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完劫後,我重歸戰神之位。
與天族太子成婚,生了孩兒。
五百年過去,天帝尋到我:「你情劫所遇的那鮫人成了新任鮫皇,根基不穩,恐有大亂。」
「還有你那孩兒,他……也有些想你。
「你可願下界去瞧瞧?」
1
自我被母神丟下凡界歷劫後,四海八荒已許久未有戰事了。
天帝來尋我時,我與錦辭正帶著兒子在蓬萊與小怪鬥法。
三個回合下來,錦墨打不過小怪,偷偷施了個掉頭發的法術。
那小怪看著自己噌亮的光頭,被氣得哇哇大哭,我拎著他的耳朵就要罵。
天帝卻忽然落到我們面前朝小怪揮了揮手,瞬息,它的頭發便長了回來。
「錦墨,鬥法也得尊崇君子之道。」
錦墨低聲應了句「是」後便跑去找他父君了。
天帝笑容半斂:「戰神可還記得五百年前歷劫時遇到的鮫人?
「他剛即位便有不少鮫人莫名失蹤,他多次請奏讓我派人協助查案。
「還有當初你生下的那個孩兒……日日去冥界鬧著說要見你。
Advertisement
「不知戰神可否下界,與他共查此案,也順便還地府一個清靜。」
2
塵封多年的記憶忽然在我腦海中浮現。
心髒下意識的鈍痛也叫人難以忽視。
五百年前天魔大戰,我作為戰神身先士卒。
與魔王大戰時被偷襲傷了仙根。
母神為救我,將我的仙骨封存,命我下界歷劫。
需嘗盡人間苦樂才可將仙根修好。
意為置之死地而後生。
下凡前我特意尋了司命給我凡人的命格多寫些坎坷,越難越好。
他圖方便索性讓我成了鮫族五皇子的恩人。
我歷練了幾千年才成了如今的戰神。
若再不能提槍,我寧可自戕追隨父神而去。
所以我格外珍惜這次的機會。
他是鮫族不受寵的皇子,恰好在被兄弟追殺時為我所救。
凡間數月相伴,他養傷,我養他,漸漸生出了情意。
我甚至想過將他帶回天界,求天帝允他一個水君也可。
餘生有他相伴,足矣。
可在我懷了他的孩兒時,他卻被迫回鮫族和別的女子成婚。
「卿卿,你願意等我嗎?
「若你生的是男孩兒,我會求父皇把她休了後再來接你回去。
「我此生愛的人隻會是你。」
3
白知衡賭對了,我生了個兒子。
取名白息。
我對他百般呵護,還託夢向天帝討了個護身符。
鮫族內戰時,我們還在海邊苦等白知衡的消息。
十年一晃而過,我從小妖的嘴裡得知白知衡勝了。
他贏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皇。
所以他成了鮫族的太子,鮫皇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所以如今他的血脈有資格也有必要回到族人的羽翼之下。
我與白知衡在海宮成了婚。
從一個凡人成了鮫族太子妃,而白息成了鮫族皇孫,備受寵愛。
漸漸地,他不再依偎在我懷裡求著我講關於戰神的故事。
亦不願再聽我的諄諄教誨。
一日下學,他剛進了門就開始摔東西,我拿了板子要教訓他。
他卻搶了我的板子用法術震碎後瞪著我:「為什麼你是個凡人?你的血髒死了!」
原來,學究在教授術法時。
他因為流著凡人的血,如何都變幻不出人魚的模樣。
他沒有漂亮的尾巴,亦沒有好看的容顏。
所以他被其他鮫人嘲笑是個廢物,而這一切都隻能怪他有一個凡人娘親。
我從未想過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兒子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腦子裡一片空白的我,隻能流著眼淚問他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4
可還未等我問完。
得了鮫僕通報的白知衡匆匆趕來。
見我抓著碎裂的板子便是滿臉的詫異;「你就是這麼教兒子的?
「他是鮫族皇孫,怎能動不動就與凡人那般打罵?
