很想直接扎死他。
賀朝背對著謝俞,反坐在椅子上,萬達站在門口復雜地看他一眼,賀朝笑笑,甚至還囂張地抬手比劃了個“yeah”。
萬達搖搖頭,簡直沒眼看。
謝俞把號碼牌四個角用別針給他別在衣服上,貼完之後毫不留情地踹了一下賀朝的椅子,讓他趕緊滾,語氣敷衍:“行了。”
賀朝反手摸摸,發現他貼得還挺細致,正要誇誇他,謝俞又是一腳。
三班運氣不好,被分到的那塊小角落在看臺正對面,大太陽底下。
然後各班走方陣入場,羅文強在體育館廁所裡換的衣服,他舉著班牌走在最前面,賀朝跟謝俞兩個人一左一右帶著班裡其他人跟在後頭。
用許晴晴的話說:賀朝謝俞兩個人就是咱班的門面,全靠他倆撐著了。
許晴晴的本意是帥,但是其他班級的人可不這樣想。
他們看著三班走方陣心裡隻有驚悚兩個字,即使背景樂是義勇軍進行曲,但有曾經的東西樓兩位大佬站在前排,帶著班裡三十多號人齊齊走出來,總覺得他們下一秒就要撩袖子幹架。
野得不行。
所以即便羅文強穿得如此勁爆,愣是沒人敢笑他。
“這幫人怎麼回事兒,”賀朝微微側頭,說,“沒人笑?不好笑嗎?隔壁班女裝大佬出場的時候明明很轟動啊,難道我們比不過?咱班輸了?”
謝俞:“可能太醜吧。”
心髒中了一劍的羅文強:“……你們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兩天運動會,長跑是明天下午,今天他們要參加的就一項俯臥撐,比賽地點在體育館裡。
雖然已經入秋,中午烈日炎炎,還是有點曬。
賀朝把外套脫了,披在頭上擋太陽,低頭看手機,發現萬達十分鍾前給他發過來一個貼吧鏈接。
標題:直播,我們學校兩位帥到讓人合不攏腿的大佬——做!俯!臥!撐!我已經炸成煙花!
這個樓樓層數已經過千,在學校首頁一路飄紅。
賀朝掃到幾張照片,第一反應是把瀏覽器關掉,跟撿到燙手山芋似的,說不上來到底是太陽太熱,還是他又莫名其妙地開始自燃。
隔了一會兒,賀朝才又把那個帖子打開……並且鬼神使差地點了保存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