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說說，你眼中的傅尋妍有多好嗎？值得你至今念念不忘。」
宋覓舟一愣，坐在我身側。
「傅尋妍是個天才畫家，她最厲害的一幅作品被拍賣到幾百萬。」
「撒謊，爸爸隻給我花錢辦過畫展，再找了一群無良媒體，誇大我的畫作水平。」
宋覓舟苦澀一笑，「原來你的遺忘從那時就開始了。你的父親不算好人，惡意營銷你的出眾是吃了一種藥物，還承辦天才培訓班，騙走好多家長的血汗錢，他的三無藥，還讓一個孩子過敏致死。他被抓時，好多人去砸店，而他牢牢護著你的畫。」
「撒謊，我爸爸好好的！隻是結婚後我搬來這裡，很久沒聯系他。」
「我確實不是你的初中同學，而是你的手下敗將。好像每場比賽，隻要有你坐在那裡，我就不可能贏。」
「我曾壓抑到絕食，你也像這樣，坐在我身邊，拍拍我的後背說，千年老二也挺好，不用每日活在聚光燈下，害怕哪天發揮失常，跌落神壇。」
「你還會把自己的技巧，毫無保留教我……從一開始的不服，到忍不住為你鼓掌，尋妍，即使沒有刻意營銷，你也是名副其實的天才畫家。」
「撒謊……你說的一切，我都不記得！」
他俯身抱住我，輕輕拍打我的後背。
「睡吧！像當初那樣，忘記讓你痛苦的人和記憶，你會獲得新生。能遺忘痛苦，不是件壞事，真正值得人，會以新的方式再次相遇，就像我們。」
宋覓舟沒日沒夜陪著我，也累極了。
他比我先睡著。
我離開他的懷抱，著了魔往家裡跑。
陳敬沒有走，他喝了好多酒，倒在沙發上。
Advertisement
「阿敬，我愛你……不要忘記你，幫幫我！」
我明明記得高中時，有人欺負我，說我是沒爹沒媽的野種。
陳敬會站出來保護我。
我記得，陳敬一直很受歡迎，校花姜黎總纏著他，他從來不看一眼。
就會跟在我身後，妍妍長，妍妍短，他好像舔狗。
我記起爸爸自殺時，離出獄還差三天。
因為知道我不再畫畫，他覺得愧對我，選擇了自殺。
我把年少時的所有獎項和榮譽，丟進湖裡，有那麼一刻，我也想跳湖。
陳敬從身後抱住我，他哭得比我還傷心。
「妍妍，你還有我！別拋下我，你不喜歡畫畫，我們一輩子不畫了！都會忘記的，所有痛苦都會過去。」
我摟住胡子拉碴的陳敬，一遍遍撫摸他的臉。
「阿敬，你老了好多。」
陳敬眼眶發紅，狠狠抱住我。
「妍妍，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別拋下我，是我說錯話，我不要離婚！過去的一切全當扯平，你想生下孩子，我就當親生的養著。」
「原來我們已經結婚了，真好！我們會一直這樣相愛嗎？」
9
陳敬顫顫巍巍看我，「你究竟怎麼了？為什麼日歷上寫滿字，為什麼你在吃藥？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他拉起我的手，要拽我去醫院檢查。
「我不想去，我很滿意現在的感覺，我愛你，空前絕後愛著你。」
我窩在他懷裡，好似隻有陳敬的味道，能讓我安然睡去。
睜開眼時，陳敬剃幹淨了胡子，他炙熱盯著我，好像怕我隨時會消失。
我摟住他的脖子，「為什麼盯著我看？今天不用寫劇本嗎？」
「我很早就不寫劇本了，妍妍，我以後會陪著你，去哪裡都帶上你。」
今天的陳敬好奇怪。
我捏著他的臉撒嬌，「那可不行，你們公司要求你立住單身人設。這麼帥的導演要有女朋友，多少粉絲心碎。阿敬，等你成為名導演，站上領獎舞臺，要向全世界公開我！稱呼我什麼好呢？女朋友？未婚妻？都太掉粉，繆斯怎麼樣？我是你的靈感女神。」
他摟著我，身子止不住顫抖起來。
