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來接我時,我正抱著琵琶,坐在青樓的正中央,為所有的恩客彈拿手的《塞上曲》。
我半露香肩,金絲紗裙下,玲瓏有致的身體若隱若現。
阿兄看著臺上的我,猩紅了眼。
他摔碎了我的琵琶,拉著我質問老鸨:
「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她嗎?」
老鸨瑟瑟發抖地回道:「照顧了,照顧了,當夜就讓她接客了。」
我冷漠地看著他惺惺作態的樣子,嗤笑道:
「客官,你也是來關照我的生意的嗎?」
1
我正坐在大堂最顯眼的舞臺上撥弄著手中的琵琶。
臺下無數的達官貴人為我瘋狂。
金絲裙下,我的身體若隱若現,一條玉腿暴露在眾人眼前。
正當我彈至忘情時,一高大的男子突然出現在臺上。
他摔碎了我的琵琶,寬大的披風將我裹得嚴嚴實實。
我抬頭看到曾經日思夜想之人。
魏啟,我的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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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相府的養女。
相府夫人的親生女兒早年丟失,她無意中在人牙子那看到了與她女兒長相極其相似的我。
為解思女之情,將我抱回府中撫養。
如若不是我看起來比她的女兒小上幾歲,她可能真會將我當作她親生的女兒。
即便如此,我也還是成了相府唯一的千金。
爹娘寵我,阿兄疼我。
他們會為我掉幾根頭發而大怒。
會為我生病而心疼得整夜不睡,陪在我的身邊。
也會在我無意摔碎祖母最喜愛的玉如意時大笑道,歲歲平安。
這樣幸福的日子持續到真正的嫡女歸家。
2
真千金魏鈺珠是在青樓附近找到的。
她當時出門為青樓裡的姑娘們採買衣物,碰巧遇見了正為我挑選珠釵的阿兄。
阿兄一眼就認出了與母親有六分相似的她。
阿兄帶魏鈺珠回了相府,母親隻看了一眼,便摟著她失聲痛哭。
在得知她在青樓長大,雖未接客,卻一直在那種地方端茶送水時,母親更是差點哭瞎了眼。
父親雙眼猩紅地想要燒了青樓,被魏鈺珠阻止,她說裡面的老鸨養她長大,待她不薄。
輕飄飄的一句話,父親卻泣不成聲。
阿兄緊握雙拳,下唇硬生生地咬出了血。
而我就像是一個外人,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們一家人相擁。
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這麼多年的偏愛與寵溺皆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少女。
明明應該感激,但我卻忍不住眼眶發酸,眼淚一顆顆掉落。
魏鈺珠注意到了我,她眼睛一轉,說:「你就是爹娘買來的妹妹吧,你怎麼哭了,是不歡迎我回來嗎?」
話音剛落,爹娘與哥哥全部扭頭看向我,眼中皆是不滿。
這一刻,我便知,她容不下我。
我曾提出想要離去。
娘卻紅了眼,她說她舍不得我。
但我現在的身份卻很尷尬,原本是嫡女,可現在真正的嫡女回來了。
之前魏鈺珠丟失的時候,爹怕壞了她的名聲,不敢聲張,找了多年依舊未找到,便對外宣稱嫡女體弱,在別苑休養。
我的到來正好填補了嫡女的缺失。
所以,除了府中之人,沒有人知道,真正的嫡女曾經丟失過。
也因為我們容貌相似,我出門一直以白紗遮面。
哪怕現在嫡女換了人,也不會有人發覺。
現在想來,他們一直都為嫡女留有後路,而我,曾被他們捧在手心,但我的身後,卻空無一人。
3
娘不同意我離開,想不到的是——
魏鈺珠也不同意。
她掩面哭泣道:「我剛回,妹妹就想走,這讓府裡的人怎麼看?怕是以為我欺負了你去。」
阿兄不滿地看著我。
離去之事就此作罷。
隻是我沒想到,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像活在噩夢中一樣。
魏鈺珠容不下我,還不允許我離去。
整日想盡辦法陷害我,最後她竟然拿著一杯有春藥的茶水,說是我給她下藥。
如此拙劣的手段,爹娘與阿兄全都信了。
魏鈺珠撲倒在娘的懷中哭訴:「妹妹說我來自青樓,定是不潔之身,我想證明清白,她偏說,隻要喝下這杯茶她便信我,幸好阿兄來得及時,不然出了什麼事,我便一頭撞死了去。」
我想說不是我,我沒有,是她自己將春藥當著我的面倒入茶中。
她當時極盡嘲諷地說:「憑什麼我在外吃苦,而你佔著我的身份享盡榮華富貴?我倒要看看,等你也入了那青樓,他們還會這般疼惜你嗎?」
還未等我開口,阿兄便闖了進來。
他問都沒問,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說我惡毒至極。
我跌坐在地,嘴角溢出一絲鮮紅。
爹娘看著我的眼神無比失望與憤怒。
他們說,我如此惡毒必須受到懲罰。
最後由阿兄做主,將我送入魏鈺珠生活過的青樓。
我哭著求他們不要,我拼命地想解釋,他們卻充耳不聞。
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磕得鮮血直流,求他們不要送我入青樓。
阿兄卻捏著我的臉,惡狠狠地說:「鈺珠去過,你憑什麼去不得,你能比她高貴?」
我求魏鈺珠,說我可以離開,離他們遠遠的,永不相見。
