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上輩子真的是戀愛腦中的腦殘。
顧俞嘗試過賣女裝,讓許晴晴做模特,可許晴晴吃不了苦不說,顧俞更摸不清楚市場,總是賣過氣的衣服,短短幾個月就賠了十幾萬。
顧俞也試過開店,想著直接加盟走捷徑,結果碰上明星代言的三個月加盟店,收割一波加盟費後就跑路的大坑,不僅加盟費沒收回來,轉讓店面的費用,員工工資,食材損耗這些錢就賠了個底朝天。
直接把顧父顧母多年的積蓄給幹沒了。
對此,即使他們再溺愛兒子,也不肯掏錢了。
而屋漏偏逢連夜雨。
許晴晴懷孕了。
顧俞沒辦法,看著許晴晴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隻能彎下腰去擺了個燒烤攤,如今已經幹了三年了。
很難想象,顧俞這麼驕傲的人,從前最寶貝他這雙手,連碗都沒洗過,如今卻為了五鬥米折腰。
為了給我出氣,陳曦帶著我去了顧俞的燒烤攤。
在路邊,一個幹淨但破舊,掛著「美滋滋燒烤攤」紅色布條的小攤後面,顧俞戴著厚厚的口罩,似乎怕人認出來。
他雙手不停地給燒烤串翻面,撒孜然粉,燒烤的油煙撲到他臉上。額角有密密麻麻的汗珠,為了不讓汗滴到燒烤上,他趕緊用袖子擦了擦。
不過八年不見,顧俞就像老了二十歲。
察覺到我的目光,顧俞先是一怔,然後向顧客說了聲抱歉,放下手裡的東西向我走來。
看他走來,我在原地站定,氣定神闲地看著他。
顧俞局促地看著我,再沒有以前的意氣風發:「林韻……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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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臉上的溝壑,被磨滅的英俊,以及手指上的老繭,突然發現心裡一點對他的恨都沒有了。我彎唇笑了:「好久不見。」
我看見了顧俞手上崎嶇的疤,顧俞無奈地苦笑:「本來放棄藝考,還想著出來能做個機構的小提琴老師,沒想到徹底拉不了琴了,那時快要瘋了,一時想不開用水果刀割的。」
我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顧俞上輩子是天之驕子,聲名鵲起,成為國際知名的演奏家,經常在國內、島國、美利堅巡回演出,收獲了無數鮮花和掌聲。
即使他會為了許晴晴荒廢小提琴,那也隻是一時。
直到真正失去了,他才會明白小提琴對自己的意義。
顧俞一下子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當時我每天借酒消愁,上輩子輕輕松松拉出來的樂曲,現在卻是怎麼都不行了。當時想過直接死了算了。」
「可想到晴晴,她沒了我怎麼辦,還像上輩子一樣被人騙嗎?」
說到許晴晴,顧俞眼裡迸發出了光亮。
我陷入了沉默,上輩子許晴晴和一個富二代奔現,迫不及待出國和他結婚,可誰知那個富二代不過是個緬甸的馬仔,專門裝有錢人騙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去緬甸。
後來許晴晴沒有再回來,據說已經死在那裡了。
顧俞知道後無比自責,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許晴晴,更覺得是我的阻止害死了許晴晴。
後來他逼死我,就是為了讓我給許晴晴償命。
說到這裡,顧俞吐出了一口氣,粲然對我說:「雖然現在過得不怎麼樣,但到底有晴晴在我身邊。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後悔。」
8
我轉身回去的時候,碰到了顧母來給顧俞送盒飯。
顧母不過五十多歲,就已經和六十多的老太太差不多了,她兩鬢斑白,臉上的皺紋像裂谷的溝壑,看到我,她眼睛裡亮了起來,她抓著我的袖子不放:「林韻,你是來找顧俞的嗎?你現在過得這麼好……」
她看見了我背的 CHANEL 包包,以及路邊停著的法拉利,眼睛都紅了:「你和顧俞十年青梅,該和他結婚在一起的是你啊,有了你,我們家一定又能過上好日子。」
因為顧俞投資屢屢失敗,顧家的房子已經賣掉了,一家人就住在廉價的出租房裡。
「這樣吧,阿姨讓顧俞和那個女人離婚,你們在一起……」
顧母陷入癲狂,力氣大得我一時掙脫不開,我說道:「阿姨,你冷靜一點,顧俞和許晴晴還有孩子呢。」
說到孩子,顧母竟然直接流下淚來:「什麼孩子,許晴晴這個女人,懷孕時抽煙喝酒,一次蹦迪的時候被人推倒,流產了。」
此時顧俞趕來,急忙把顧母從我身上拉走,他皺著眉頭,無奈又可悲:「自從我家被賣掉,晴晴流產,我媽的精神就不太正常了,都是我爸在照顧她,今天不知道怎麼就跑出來了。」
我目光冰冷地看著他,這時的顧俞讓我瞧不起,「顧俞,你要選擇愛情是你自己的事情,但你不應該拉上家人和你共沉淪,這樣不是愛情,是害人害己。」
我的話似乎觸碰到了顧俞脆弱的神經,他脫下破舊的羽絨服朝我吼道:「是啊,你現在光鮮亮麗,當然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我了,要不是上輩子你阻止,我早就能功成名就地和許晴晴在一起了,不用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我譏笑,上輩子怎麼沒發現顧俞是這樣的傻缺呢?傲慢,眼高於頂。他忘了這輩子淪落至此,我一丁點沒有阻止,他也並沒有比上輩子更好。
我看著顧俞被顧母抓著頭發,顧母哭喊:「你快求求林韻啊,讓她回頭看看你,你爸還得打胰島素治療呢。」
顧俞半抱著顧母,眼眶裡含著淚,但他又抬頭看向我,眼神裡是仇恨,敵視。
我這兩輩子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通順了。
我上輩子陷入了顧俞譴責的漩渦,即使沒有我林韻,他也會怪李韻王韻趙韻,他可以責怪任何人,唯獨不會怪他自己。
即使我阻止了,許晴晴找了新的男朋友,那麼她分手後的空窗期呢?
