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俞頭發遮住半張臉,隱約看得見鼻子和下巴。他大概是感覺到一點動靜,覺得吵了,在睡夢中皺起眉,無意識地想往被子裡鑽。
這一鑽又吵到了賀朝。
沈捷看著賀朝動作相當自然地抬了抬被謝俞枕著的那隻手,手腕一動,直接反手扣上謝俞後腦勺,五根手指淺淺地插進他頭發裡,嘴裡低聲說了句:“……別鬧。”
萬達平靜下來,不知道該發表什麼意見,最後隻說了兩個字:“哇哦。”
“也許事情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最後沈捷關上了門,跟萬達兩個人一起坐在樓梯上沉思,豆漿隨手擺在地上,“一定是我們的思想太迂腐。”
萬達問:“朝哥平時也會讓你躺他的床嗎?”
沈捷想也不想道:“不可能,我躺上去他絕對會把我踹下來。”
“……”
聊天聊到這裡又崩了。
萬達拍拍沈捷的肩膀:“任重而道遠,兄弟我先走一步。馬上就要上課了。”
謝俞生物鍾向來很準時,加上睡眠淺,剛才沈捷過來開個門,睡意已經消下去一半。
他躺在床上,有意識地緩了幾分鍾,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賀朝的喉結。
沈捷還坐在樓梯臺階上沉思。
突然聽到身後突然發出什麼東西墜落的響聲,悶悶地一下,然後是他朝哥罵人的聲音:“我操。”
上午是唐森的語文早讀,賀朝還是遲到了十幾分鍾。
“你能不能走快點?”謝俞扶著他,扶到教學樓樓下已經有點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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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朝捧著豆漿,反問:“……我這都是因為誰?”
他大早上被謝俞從床上踹下去,右腳腳腕直接磕在椅子上。
剛上樓,遠遠就看到唐森等在教室門口,手裡拿著個什麼東西,在走廊裡來回踱步。
賀朝一杯豆漿喝得差不多了,手腕揚起,隨手往垃圾桶裡扔,扔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
“啪”。
不偏不倚,正好砸中。
“興師問罪來了,”賀朝笑了,“對不住啊,可能要害你跟我一起罰站。”
不知道為什麼,越相處越覺得,很多時候賀朝笑隻是一種習慣性的假象,比如現在,他好像並沒有那麼開心。
賀朝以為唐森是來興師問罪的,結果唐老師掐了秒表,拍拍他的肩:“十三分二十六秒,賀朝同學,相比昨天,今天的你取得了很大的進步。”
賀朝:“……啊?”
唐老師收起表,又說:“你的腳怎麼了?趕緊,趕緊去醫務室看看。”
賀朝還沒反應過來,唐森已經蹲下來檢查賀朝的腳腕,表示擔憂:“謝俞同學,你先去上課吧,我帶他去醫務室。”
謝俞對這位唐老師的好感度增加不少,正要說‘好’,賀朝卻說:“他今天必須要對我負責到底。”
謝俞:“……我當時怎麼沒把你另一條腿也踹斷。”
劉存浩詩詞朗誦到一半,停下來,湊到萬達耳邊說:“朝哥今天這腳崴得可真像。”
賀朝每次翹課遲到,戲通常都很足。
他們還在三班內部群裡猜,今天朝哥會找什麼借口遲到。
[英代-許晴晴]:沒猜中,朝哥這套路真是五彩繽紛。
[班長-劉存浩]:還記得開學那天他直接給沈捷安了個什麼玩意兒胃病嗎,沈捷現在還總朝哥揪著跑醫務室開藥。
[體委-羅文強]:為什麼啊?
[班長-劉存浩]:朝哥說,要廢物利用,指不定下回還能派得上用場,做戲就要做足。
[英代-許晴晴]:……
劉存浩聊完之後又偷偷摸摸把手機塞回去,發現平時最八卦的八卦之王萬達同學仍然無動於衷:“你今天怎麼了?不開心?”
