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禮服的女人一邊往裡走一邊回過頭來和他說話,眉目嫣然,巧笑倩兮。
拍得還挺藝術。
但照片下方,吃瓜群眾的揣測就不那麼藝術了。
除了部分嗑 CP 的之外。
主流風向已經變成了是我出軌在先,但為了名聲,故意設局找小助理勾引陸安,拍下他倆親密照片,反咬一口是陸安出軌。
……所以,是我按著他倆的頭接吻的?
我看著網友一個比一個篤定的揣測,揉著腦袋去找裴恆。
裴恆也正對著電腦看輿論,專注認真到連我來了都沒發現。
我隔著落地玻璃欣賞了一會兒他少有的成熟穩重,爾後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繞到他身後。
屏幕上是實時更新的網友評論。
新刷出來的是一句:【就我一個人覺得他倆有點配嗎?反正婚禮錢都花了,沈歡姐考不考慮臨時換個新郎?別浪費嘛。】
裴恆看了半天,用小號點了個贊。
我翻了個白眼,把手機往他面前一推。
上頭 99+的消息眼花繚亂。
中心思想就是,你私人生活我們不管,但沈氏股票要是因為這個跌了,你就等著謝罪吧。
裴恆神情嚴肅地掃了幾眼,然後抬起頭,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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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婚紗退了嗎?」
我抬手就要打他。
裴恆趕緊轉過頭去,假裝認真看輿論。
正好一條新評論跳出。
【怪不得沈歡一個小姑娘能坐上沈氏集團 CEO 的位置,原來是抱上了裴恆這棵大樹啊。】
裴恆的表情在一瞬間陰沉下去。
10
我盯著那條評論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
如果把生意場上這些家族壘成一個金字塔,那裴家的確是穩坐塔尖幾十年的老牌家族企業。
相比之下,沈氏在人家面前,也就勉強能算得上個普通人家。
不過我和裴恆是自小就認識的交情。
他在我面前,從來都是笑嘻嘻的,並不擺大少爺的款。
偶爾去裴家做客,他家人也都待我極為和藹。
所以日久天長,連我自己都常常忘記我們之間的差距。
如今貿然被人提起……還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和憤怒。
電腦屏幕上,隨著這條評論的出現,討論開始變得熱絡起來。
同時,也變得……露骨。
他們揣測著我和裴恆之間的關系,編造著我們之間的故事。
我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成了一個滿足他們齷齪幻想的符號。
【別說,沈歡長得是挺好看。】
【要不然裴恆怎麼會看上她?人家手底下可有的是女明星呢。】
【嘿嘿,能搭上裴恆,隻靠長相可不一定能行啊。】
……
「啪」的一聲。
裴恆合上電腦,臉色是我沒見過的陰沉。
我被他嚇得打了個哆嗦。
似乎是意識到我還在身邊,裴恆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放輕了聲音。
「在這兒等我,解決完我們去吃飯。」
說實話,我看著他的臉色,不太確定他要解決的是問題還是陸安這個人。
裴恆揉捏著我的手腕,朝我露出一個安撫意味的笑。
11
裴恆解決問題的速度很快。
我隻是趴在他辦公桌上睡了個覺,再睜眼,他就已經坐在我旁邊悠闲喝著咖啡了。
我披著他的外套坐起來,含糊不清地問他解決完了?