「對不起……妍妍，我許諾你的事，一件都沒做到。跟我去看醫生！我們治好病，重新開始。」
無論我怎麼鬧騰，陳敬還是帶我去了醫院。
醫生仔仔細細檢查我的身體，確定沒有一點問題。
「陳太太，最近在吃什麼藥物抑制記憶嗎？」
我搖頭，陳敬卻帶來一瓶藥。
「這藥放在她床頭櫃上，我妻子應該每天都在吃。」
醫生看了眼瓶子，「是常見的抑鬱症藥物，奇怪？裡面的藥丸為什麼是維生素片。」
我依舊搖頭，陳敬卻很生氣。
「一定是那個人故意折磨我妻子！假裝帶她看病，卻讓毫無醫德的醫生治療她！」
「不是的！宋覓舟真心幫我。」
我一怔，記憶裡害羞膽怯的瘦弱少年，與宋覓舟重疊起來。
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千年老二，但其實他的畫和他的人一樣好看。
「是我把藥倒進馬桶裡，衝走了……」
我抬頭，看到陳敬眼中深深地絕望。
我想遺忘他……不想治療的人，原來是我自己。
醫生重新給我配藥，他也主張我寫日記，把每天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
我乖巧吃完藥，發現書櫃裡有本嶄新的日記本。
打開來，裡面記錄著前幾日的事情。
【今天我很好，宋覓舟的早餐很好吃。】
【宋覓舟盯著我吃藥，又怕我吃了藥有反應，他就睡在隔壁，好奇怪。】
【今天有點不開心，我想畫畫，可宋覓舟總要我治病，我不想好，我把藥全丟進馬桶裡衝掉了。】
日記本雜亂記載著，字字句句都不提陳敬。
我合上日記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幾天前的我，開始默許自己喜歡上別人。
關機許久的手機裡，也都是宋覓舟的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
陳敬端著飯菜進來，我把日記本和手機，一起鎖在櫃子裡。
他想問問我，寫了關於他的什麼事。
我不肯回答。
他撓我痒，想聽我求饒，氣氛突然曖昧起來。
10
卻被急促的門鈴聲打斷。
他還想繼續，我卻站起身，急匆匆去開門。
門外不是宋覓舟，而是氣勢洶洶的姜黎。
「傅尋妍，你鬧夠了沒？一劇組人都在等阿敬，他是導演，有本職工作，沒時間陪你玩過家家！」
「妍妍沒好前，我不會回劇組，不想等的話，都可以滾！」
「阿敬！」姜黎氣惱，眼眶發紅，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陳敬卻沒有絲毫的松動。
「為什麼你可以叫他阿敬？」
明明那是我對男友的獨稱。
「滾出去！立刻！」陳敬處在暴怒中。
姜黎卻冷冷一笑，她轉頭對我道：「因為你們夫妻做過的事，我和阿敬都做過……」
「啪！」陳敬狠狠一巴掌打在姜黎臉上。
「陳敬！你有什麼資格打我！都是成年人，你情我願的事情！」
「最後一遍……滾出去！從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的電影，你一部都別想參演。」
大門合上，外頭的姜黎還在哭喊。
「陳敬你不能這麼對我，不是隻有她為你流過孩子，我也……」
陳敬捂住我的耳朵，帶著哭腔祈求我。
「妍妍，不要聽。那時候的我不正常，求你別聽。」
我拉下他的手，「陳敬，我們隻是男女朋友，沒結婚前，你可以選擇換人，沒關系的。」
陳敬跪在地上，緊緊抱住我的腿。
「我知道錯了！求你別再忘記下去……我們許諾一切重新來過，別拋下我！」
「為什麼你要這樣難受？隻是一段感情罷了，我們在一起才一年吧？真的沒關系。」
我想離開，他卻將我摟得更緊，恨不能將我融進骨血。