萬達搖搖頭:“我今天早上受到了一些衝擊。”
萬達手機也一直在震,不過不是三班內部群的消息,都是認識不認識的鶯鶯燕燕,想他光棍十七載,居然也有被女孩子圍繞的一天。
-你們班賀朝,聯系電話多少?你就給一下嘛,我保證不說是你給的。
-達達,我們也認識那麼多年了,你就幫幫我?我寫了一封情書,想給謝俞,能託你幫忙給一下嗎?
-你一個爺們怎麼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朋友了!約賀朝出來一趟那麼費勁,姐們畢生的幸福就在你手上。
-賀朝有女朋友嗎,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萬達簡直頭痛欲裂。
別問了!他們倆可能不喜歡女的!!啊!!!
醫務室裡。
校醫跟賀朝都熟得不能再熟,連名字都叫得上來,他穿著白大褂,坐在辦公桌前寫單子,一見賀朝進門就說:“喲,今天又是哪一出啊?”
賀朝半個重量掛在謝俞身上,衝校醫打招呼:“陸哥,早啊。”
謝俞扶著他往病床上坐。
倒是唐森看起來比較緊張:“陸校醫你快看看,崴得還挺嚴重,你看看是開點藥還是需要上大醫院診斷一下。”
陸校醫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實際上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每天那麼多裝病的,他要是真好欺負,那學校醫務室裡都可以開個逃課避難中心了。
他寫完一張單子,撕下來,工工整整壓在邊上,然後才放下筆起身:“別擔心——這幫孩子,尤其是你班上這個,這個叫賀朝的,簡直是個戲……”
陸校醫邊說邊蹲下,手一碰到賀朝腳腕,把戲精的精字咽了下去:“真崴傷了啊。”
沒傷到骨頭,冷敷消腫之後又噴了點雲南白藥。
“休息幾天,不要劇烈運動,”陸校醫道,“有什麼狀況、哪裡不舒服了就過來,還是要多注意,千萬別想不開去打架啊,再打就成瘸子了。”
賀朝那腳腕一回班就引起圍觀。
劉存浩趴在桌上,從上往下看,還在感慨:“……看起來跟真的一樣。”
體育委員羅文強也來湊熱鬧,他平時經常積極開展體育運動,對一些常見傷熟得不能再熟,一眼就看出來:“這是真的,班長,真的崴了。”
最近體育課在練籃球,羅文強想組個籃球隊——雖然並沒什麼賽事,但是他那顆熱愛運動的心一直在蠢蠢欲動。
本來第一個想拉攏的就是賀朝。
現在腳崴了還有點可惜。
劉存浩:“啊,真的啊,怎麼回事?”
許晴晴過來收昨天的英語試卷,賀朝一邊翻試卷一邊說:“這個,你得問我同桌。”
謝俞面不改色道:“我踹的,不好意思。”
許晴晴收到試卷還挺驚訝:“今天居然不是白卷?”