裴恆朝我挑了挑眉毛,過來拉著我要去吃飯。
酒店是他上次訂好卻被陸安攪黃的那家。
路上我看了眼手機,關於我和裴恆的信息已經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陸安那些年歌曲抄襲的醜聞。
屏幕最上端不斷閃出陸安給我發來的信息。
從討好求饒到侮辱謾罵。
他說他是真的喜歡我。
他說他隻是想努力向上爬有錯嗎。
又說夏家已經拋棄了他,他快被逼上絕路了。
一條條消息閃得我眼睛疼。
剛好裴恆已經將蝦剝好,放到我的盤子裡。
我索性直接刪了他的好友,放下手機,專心對付眼前的美食。
裴恆一向了解我的口味。
滿桌子的菜餚沒有一道是我不愛吃的。
我吃得開心,裴恆也……照顧得很開心。
剝蝦倒酒擦嘴角,有裴大少爺在,服務生簡直毫無用武之地。
似乎在他眼裡,我永遠都是那個有一點沒被照顧到就會撒嬌哭鼻子的小丫頭。
我試圖和他解釋自己也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裴恆嘴上說著知道,轉過頭又把牛排切成合適入口的小塊才遞給我。
我無奈笑笑,並不排斥。
晚飯之後,服務生送上甜點、伴手禮和……一束谷中百合。
這是我很喜歡的花,但送花……應該不在酒店的服務範圍內。
於是我轉過頭看向裴恆。
他也正看著我,表情是少見的鄭重其事。
燈光落在他眼裡,化成點點星光。
我的心在那一刻劇烈跳動起來,似乎在昭示著要有大事發生。
我不再看他的眼睛,低下頭,莫名慌張地找補了一句:「這酒店還挺貼心的,還給送束花……」
「不是酒店。」
裴恆打斷了我的話,目光穿過十多年的相識生涯落在我身上:「是我送的。」
「其實有一句話,我很早就想問你了,但之前一直覺得咱倆都這麼熟了,問出口好像不太好,可後來我又覺得……」
裴恆扯了一大堆他的心路歷程,這是他緊張時候的表現。
我低著頭不看他,卻偷偷笑起來。
輕聲叫他說重點。
裴恆深吸了一口氣:「總之,我就想問問你,沈歡,你考不考慮……」
手機鈴在這一刻突兀地響了起來。
裴恆皺了皺眉,看也沒看就直接掛掉,清了下嗓子,重新吸起一口氣:「我是想說……」
手機鈴又一次響了起來。
這回我看到他在磨後槽牙了。
我笑著替他接起。
電話那頭,裴恆助理聲音急切:「哥,陸安割腕了!」
12
陸安在割腕之前還發了一篇小作文。
他說我和裴恆早就勾搭在了一起,但因為家中不同意,所以我才找了他當擋箭牌,方便繼續和裴恆鬼混。而他發現真相,想為自己討個公道,就被我和裴恆聯手設局陷害,名聲盡毀,前途無光。
他說自己沒有資本無法與我們抗衡,隻能以死證清白。
幾乎就是把之前網友的猜測重復了一遍。
但他作為當事人發出來,意義就大不一樣了。
況且小作文裡字字情真意切,動輒對天發誓。
一時之間,輿論確有翻轉的跡象。
我和裴恆趕到醫院的時候,陸安正在搶救。
蜂擁而至的媒體被裴家的保鏢攔截在醫院之外。
可我總覺得他們就在我耳邊,竊竊私語著我和裴恆是如何仗勢欺人,逼死一條人命。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不明白。
明明背叛的人是陸安,最後被詆毀指責的人卻成了我和裴恆。
連帶著裴家和沈氏兩個集團都被牽扯進風波之中。
怎麼會這樣呢?