「其實姜黎和你挺配，她更漂亮，家世也清白，不像我……以後你出名了，也會因為我的過往，被人指指點點。」
「我們要一個孩子，好不好？妍妍，你會為了孩子，留在我身邊，舍不得忘記我！」
陳敬突然扛起我，往房間走。
我的淚滑落在他掌心，他停了下來。
我的脖頸處，也湿潤起來。
「陳敬，你變得好愛哭，好陌生。我們分開一陣，彼此冷靜下。」
「你忘記我了……再也不要我……」
「隻是分手而已，別整的生離死別！」
我厭煩地推開他，打開櫃子帶走日記本和手機後，頭也不回離開了。
門外的姜黎，也是傷心欲絕的模樣。
「平時少追些韓劇，一天天腦子裡除了戀愛，沒別的事情要幹嗎？一個個要死要活，幼不幼稚！實在想哭，找個兼職，哭墳去！」
「傅尋妍……你們……會離婚，對嗎？求你把阿敬讓給我！」
我甩開她的手，「注意用詞，我和他是分手。一個垃圾，誰要都能撿了。」
陳敬的腳步驟停，「妍妍，別說氣話，我剛剛咨詢了醫生，可以加大些藥量，你很快會好的。」
我甩開陳敬端水遞藥的手，「到底還要說多明白？分個手有這麼膩歪嗎？實在想不開，可以去死！」
11
我的日記本和手機，都在提醒我，我必須見一個人。
電話幾乎一秒內接通，「尋妍，你還好嗎？」
「宋覓舟, 可以來接我嗎？遇上對痴男怨女, 演的戲比瓊瑤劇還狗血。」
「收到！你的專屬司機, 隨時待命。」
我嘴角上揚, 千年老二還挺幽默。
我上車時，陳敬還在後面追車。
活脫脫電視劇才有的情節。
「他居然想做導演，明明演技一流。我都快信了，自己有幸被渣男深深愛過。」
「尋妍, 你現在多大？」
「我永遠十八歲。」
「很不錯的答案。」
我與宋覓舟相視一笑。
望著窗外的豔陽，我突然道：「雪景美嗎？好想和你畫一場大雪。」
「想畫哪的雪？」
「就上次你為了教我畫畫, 沒能去的雪場。」
宋覓舟停下車, 轉過頭看向我。
「你好了？全想起來了？」
「還有一點殘餘，再睡一覺, 就全好了。」
他的頭抵住我額頭, 笑道：「求求上天, 賜我一個尋妍的大腦, 可以選擇性遺忘過去, 我要永遠忘記，場場比賽輸給你的痛苦記憶！」
我和他越靠越近, 差一點他就要吻上來。
我別過頭, 「改天再親, 我剛結束一段感情。」
「好啊！雪下擁吻, 也不錯。」
我撲哧一笑, 宋覓舟長得挺美, 想得更美。
「我記得，爸爸出事後, 全世界都開始否認我的天賦，組委會要求我把所有獎項退回，是你站出來替我說話，你一直用瘦弱的身子保護我, 而我卻因為爸爸的緣故，連你也遺忘了。覓舟, 對不起。」
他捧著我的臉，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
「尋妍, 大可不必強調我當時多瘦弱, 現在的我很厲害。」
我哈哈大笑起來, 注定相遇的人, 總會再次重逢。
我看著電視，低頭尋找丟失已久的婚戒。
「作全」我與宋覓舟背上畫板，準備登機時，電視裡突然插播一則簡訊。
【國內知名導演陳敬跳樓自殺。】
大家哗然，有人猜測是感情不順，聽聞他的女友姜黎要轉戰電視劇, 與他分道揚鑣。
有人猜測是新片遲遲沒拍出來, 壓力太大。
直到媒體報道，陳敬死前，籤署了一份離婚協議, 上頭放著一對婚戒。
原來他早就結婚了, 妻子叫「傅尋妍。」
我呆呆看著電視屏，宋覓舟握我的手有些發燙。
「好巧，那女孩與我同名同姓。可她會開心嗎？活著的時候不敢公開, 死了……離婚了，還要打擾她。」
我轉頭對宋覓舟甜甜一笑。
「宋先生，你現在可以合法吻我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