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辭年》, 本章共3919字, 更新于: 2025-02-19 15:08:33

「孟鶴辭,你再忍忍,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孟鶴辭極力克制眼中的旖旎,抬手攔住我的動作。


他嗓音繾綣,低壓壓的,像撒嬌一樣:


「賀斯年,拜託了,不要去醫院……


「我不想別人看到我這麼狼狽的模樣。」


他費力抬眼,和我平視,聲音帶著祈求。


「賀斯年……


「求你,陪著我就好。」


7


我終究做不到對孟鶴辭坐視不理。


所以在他強忍的時候,我幫了他。


我癱倒在床上,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孟鶴辭沿著床邊爬上來,自然躺在我身側。


「賀斯年……」


我的腦子還處於一片空白狀態,久久沒有回答。


孟鶴辭幹脆側起身,用手撐在枕頭上,居高臨下看我。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負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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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臉相隔距離很近,我稍微往前一點,就會碰在一起。


「孟鶴辭,我覺得我們有點曖昧了。


「我剛剛隻是怕你出事我撇不清關系,才不得已幫你的。」


我翻滾到角落,故作平靜疏離地看著他。


「孟鶴辭,我是直的。」


孟鶴辭眸光微閃,坐起身,手搭在膝蓋上。


「我知道。」


他半開玩笑地說。


「賀斯年,你不可以彎嗎?」


我頭頂有一群小問號飛過來。


「不是,這玩意兒哪有你說得這麼隨意?


「我直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說彎就能彎?」


孟鶴辭雙眼迸發希冀:


「所以你是可以彎的,不過需要點時間,對嗎?」


頭頂的小問號變成了感嘆號。


「你曲解題意的本事怎麼能這麼喪心病狂!?」


孟鶴辭垂下眼睫,閉口不言。


我也識趣地閉上了嘴。


好半晌,他率先打破寂靜,用他那雙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盯著我:


「賀斯年,我能追你嗎?」


8


孟鶴辭的深情來得猝不及防。


我幾次張口,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既不想敷衍搪塞他,也不想違背我一直以來遵循的「異性相吸」本能。


我認真想了好久,還是搖了搖頭。


「孟鶴辭,你喜歡同性這件事我理解,也尊重。


「但如果隻是因為今晚……這場意外,你就打著負責的名義把自己捆綁在我身上,這對你不公平,對我也是。」


孟鶴辭突然說這些話,太突兀了。


畢竟和他朝夕相處三年,我們之間的關系甚至都沒好到我會開玩笑讓他叫我一聲爹的地步。


更何況,我還沒消化得完,外人眼中禁欲自持、潔身自好的孟鶴辭是同性戀者這件事。


就被他問能不能追求我。


跨度太大,我心髒屬實有點受不住。


我完全沒法把這兩天的孟鶴辭和之前印象中清冷禁欲的他重合在一起。


太割裂了。


思緒還沒回籠,孟鶴辭倏然挪到我跟前,牽起我的手:


「不是因為今天的事。」


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勉強定了定神。


「我從你遞給我學生證的那天,就喜歡你了。」


他似乎是怕冒犯到我,悻悻松開手,眼中沒有半點忸怩。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彎了的。」


孟鶴辭說的這兩句話,無異於平地裡一道驚雷。


劈得我外焦裡糊。


偏偏他以為我沒聽見,又鄭重其事地重復了一遍:


「賀斯年,我是喜歡上你,才心甘情願變彎的。」


9


我做不到坦然面對孟鶴辭的喜歡,連夜扛起行李跑路。


把談崩合作的爛攤子丟給孟鶴辭,躲到鄉下奶奶家,關機失聯一條龍。


但我越是想摒棄雜念、放空自己,越會時不時冒出孟鶴辭那張精致到無可挑剔的臉。


我猛地一拍腦門。


靠,魔怔了,魔怔了。


怎麼光是想想,都給他加這麼好的形容詞?


我模擬出一個小人,一腳把孟鶴辭從腦海裡踹飛。


沒過一會兒,又不知不覺地想起和孟鶴辭攜手打拼的點點滴滴。


其實創立公司這三年並不算順暢,我們吃了很多苦頭,最難的時候,兜裡一塊錢都掏不出來。


說來好笑,都什麼世紀了,我們還有沒錢吃飯,餓得肚子咕咕叫的窘迫境地。


我嘴角微微上揚。


不過即便再落魄,孟鶴辭也總是幹勁十足,連帶著懶懶散散的我都被他帶動得勁頭滿滿。


其實轉念一想,我真的很欣賞孟鶴辭,但也就止步於欣賞!