但魏鈺珠卻在我耳邊用隻有我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不會讓你走的,我要永遠折磨你。」
我被她驚得輕輕向前一推,她竟然摔倒在地。
阿兄氣急,命人割了我的舌頭。
下人看著我長大,皆不忍心。
阿兄發了狠,竟親自動手。
下手時,看著我哀求的臉,他手一顫,隻削掉了我的舌尖。
隨即像扔垃圾般將我丟入馬車。
4
臺下的恩客們開始混亂,老鸨連忙安撫眾人。
大家逐漸平息了下來。
甚至有人喊道:「央央姑娘,有什麼事你吱一聲,我們定護著你。」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附和。
我衝他們微微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
阿兄看我如此,更是氣得將我拉到老鸨面前。
他掐著老鸨的脖子,憤怒得想要將她生吞活剝。
「我不是說讓你好好照顧她嗎?為何她會如此衣著暴露地在眾人面前搔首弄姿?」
老鸨被阿兄掐得面色漲紅,嘶啞著聲音,開口回道:
「大人,我好好照顧了呀,按您說的,當天就讓她接客了。」
當年阿兄將渾身是血的我扔到老鸨面前,囑咐老鸨照顧我。
老鸨見我如此,又見阿兄的怒容,會錯了意。
自然這裡面也少不了魏鈺珠的手筆。
聽說,這魏鈺珠,是老鸨一手養大,唯一沒有接客的姑娘。
老鸨當夜便將我的初夜掛賣,平時更是對我百般刁難。
後來,看我實在可憐,便也由著我,不再為難。
阿兄聽了老鸨的話,眼珠仿佛能滴出鮮血。
他大手一揮,數名黑衣人進來,將場內所有客人驅趕出去,留下青樓內的人。
一把火點燃了青樓。
見火勢剛起,我瘋了一樣跑向二樓,見屋內無人,我松了口氣。
阿兄追了上來,大聲呵斥:「你不要命了?」
走出青樓時,我看見老鸨與這一年欺壓過我的所有人都被綁在我剛剛彈曲的地方。
我笑了笑,衝他們揮了揮手。
5
馬車內,靜寂如斯。
似乎這股安靜使得阿兄格外不安。
他不自然地開口說道:「央央,我沒想到會如此,如果你當年沒有給鈺珠下藥,我也不會將你扔到青樓。
「這還都得怪你,你往後可不能任性,你放心,你是殘敗之身的事,我會向爹娘保密,隻要你不再欺負鈺珠,我們還會像從前一樣照顧你,你依舊是相府的小姐。」
我淡漠地看著他,還是曾經那張臉,還是曾經的眉眼。
心口刺痛地抽搐著,我以為再見面我能釋然。
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近十年的寵愛,他們能輕易地丟棄,我卻做不到。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見我不言語,阿兄以為我在鬧脾氣,他皺眉呵斥道:「你怎麼還是死性不改,是不是我還得將你扔到青樓去?」
熟悉的呵斥聲嚇得我蹲在車內縮成一團,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阿兄被嚇了一跳,他想伸手來扶我。
看到他伸出的手,我嚇得跪在地上拼命地磕頭。
因為太過著急,殘缺的舌頭此刻也不靈活起來,「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阿兄復雜地看著我,似乎是想起剛剛我在臺上的樣子,抑或想到剛剛恩客們的話。
他一腳將我踹倒,像是在看什麼惡心的東西,厭惡地說道:「你還在裝,我看你剛剛跟那些男人不挺好的嗎?怎麼到我這,做出這副樣子,是存心惡心我嗎?我說了,你要是再不老實,我還能再將你丟入青樓一次。」
因為厭惡,他沒有聽出我殘破的字音。
聽到他的話,我不敢再求饒,隻能跪在一旁,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馬車內,阿兄的呼吸聲逐漸加重。
我偷偷地抬頭,發現他正在看我,臉上是不自然的紅暈。
這時我才驚覺,因為剛剛動作過大,我身上的披風已經散開。
如珍珠般發育圓潤的身子露出大半,我連忙用披風將自己裹住。
阿兄見我如此,反而惱羞成怒。
他一腳將我踹下正在奔馳的馬車。
他說:「裝什麼裝,以為我能看得上你個殘花敗柳?滾下去,跟著馬車跑。」
6
我慶幸著此時夜深。
並沒有人看到我的窘迫。
我一路跟著馬車奔跑。
等到達相府門口的時候,我的腳早已鮮血淋漓。
看到相府大門時,我恍如隔世。
阿兄早已不耐煩地站在門口等我。
見我的腳血流不止,眼中閃過一絲懊惱。
但他又想起剛剛的窘迫,厲聲嘲諷:「怎麼,在青樓賺那麼多銀子,買不起一雙鞋嗎?
「告訴你,祖母現下病重,你可不要再生事端,收起你那柔弱的樣子,裝可憐沒有用,我們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性子。」
我氣喘籲籲,腳上的疼痛讓我大腦一片空白。
在他說祖母病重時,我猛然瞪大雙眼。
祖母是唯一一個將我當作是央央的人,爹娘與阿兄都當我是魏鈺珠的替身。
隻有祖母,她說我是她的小孫女。
7
阿兄將我扔到一處偏僻的院落。
陌生卻充滿惡意的丫鬟用冷水清洗掉我腳上已經幹涸發黑的血。
她們厭惡地看著我,將我狠狠按入沐浴的水桶中。
強烈的窒息感讓我慌亂地揮動著雙手。
在我快窒息時,她們松開了手。
說:「不要臉的東西還敢回來,讓我們發現你再敢招惹大小姐,看我們不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