有人捧起我的臉頰,小心翼翼擦去我眼角的淚水。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隻好盯著自己的腳尖,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如果我一開始沒有任性要裴恆去捧陸安,一切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沒事的。」裴恆放輕了聲音,「我會處理好這一切,相信我,好嗎?」
我點了點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平復心情。
醫生走過來,告訴我們,病人生命體徵平穩,可以進去探視了。
13
陸安躺在病床上,臉色比我記憶裡更加慘白。
盡管醫生說過他那一刀劃得不深,並沒有下死手。
但看著他身邊嘀嘀嗒嗒的儀器,我還是有點害怕。
裴恆向前一步,擋住我的目光,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揉捏著我的手腕。
陸安費力地扯下氧氣面罩,擠出一抹笑來。
「我就說過,我們會再見的。」
他的目光越過裴恆的肩膀,落在我身上。
裴恆皺了皺眉,問他想要什麼。
「很簡單。」陸安勾起一邊嘴角,「我隻要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裴恆從嗓子裡擠出一聲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的名氣、地位、財富都是依靠搖尾乞憐得到的,其中,有什麼是屬於你的嗎?」
「沈歡。」
這兩個字一出,裴恆一瞬間冷下臉來,連捏著我的手都微微用力。
「你這麼想死的話,我不介意成全你。」
我知道裴恆這話是帶了幾分認真的。
以裴家的勢力,他就算真想解決了陸安,也不過是多麻煩點人而已。
但陸安絲毫不在乎,隻抬了抬眼皮。
「我死不足惜,可是有些人就要背著一輩子的汙名了——」
他拉長了聲調,目光略過我又回到裴恆身上,挑了挑眉。
「裴先生,你舍得嗎?」
這次會面不歡而散。
陸安在發了那篇小作文之後就注銷了賬號,整個人銷聲匿跡。
他的行動使得網絡上對於我和裴恆是「殺人犯」的討論越發洶湧。
當然,我們也可以拿大筆大筆的錢砸下去,砸到沒有人敢出聲為止。
但我們也都知道,這不是個好計策。
反而會讓群眾覺得我們心虛,更坐實了罪名。
裴恆讓人把陸安生龍活虎的近照和病歷發出去,試圖證明他是假自殺騙取同情。
收效甚微。
有人信了。
但更多的人,隻覺得陸安是幸運沒死而已,算不上假自殺。
【都是第一次自殺,誰知道深淺啊。】
【我看那兩個人恨不得陸安直接死了才好呢。】
【心疼陸哥。】
這樣的話愈演愈烈。
沒辦法,裴恆隻能求助裴老爺子。
裴家老爺子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什麼下作手段沒見過,這點事在人家眼裡,連個樂子都算不上。
老爺子很樂意幫忙。
隻不過,他有個條件。
「你們兩個,不能在一起。」
14
用老爺子的話來說就是——
「我費心費力給你們公關平事,回頭你們兩個在一起了,被人一拍,又傳網上去,我不就白忙活一場?」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
但裴恆不聽。
他在裴老爺子面前放出豪言壯語,說自己會解決這事,也會跟我在一起。
「挺好。」
裴老爺子點點頭,拐杖往我這兒一指,順嘴問了一句:「人家沈丫頭答應你了?」
偌大的別墅有一瞬間寂靜。
裴恆眨巴著眼睛看向我。
我瞪了他一眼,叫他先幹正事。
裴恆樂呵呵地應了一聲,帶著笑往書房忙去了。
裴老爺子拍了拍我肩,也上樓休息了。
客廳裡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捂住心口亂跳的小鹿,認真思索「和裴恆在一起」這句話。
15
即使忽略掉家世,就個人而言,裴恆也是個非常好的丈夫人選。
他溫柔、體貼,沒有半點紈绔子弟的脾氣。
我認識他這麼久,從沒聽說過他有什麼花邊新聞。
可問題就是,我認識他太久了。
當年裴恆的百日宴上,剛會走路的裴大少爺搖搖晃晃,穿過一桌子的吉祥禮物,「啪嗒」一巴掌,拍在了還不滿百日的我身上。
我被他拍得哇哇大哭。
他被我嚇得哇哇大哭。
我們就在這一片亂七八糟的哭聲裡認識了。
之後一路吵吵鬧鬧到了如今。
我們見過彼此最狼狽尷尬的樣子,也見過彼此最春風得意的時刻。
對我來說,他早就成了家人。
和他在一起?