別的沒了……


眼前恍惚間看到孟鶴辭的身影,由遠及近,我心頭一跳。


沒了……嗎?


「年年,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小姑娘了?怎麼整天心不在焉的?」


我扒飯的手一頓。


她慈祥地笑笑,「讓奶奶說中啦?年年,有了喜歡的人,記得抽空帶回來,奶奶給你們做好吃的!


「三年了,你也別跟你爸鬧脾氣了,你們爺倆,一個軸,一個犟。


「跟你爺爺一樣,身居高處奉承的話聽多了,就容不得別人忤逆。」


看向奶奶布滿歲月痕跡的臉,我莫名心虛。


我捏了捏筷子,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如果……我喜歡的是小伙子呢?」


奶奶抬手朝我後腦勺輕拍了一下:


「小伙子就不用吃飯啦?」


我捂著頭抬眼,看到孟鶴辭定定站在院子裡,他嘴唇翕動:


「賀、斯、年……」


10


孟鶴辭的聲音立體到仿佛他真的站在那似的。


我甩甩頭。


見鬼了,什麼幻象,這麼真實?


孟鶴辭朝前走了一步,又喊了一聲「賀斯年」,就直愣愣栽倒在門前。


結結實實「砰」的一大聲,砸得塵土飛揚。


我瞠目結舌,當場石化。


來真的啊?


孟鶴辭這是千裡追妻?


靠,入侵思想,要不得。


我把孟鶴辭搬到我床上,掐了一把他肉感真實的臉,終於確定這不是夢。


孟鶴辭真的追來了。


我守在床邊,清晰地看到他唇邊雜亂的胡茬,和眼下的烏黑。


這傻狗,是幾天沒合眼了?


孟鶴辭眉頭愈皺愈緊,嘴裡喃喃念叨著什麼,我聽不大清,就俯身靠過去。


耳廓才貼近他唇邊,一股熱氣烘在我耳上。


我退開,用手給他的額頭試溫——


燙得能煎雞蛋了。


我剛要起身去找藥,手腕就被孟鶴辭牢牢拽住。


他聲音嘶啞,染上明顯的哭腔:


「我又做夢了嗎?


「賀斯年,你真狠……連夢裡,你也要丟下我。」


我被他一扯,腳下踉跄,摔到他身上,肢體碰撞的剎那,就被他另一隻滾燙的手緊緊箍住。


孟鶴辭扣在我背上的手越收越緊,像是抱住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含糊不清說道:


「別走,讓我抱一會兒。


「就一小會兒……」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我老老實實趴著沒動。


聽著孟鶴辭有力的心跳,感受他傳遞過來的體溫。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心頭,這很不妙。


我別開頭,掙扎著想掙脫孟鶴辭的束縛,卻被他抱得更緊。


嘶,發燒了還這麼大勁。


實在掙不開,我隻好低聲哄他:


「乖,松手,我不走。


「我去給你拿退燒藥,這麼靈光的腦袋,可別燒傻了。」


孟鶴辭費力地睜開一條眼縫,手上的力道驟然一松。


正當我以為他要放開鉗制時,他忽然捧起我的臉,眼角滑落兩行清淚。


他努力撐起身體,強勢吻了上來:


「賀斯年,小騙子。


「明明我一睜眼,你就不在了。」


11


我忙前忙後,折騰到第二天早上,孟鶴辭才堪堪退燒,沒想到我緊跟著病倒了。


這兩天我一直心亂如麻、想東想西,精神持續高度緊繃,冷不防被孟鶴辭一吻,就給吻松懈了。


人一軟,病氣就順著他的嘴巴傳了過來。


我病恹恹盤腿坐在床上,任由孟鶴辭用湿毛巾給我擦拭黏黏糊糊的身子。


好久沒生病,一病就燒得我眼冒金花,隻能有氣無力地用腳踢他:


「都怪你。」


孟鶴辭寬大的手握住我的腳掌心,單手挽起褲邊,換了塊帕子給我抹小腿:


「嗯,怪我。


「所以你快點好起來,狠狠揍我一頓出氣。」


我蔫蔫倒下去。


「力是相互的,我揍你,我也會疼……」


我指了指牆,「你拿張紙拓印我的手掌掛在上面,自己撞吧。」


孟鶴辭擰帕子的手懸在半空,語氣揶揄:


「這麼狠?」


我粗粗哼了一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捂得嚴嚴實實,還是冷得直哆嗦。


「好冷啊……」


我的牙關止不住地咯咯打架。


孟鶴辭端走水盆,站在我床前脫衣解褲,露出他勻稱的肌肉,和流暢的線條。


我吃力地衝他翻了個白眼:「你這是幹什麼?色誘病人嗎?」


孟鶴辭朗聲一笑,一副被拆穿,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厚臉皮模樣:


「是啊。


「不愧是你,立馬就識破了!


「請問病人,我成功了沒?」


我斜睨他一眼,咋舌:


「身材不錯。」


我打著戰艱難往床裡邊挪,留出一個空位來。


「色誘成功。」


孟鶴辭樂顛顛爬上床,用他暖烘烘的、像小太陽一樣的身體貼近冰涼的我,供我取暖。


溫熱的暖流竄至全身,好暖。


讓我忍不住,貪婪地想要靠近他一點。


再靠近一點。


我實在沒力氣計較我們現在的行為妥不妥當了。


就一次。


讓我放縱這一回。


12


我們在鄉下待了一周。


其間,關於我和孟鶴辭的關系,三個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提起。


美好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無論學校,還是公司,都還有一大堆糟心事等著我們回去處理。


奶奶把孟鶴辭的後備箱和車後座都塞得滿滿當當,才讓我們上車。


臨走前,還給孟鶴辭挖了一罐她很久以前和爺爺埋下的酒,讓他路上喝。


我頗為無奈地推脫:


「奶奶,交警不讓開車喝酒!」


奶奶嗔了句:「交警不讓喝奶奶讓喝!」


她轉而拉住孟鶴辭的衣袖,「小辭啊,別聽姓『交』那小子的!」


這一打岔,三人皆是一笑。


奶奶眼含不舍,讓到路旁:


「行了,不逗你們了,回去吧。


「常來啊,奶奶腌了缸酸菜,下次來,給你們做酸菜魚。」


奶奶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我才收回視線。


孟鶴辭單手打著方向盤:


「鄉下不遠,隻要你想,我們可以半個月來一次。」


我眨了眨眼,將眼底的湿意壓了下去。


「你管一千多公裡叫不遠?」


孟鶴辭神色幽暗,再次凝眸望來時,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和慶幸:


「嗯,不遠。


「能找得到你,就不遠。」


我低下頭,一時語噎。


孟鶴辭把車開到路邊,熄火停下。


「賀斯年,你別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害怕。


「就算你還是不接受我……」


他認命地長舒口氣,「也不要像這次一樣不辭而別,好嗎?」


車裡安靜了一會兒。


孟鶴辭雙手緊緊攥住方向盤,目視前方。


眼底充斥著濃烈的惶恐和不安。


他像一張空白的情書,將自己克制隱忍的愛意直白地寫在上面。


晃得我心神蕩漾。


我揚起一抹笑:


「好。」


我伸手拉起他的手,捏了捏他汗涔涔的掌心。


「還有,我沒說過不接受你。


「孟鶴辭,給我點時間,等我說服自己。」


他眸中驟然泛起水色,像白日裡陽光直射湖面,微波粼粼,耀眼得很。


手被反握,他像虔誠的信徒,在我手背輕輕落下一吻:


「好,我等你。


「多久都等。」


13


先前談崩的合作對公司影響不小。


向氏集團畢竟是當市龍頭企業,他們公然放出不跟我們合作的話,即便別的公司有心,也會有顧慮。


我跟孟鶴辭忙得焦頭爛額,也沒拉到可觀的投資。


饒是如此,向明朗還是像瘋狗一樣,死咬著我們不放。


我和孟鶴辭在鄉下那段時間,他通過惡意競爭,從我們手中搶標。


制造了產品致癌的輿論,哪怕法務部以最快的速度證明是商業造謠。


我們公司的產品致癌這一負面形象,還是不可避免地深入人心。


流失了龐大的購買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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