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面色瞬間白了好幾度。
我歪頭,看著他們笑,一切都恰到好處。
蘭心僵硬地握著劍,半個身體俯趴在沙夜身上,聞言,她僵硬地扭過頭:「是你……」
「對、就是你,是你剛才推的他!」
「啊啊啊啊啊!」蘭心尖叫了起來,瘋狂薅著自己的頭發,五官扭曲,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恐,「流這麼多血,他一定會死的!」
那流出的是她情郎的血嗎?
不不不,那是她碎了一地的上神前途啊。
「現在可不是發癲的時候,蘭心殿下。」
「這是上神劫,天庭才幾個上神吶,哪怕您是帝姬,機會和名額應該都不好搶吧,他要是死了,您又得等多少萬年啊?」
我湊到她耳邊吐息如蛇,循循善誘:「但,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您得聽我的話。」
4
蘭心自願被我封住了法力,她帶到下界的所有法寶,都被我收繳入囊。
我斷一尾,給沙夜續了命。
我用她的法寶給兩人易容,兩張絕世容顏變得平淡。最後,我把他倆打包賣給了瘸腿磨坊主。
告別前,我含著笑,拍了拍兩人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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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打了你們、搶了你們,還把你們發賣給凡人當牛馬。」
「但不妨礙我是你們的大伯樂。」
「正所謂,十世三生虐戀,比不上幾十年隱入煙塵的鍛煉。日後歸天,無論成就,都要銘記我今日的點化之恩。」
「……」蘭心感激得牙都要咬碎了。
司命聽得麻木了。
從蘭心挨打開始,他便爆發出陸陸續續的尖叫雞音。
「白淵大人,您不怕仙界報復嗎?」司命聲音虛弱無力。那幾位身份不凡,他擔心被追責。
「哦?他們能用什麼旗號報復呢,還是說,天條反對糾正渡劫者的作弊?」我懶懶地歪頭。
「司命,你我可都是雷劫中實打實蹚出來的。」
「看那些走情劫的水貨一路高升,你真的開心嗎?」
司命沉默,他在天庭系統待得太久,很多問題已經很久不曾思考過了。
「白淵……陛下,莫非妖界有意向天庭宣戰?」
聽到這個稱呼,我饒有興味地笑了:「你非妖族,倒也不必這樣喚我。」
「難道,司命有意相助?」
5
天庭協領六界千萬餘載。
「神」的概念便是天庭獨創,祂們位格超然,被天道授予凌駕於六界眾生之上的權柄,可司掌規則之力,威嚴不可違逆。
天庭本址,落於資源最為豐富的仙界。
凡界諸間便是他們最大的香火池,受供奉的道場。
其餘四界,妖、魔、靈、冥,因修煉習俗各異,自治自家,但名義上都算作天庭的藩臣,出於心照不宣的歷史原因,接受天條制裁。
但天條並不總是公平的。
上一個跟天庭開戰的便是我母親,妖界至尊,萬妖之首——永寒君。
因我族一個移民到仙界的表親,被人不明不白地挖走了妖丹,拔去了翎羽。
兇手尚未落網,那位表親的零部件,卻輾轉在各個小眾的權貴拍賣會中。
直到,那根最美麗、最顯眼的翎羽出現在了天妃的頭飾上。
她佩戴著招搖過市,奔赴群仙宴。
我娘作為藩臣入瑤池當天,見到她後,直接把貢品砸到了天帝臉上——
自此,仙妖兩界開戰,持續百年……直到天帝隕落。
我,白淵,就是在那天降生的。
6
實際上,以司命的權法位格,並不能譴我下界。
真正引我入凡世的,是天道本身。
閉關百年,我距離「大道正果」僅有一步之遙。
凡大道正果之境,無復真宰,高渺超然,以虛空之空,包羅諸界。
隻有傳聞中,創立天庭的元初帝曾達到此境界,獨得天道厚愛,獲司命簿,代行天道法則。
然而,自從天道法劫被司命簿取締,萬萬年來,一切渡劫者皆被天庭提前篩選淘汰了出去,不利於天庭發展者,皆被渡劫通道淘汰在外。
我實在驚訝:「我怎會有情劫?」
「並非你的情劫,但與你有關,因果粘連不斷,怎能成就大道?」
虛空中,我的元神與我相對而坐,她承接著天道意志,直接點出我的瓶頸所在。
「我明白了。」
「且譴雷霆溫養我的元神,等我一時三刻,去斬個因果就回。」
我不由分說,當即分出神識,直接投身人間界,身魂聯系,隨我心意。
天道意志在我背後狂叫:「喂喂,溫養個鬼啊,你就這樣糟蹋你的元神?這可是蕩魂攝魄的天劫雷,沒神識引導,你會魂飛魄散的!」
笑了,根本聽不到。
因為我太快了。
我,就是整個妖界最快的女人。
脫娘胎就快,我娘還沒開始喊疼,我就鑽出來了。
往後,在修道之途,我一路疾如風迅如雷,勤勉刻苦千年如一日,是整個妖界史上,第一位不足千歲,就問鼎妖尊之位的大妖。
母親隕落後,我以自己的靈威成陣,守住妖域結界,整個妖界都受我庇護。
我的追求者?