說實話,我有點害怕。
戀人對我而言意味著親密,也意味著隨時會離開,就像陸安那樣。
可家人不會。
無論我們怎麼爭吵,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家人總會在我身邊。
我們現在很好。
我不確定要不要冒著失去他的風險和他在一起。
不過裴恆似乎沒有這個擔心。
也可能是沒空擔心。
他最近似乎找到了破局之法。
天天忙得連吃飯都不見人影。
隻剩我一個人陪著裴老爺子吃飯。
老爺子是個很和藹的人,在我面前總是笑眯眯的。
我猶豫了一下,想和他說說心裡煩惱,哪承想剛說了兩句,老爺子就擺擺手。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可不管。隻是歡丫頭,我跟你交個底,如今裴恆那臭小子也大了, 裴家這麼大攤子不能沒人繼承。你要是不要他啊,我可就給他安排相親咯。」
16
仿佛是為了應和裴老爺子的話, 我很快就在熱搜上見到了裴恆的名字。
我點進去。
是他正為一個姑娘拉開車門。
照片拍得模糊不清,我看不清那個姑娘的臉, 卻覺得似曾相識。
但裴恆,他就算是化成灰了, 我也能給他篩出來。
我對著那張照片怔怔出神。
盡管我知道這隻是一張照片, 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揣測著這張照片背後的故事。
他們才認識不久嗎?
是什麼關系呢?
他們會出去約會嗎?
裴恆也會為她獻上一束花嗎?
這和看到陸安出軌時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那時候我可以冷靜地去處理那段感情。
可現在, 我隻覺得六神無主。
裴恆不是……不是說好喜歡我的嗎?
怎麼可以這麼快就變心?
我握著手機等到很晚。
時針走過了十二點,裴恆才回來。
隔著一整條樓梯, 我都能聞見他身上刺鼻的酒味。
而他渾然不覺,還仰著頭朝我露出一個笑。
我轉頭就走。
他三兩步跨過樓梯追上了,拽住了我手腕:「熱搜的事你聽我解釋!」
我甩開他的手。
關上房門的前一秒, 我聽見他喊:「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我不需要等到明天, 應該現在就收拾東西開車回家, 從此離裴恆這個大騙子能多遠就多遠。
可是。
可是……
我想到很久之前, 我去國外出差, 正趕上愚人節。
就故意在打電話的時候告訴裴恆, 說我臨時回國,叫他去機場接我。
我以為他知道那隻是個玩笑, 誰承想他還真在機場等了我五六個小時。
後來我跟他道歉,他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反正最後接到你了。」
看在他也等過我的分上, 我就等他一次吧。
我默默跟自己約定, 要是明天早上他還不能給我個滿意的答案, 那我就真的這輩子都不理他了。
我閉上眼,進入夢鄉之前,又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裴恆,你可一定要給我個滿意的答案啊。
17
裴恆沒有叫我失望。
第二天一早, 輿論反轉。
網上突然出現了一段錄音。
錄音裡陸安像是喝了酒,含糊不清地承認了他出軌、汙蔑、假自殺的事實。
與此同時,他出軌的那個小助理也發文承認,自己沒有受到任何人的脅迫,是陸安主動勾搭她的。
我看著小助理的頭像思索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就是那天晚上和裴恆一起被拍到的人。
熱搜榜上一片哗然。
而我關掉手機, 打開門。
「他剛剛,去世了。」
「「我」我被他嚇得後退了兩步:「你怎麼在這兒?」
他笑起來:「我在這兒守了一晚上呢,就想第一個跟你分享好消息。」
清晨的陽光照進來,把他整個人都映得燦爛。
我忍著笑繞過他往樓下走去, 語氣故作正經:「現在分享完了, 你可以走了。」
「別呀, 」裴恆追上來,「你都不知道我為了讓那個小丫頭出面, 費了多少心血。你就這麼趕我走啦?」
「好,」我在走廊上站定, 轉過頭看著他, 「那你說說吧, 你費了多少心血啊?」
他笑著朝我一歪頭:「你猜?」
我轉身就走。
被他拽著胳膊拉了回來,困在懷抱和欄杆之間。
他微微俯身低頭,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裡多了幾分深邃和認真。
「正事已經幹完了, 你是不是,也該給我個答案了?」
我學著他的樣子歪頭一笑,回給他同樣的兩個字。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