明知道許晴晴男朋友不是好人,他為什麼不趕在她出國之前把她帶回來呢?
說到底,顧俞隻愛他自己,讓家人為他負重前行,家人撐不住了,覺得自己辛苦又跑來怪我。
他不是不會怪許晴晴,而是因為許晴晴是他的選擇,顧俞就算被打碎了脊梁骨,也不願意承認自己錯了。
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一切都與我無關,我馬上又要出國了。
我低頭看了眼手機,陳曦給我發消息:【快點快點,我們找了幾個小奶狗陪我們喝酒,他們吵著讓你趕快來呢!】
我沒有興趣再看他們母子,開車走了。
9
酒吧裡,小奶狗圍著我們「姐姐姐姐」地叫著,哄得陳曦她們不亦樂乎,酒都多喝了兩口。
我想著明天盯哪個股票盤,哪個點賣出,心不在焉,可一處吵鬧吸引了我的注意。
隻見一個形容猥瑣的男人拖著一個女人要往酒吧後門走,被路過的男人阻止了。
我望了望,這一看酒都醒了——那個女人留著不變的紅色長發,臉頰有著不正常的酡紅,即使多年不見,我也認出來了,是許晴晴!
路人報警了,警察火速趕來把男人銬走,也把被下藥的許晴晴帶走了。
作為目擊證人,我們一行人也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裡,我看見跌跌撞撞的顧俞腰上還別著燒烤的圍裙,急急忙忙趕來。
他看到我,很是詫異,但一扭頭,又跟著警察進了一間屋子。
一了解,我才知道,許晴晴跟陌生網友在網上聊得火熱,聊了三個月,確定了男女朋友關系,要線下面基。
可對方不是什麼好人,用的照片全是網圖,許晴晴發覺被騙了,怒氣衝衝正要離開,才發現對方早就在她喝的酒裡面下了藥,暈了過去。
我心情復雜,但想一想也是合理的。
許晴晴初中讀完就輟學不讀了,和顧俞在一起前,是眾所周知的男女關系混亂,一條街多的是她的好哥哥好弟弟,隻有顧俞視而不見,相信她會為了自己專一。
「啊!」
果不其然,屋子裡傳來了顧俞絕望的怒吼,還有許晴晴低微的抽泣聲。
我和陳曦她們又配合警察做了些筆錄,出警察局的時候,發現顧俞和許晴晴也出來了。
隻見顧俞面紅耳赤,眼睛通紅得像是要殺人,而明顯精心打扮的許晴晴趴在地上,頭發被顧俞死死拽在手裡。
顧俞咬牙切齒,恨不得喝許晴晴的血,扒許晴晴的皮:「我對你那麼好,自己苦也照樣給你買包買化妝品,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許晴晴吃痛,想要掰開顧俞的手也無濟於事,她幹脆破罐子破摔了:「你還敢說自己對我好?你也不看看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
顧俞一怔,放開了手,許晴晴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朝顧俞吐了口唾沫:「呸,你還以為你是天之驕子,小提琴天才呢?」
這話狠狠戳中了顧俞的痛處,他不可思議,喃喃說道:「我變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為你……」
許晴晴不屑地笑了:「當初,你還不是升學壓力太大才來找上我的,說什麼對我一見鍾情,你這樣的男人,我見多了,自己把持不住就怪電腦,怪手機,怪女人。」
許晴晴望向天空,回憶過往,「當年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可你看不起我,明明我把你介紹給我的兄弟們,你卻不願意讓我認識你的朋友,還是後來你破罐子破摔,才讓我出現在他們面前。」
剛開始的顧俞確實對許晴晴的存在閃爍其詞,到後來逃課陪她喝酒瞞不住了,才變得人盡皆知的。
說著說著,許晴晴看向了我,眸子裡都是報復的得意,「他們都說你和林韻才是一對,我是小太妹,和你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去找林韻的那個視頻提醒了我,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愛我。所以我為了你不離開我,不便宜了林韻——」許晴晴像一個得勝的將軍,又看向顧俞,紅唇輕啟,「我就故意弄壞了你的手。」
那場車禍原來是故意的!