真是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人物存在。
沙夜居然是其一,還走情劫路線,變得更加愚蠢了。
沙夜他爹,就是那個零部件進了拍賣會的倒霉鬼。
天帝被我娘斬殺後,仙妖兩界懸旗休戰。
那扁毛小紅雞在仙界流浪了很久,還因為仙妖混血,在仙界受盡孤立與凌辱。
等我把他接回妖界,他依然陰鸷敏感,對周遭都充滿敵意。
韶幽一直在照顧他,他是整個妖界最溫柔的妖,也是我未婚的道侶,很擅長照顧幼崽。
在我後知後覺裡,沙夜唯一一次算得上的勾引,應該是他脫下鞋襪,踏入溪水,露出足趾,非要纏著我,引我看他腳踝上新買的朱環。
那段時間,我正在練習「天眼術」,所看到的一切,都會化作原形。
所以,那天在我眼裡,沙夜的腳其實是一條又長又細,黑紅色的雞腳。
尖尖的爪,在我面前晃蕩著,一抓一放,一抓一放。
嗯,很配韶幽腌的那缸泡椒。
我不爭氣地吞咽了一下。
沙夜可能誤會了,他開始變得十分得意,並且幾次三番挑釁韶幽:「哥哥,你老了。」
韶幽懶得理他,面無表情地往我碗裡夾了隻雞腳。
泡椒腌的,黑紅黑紅的一隻。
沙夜怒瞪他,氣得臉都綠了。
當時,我毫無所察,一口咬下,酸得舌頭都快掉出來了,涕淚橫流。
「好吃吧~」韶幽含笑,拿帕子給我擦臉。
「嗯。」我不忍心打擊他的廚藝,含淚點頭。
韶幽笑得更好看了:「那以後,我天天給你做,你多吃。」
「啊?」我大驚失色。
三個月後,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雞腳了。
7
萬萬沒想到,我那濃眉大眼的小師弟,白狐雪空,居然也是我要斬的因果之一。
「小師妹?」
雪空帶著一隊小妖巡邏,與正在研究結界裂隙的我,撞個正著。
「哼,你不是進宮當王妃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他冷著一張俊臉,傲慢地哼笑。
看來,在這裡,我倒是成了他的師妹了。
「你聽誰說的?」
「是你自己回來,親口對我說,你要報恩,非金闋國那個廢物皇子不嫁……」
雪空深吸一口氣:「當初,你我的訂婚信物,就是那個時候被還回來的!」
「你我還有婚約?」我詫異。
雪空雙眸怒瞪:「你怎麼連這個都能忘?」
「當初,師父面前,你我可是發過誓,要相互扶持……你是被師父親手託付到我這個師兄手裡的!」
這點,倒跟我們在妖界時的關系很像。
老狐狸臨死前,也託付我照看雪空這個紈绔小子,但沒有訂婚這碼事。
那時,我已經跟韶幽訂過婚了。
由於我不會看孩子,平時又忙於修煉,雪空一直是被我扔給韶幽管著。
他素來頑皮散漫,修為不濟,卻總喜歡去大妖洞府搗亂,每次闖了禍都要讓人去擦屁股。
但他笑起來乖巧嬌憨,最喜歡撒嬌。
每次看到他眼淚汪汪,一身狼狽叫師姐救命,我也就沒有脾氣了,畢竟他是老狐狸唯一的兒子。
韶幽應該也挺喜歡他。
大部分情況下,我閉關的時候,都是韶幽替他料理那些禍事,以及監督他修煉。
後來,他終於化形成人。
那天,韶幽久違地敲開了我修行的洞府,平日裡,他很少來打斷我的功課。
「雪空化形了。」
現在想來,他那天的神情非常冷淡。
他木著臉問我:「這是他蛻下的狐皮,你想要個什麼外套嗎?我拿去做。」
「啊?既是給你的,怎麼給我做外套,你留著做些什麼吧。」
韶幽愣了一下,但抿著嘴,沒有說話。
我放下手中的心法,微微揚眉,贊許道:「他真是長大了,難得能有這份心意,不枉你一直照看他。」
韶幽定定地看著我,倏爾,臉上有融化的笑:「這可是罕見的雪頂千尾狐,他們的皮毛沒機緣可不好得,你真舍得給我?」
「瞧你說的。」
我直接拉著他的手:「你我是道侶,穿在你身上跟穿在我身上有什麼兩樣?」
「再說了,這種亮銀色月暉似的裘衣多好看,難得有這麼襯你發色的,你素來畏寒,不如做件大氅?咱們有空去冰谷抓兔子,我記得上次你就很喜歡用花蜜烤小野兔,你穿著這個,它們絕對發現不了……」
韶幽被我拉著坐下。
他姿態溫順,環抱住我,額頭緩緩蹭著我的頸窩,一頭雪緞子般的銀發散開,透出淡淡的寒香。
我貼近他,笑問:「你好像開心了一些?」
「沒有。」
他笑著,抬頭輕碰了一下我的頭,雙眸內星星點點,透著滿足的小雀躍。
現在回想起來,那狐皮……該不會是雪空打算送給我的吧?
那時候韶幽來找我,肯定是吃味了。
唉,他還是這麼懂事,讓人心疼。
因為不想離間我跟師弟的關系,被欺負了也不告訴我,反而自己承擔了所有。
8
我跟隨雪空,回到了小妖們在人間的駐扎地。
這些流散在人間的妖族,都是在妖域結界破碎後,被迫滯留的小妖。
他們普遍修為不高。
雖然能在人間找到很多裂隙,但結界主體並沒有崩壞,外界想要強行闖入,依然得有一定的實力保底,才能嘗試。
「結界因何被毀?」我問一個小妖。
「還不是天庭那些小人!」
「他們就是趁著陛下閉關,欺我妖界無人!」小妖憤憤不平。
我眉頭一挑:「怎會無人?除了妖主白淵,不是還有副君韶幽,三位妖王,三十六元聖,七十二洞主,有他們在,豈能讓天庭侵犯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