“那是,認認真真寫的,”賀朝說,“認真起來我自己都害怕,肯定超強。”
許晴晴粗略掃完第一面,又翻過去看後面的閱讀題:“……”以她對這些題目的印象,她就沒看到一道正確的。
不過她怕說出來太打擊賀朝的自信心,正想隨便誇兩句,就聽謝俞在邊上不冷不熱地來了句:“強個屁,不如交白卷。”
是的。
說得很對。
許晴晴都想鼓掌。
上午有體育課,陸校醫給賀朝開了條子,羅文強讓他留在教室裡休息。
說是休息其實就是睡覺。
賀朝趴在課桌上,從其他角度上看都隻看得見他的後腦勺,雖然規規矩矩地穿著校服,但渾身刻滿“散漫”兩個字。由於走廊上過於吵鬧,他睡得不太安穩,於是側了側頭調整姿勢,手順勢搭在桌沿上。
“賀朝跟謝俞這對同桌,我都懶得說。”下課鈴響,英語老師回到辦公室,一邊在飲水機前接水一邊道,“兩個人今天交上來的英語試卷一模一樣,整整齊齊的,不知道是誰抄誰的……他們這樣抄有什麼意義?一道題都蒙不對,全錯。”
數學老師正好在批作業,手上這本作業簿除了封面上‘謝俞’兩個字寫漂亮,大氣磅礴、筆鋒凌厲,裡頭的內容簡直慘不忍睹,他皺著眉,搖搖頭:“這成績,當初怎麼考的高中?初中的知識點都出錯。”
另一位年長些的老師開導道:“不鬧事就不錯了。要我說,他們倆這學期還是有點進步的,性子確實收斂了些,看來學校這個座位安排還是有點用處,就是這個成績……成績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
那位老師說完,又說:“你們看看,人老唐多淡定,他都不急。”
唐森是重點學校轉來的,雖然教齡快二十年,但他們對他了解的不多,但知道他跟姜主任是老同學,兩個人是十多年的老朋友。
姜主任那麼“狂躁”的一個人,朋友倒是脾氣很好。
唐森低著頭在搗鼓手機,好像是沒聽到,等那老師叫他第二聲的時候他才抬起頭:“什麼?抱歉抱歉,剛才沒注意聽。”
“你弄什麼呢?”英語老師接完水,路過的時候停下腳步,彎腰看了眼,“……遊戲?”
手機屏幕上赫然是個長發飄飄的卡通小姑娘,身上穿著裙子,邊上那個列表裡還有一堆各式各樣的衣服。
唐森立馬退出去,退到主屏幕界面,不知道怎麼解釋:“啊……這個……”
好在英語老師也隻是匆匆瞥過,沒看太仔細,課代表又敲門進來找她要改好的練習簿。英語老師轉個身的功夫就忘記了剛才那個小插曲:“八班是吧?單詞本批好了,在桌上呢,三個班堆在一起,你找找。”
體育課還是照常練籃球。
女生佔用的課堂時間比較多,基本上平時都沒有接觸過這項運動,球直面砸過來第一反應不是去接而是捂著臉蹲下來躲開。體育老師幹脆帶著她們單獨練,男生領了籃球自由活動。
許晴晴根本不怕砸的,練了一會兒覺得沒勁,最跑到男生堆裡玩去了。
“強強,我聽說你們籃球隊還缺人,”許晴晴拍著球走過去,“你覺得我怎麼樣?可以加入嗎?”
羅文強正在練投籃,他那一身肌肉曬成古銅色,乍一看有點健美先生的意思,他跳起來,將籃球擲出去,擦擦汗,說:“晴姐,你認真的嗎?”
謝俞背靠著籃球場鐵門,坐在樹蔭底下,耳朵裡塞了一隻耳機。
歌聲在耳邊繞來繞去。
他聽著聽著忽然抬手去按音量鍵,歌聲越來越小,最後成了靜音。
許晴晴:“很認真,你想想到時候咱班出徵的時候……”
她話還沒說完,萬達就從身後繞過來把她球給搶了,笑著往邊上跑:“要真有那個時候,咱班排名肯定墊底。”
萬達跑著跑著撞到劉存浩身上,劉存浩手裡拿著的籃球直接被他撞飛出去。
劉存浩立馬炸了:“你滾過來,我剛才那個三分球醞釀了好久的你知道嗎!”
謝俞正看著,臉頰忽然貼上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扭頭看見一瘸一拐的賀朝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邊上,手裡還拿著兩瓶冰汽水。
“小朋友,”賀朝將水塞進謝俞手裡,說,“別的小朋友都去打籃球了,你怎麼一個人呆在這裡?”
汽水是蜜桃味的,瓶身起了霧,化成水珠沾了謝俞一手。
萬達看見他了,苦於被許晴晴和劉存浩兩個人一起追殺,隻好遠遠地喊:“朝哥——你怎麼下來了?”
賀朝說:“下來看看我帥氣的同桌。”
萬達腳下踉跄,差點沒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