怪不得許晴晴沒受一點傷,我更沒想到那個視頻變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看著顧俞低著頭,雙手握拳顫抖著,骨節已經泛白如紙。
也許是這麼多年過得太憋屈了,許晴晴還是不滿意,她繼續說:「誰知道你離開小提琴真的一無是處,我後悔了,要不是倒霉遇到了騙子,我早就能榜上有錢人了。哦,對了,那個孩子也是我故意流掉的,我憑什麼給你一個窮光蛋生孩子,也就你和你媽天真……」
顧俞徹底忍不住了,他衝到許晴晴面前,和她扭打在了一起,下了死手。
被打的許晴晴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邊喊救命,邊罵顧俞不是男人,是窩囊廢。
可在警察局面前打架,不是找死嗎?他們很快就被聞風而至的警察又帶回去了。
這場鬧劇看得我和陳曦她們目瞪口呆,她們問:「怎麼會這樣?顧俞怎麼過成這個樣子?」
我搖了搖頭:「每個人都要承擔自己選擇的後果。」
10
我和顧俞的糾葛,早在八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但我沒想到的是,顧俞會主動來找我,他找到了我現在住的酒店。
短短十幾天不見,他面色槁枯,之前他雖然憔悴,但好歹還有股對生活的希望撐著,現在這副樣子,是實實在在垮掉了。
他胡子拉碴,拿著撥不通我電話的手機一直在問我在哪裡,差點被安保人員扔了出去。
看到我,他也不顧在大庭廣眾之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淚如雨下地向我懺悔。
「林韻,我錯了,我不該那麼對你,真正適合我的,愛我的隻有你啊!」
我漸漸得了嚴重的情緒疾病。
「我真」我卻笑了, 如果是上輩子的我聽到這話,我會很高興。
我淡淡地說:「幸好我這輩子遠離了你, 過得好得不得了。」
其實我上輩子,阻止顧俞的一個原因,是因為看見了許晴晴和一個男生在巷子後面接吻。
那時的我很害怕, 捏緊了書包帶子,滿腦子隻想著要阻止顧俞繼續和她在一起,因為我直覺,她會害死顧俞的。
但放學後, 我在臺球室找到曠課的顧俞, 他隻是厭煩地把我推開, 指著我的鼻子,「別亂說話,你這是在嫉妒晴晴。」
即使後來我們結婚,我也拿這件事情出來為自己辯解過, 顧俞還是隻覺得我是嫉妒許晴晴得到他一心一意的愛,才編造出來的謊話。
顧俞看我無動於衷, 發了瘋,開始扇自己巴掌, 不停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們的孩子, 我是個人渣……」
我皺著眉頭往後退了兩步,轉頭對安保人員說:「這人看起來精神好像不太正常, 扔出去吧。」
我踩著長靴,摟了摟風衣,避過地上的顧俞,走了。
後來幾天, 不停有陌生電話打進來,我知道這些都是顧俞,我一個都沒有接,帶著父母去國外旅遊了。
再得到顧俞的消息,是同學群裡他們轉發的消息。
許晴晴被顧俞打死了。
電視上也播放了顧俞的新聞。
他自從知道許晴晴做的事情後,天天家暴許晴晴, 不準她離婚。後來,許晴晴又網聊上了一個富二代, 顧俞應激反應下失手打死了許晴晴。
拘捕畫面上, 顧俞抱著許晴晴渾身是血的屍體,喃喃自語:「晴晴, 別離開,我沒做錯,我上輩子沒錯,這輩子也沒錯……這下我們永遠都能在一起了。」
而顧俞爸爸得知兒子的消息, 腦溢血死了, 顧俞媽媽則徹底瘋了,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顧俞因為故意殺人被判了無期徒刑。
我收到警察局的電話,在監獄裡的顧俞想要見我,我笑著拒絕了。
因為他要找的是上輩子愛他的我, 而那個我已經死了。
我正在海灘上曬著太陽,金黃的陽光洋洋灑灑披在我身上。
真好啊,我發出一聲喟嘆。
我馬上要開始嶄新的生活。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