「看來,你不適合做息兒的母親,既然如此,我自會替你尋人教導他。」
他丟下一句讓我閉門思過就帶著白息離開了。
直到三個月後白息的生辰宴上。
我拿著心頭血鑄成的血珠打算給他做生辰禮。
戰神的心頭血可助修為大漲,區區人魚變幻術,有了它便易如反掌。
這珠子我花了半月才做成,心口至今都還隱隱作痛。
但一想到他知曉功效後還是會撲到我懷裡甜甜地叫娘親。
我心裡就像吃了蜜一樣甜,什麼痛都不見了。
可等我到了宴席後才發現。
原本屬於我太子妃的位置上坐了個鮫族女子。
白息親昵地依偎在她懷裡。
而坐在一旁的白知衡,溫柔又體貼地給兩人布菜。
「妙語娘親,你可以當我娘親嗎?
「別人的娘親都是鮫人,我討厭我娘親,她隻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凡人。
「聽父王說當初他為了娶我娘親把你休了,現在我就讓父王把她休了再將你娶回來。」
5
轟隆一聲,我整個人猶如被焦雷劈了一般頓在原地。
珠子從我手心滑到了地上。
三人聞聲抬起了頭。
妙語起身時嘴角的那一絲笑意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她就是白知衡必須娶的鮫人公主,也是他的表妹。
白知衡見我殿前失儀,眉宇間有些不悅。
而白息的眼底則都是厭惡和不耐。
珠子翻滾了好幾圈終於在他腳邊停下。
他用術法撿起來端詳了一眼:「什麼破珠子,還不如妙語娘親給我的夜明珠好看。
「娘親,我的生辰禮不會就是這顆破珠子吧?」
話落他便用力地捏了一下珠子,瞬息間,那珠子便成了粉末。
他隨意一吹,就散了。
妙語微微蹙眉,捏了捏白息的臉:「小息,不能和娘親如此說話。」
「她才不是我娘親,我要你做我的娘親。」
妙語怯生生地朝我看來,見我盯著她便垂下眸子跑到我跟前跪下:「太子妃恕罪,稚子年幼,言語衝撞了太子妃,太子妃生氣的話就罰我吧。」
聽聽這話,旁人若是不知,還以為她才是息兒的娘。
而我,不過是見不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惡人
我冷哼一聲:「如此說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臉上閃過一絲惶恐,對著我連磕了好幾個頭:「妙語絕對沒有那份心思,哥哥愛的隻有您一人。
「即便我們曾有過婚約,那也是作不得數的。
白知衡拂袖走到妙語身旁蹲下,又細心地將她扶起來。
滿眼心疼和寵溺。
再抬頭看我時卻面色不虞:「你莫要咄咄逼人,妙語,快起來,沒人罰你。」
白息也跑到她跟前張開了雙手呈保護姿態:「有我在,你休想傷害我的妙語娘親。」
我瞬間覺得沒意思極了。
這父子倆給我安的罪名是一個比一個大啊。
我早該料到,司命的悲情故事從來都不會有一個好結局。
隻是我沒想到,我最愛的兩個人會同時傷害我。
當晚,我便自請出宮回到凡間。
白知衡不願見我,隻丟下一句:「要走便走,反省夠了再自己回來。」
6
一到凡間,我就見到了天帝。
他奉母神之命下凡來接我。
「可要與他們道別?」
天帝望了一眼蒼茫大海,眼底情緒不明。
「不必。」
天帝嘆了口氣,施法將我的魂識剝離。
再睜眼,我已回到九重天。
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司命算賬。
痛快打他一頓後,這事才算作罷。
就這麼過了五日,天帝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向我透露了他們父子倆的消息。
我走後白知衡把妙語抬為了平妻。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五年後才想起凡間還有個我。
白知衡派人去從前的漁村尋了我數月。
最終卻隻找到了一具穿著我衣裳的白骨。
聽說他瘋魔得厲害,拿著我的白骨上天入地。
拼了命地想要尋到救我的法子。
不過是一具仙氣化成的白骨,風一吹就散了。
我那兒子嘛,日日在那凡間的屋子裡跪著,不吃不喝。
聽說後來妙語求著他回去還被他給打傷了。
也是可笑,以前我日日翹首以盼,盼著他們回頭看我。
他們一次都不肯,如今倒是後悔了,做些瘋癲事惹人煩。
我白了一眼天帝,覺得他吵到我了。
他立即閉了嘴,看我的臉色撿了些別的事情說。
其實偶爾想起白知衡的山盟海誓,我還會覺得痛。
但久了,又覺得沒意思。
不過是司命寫的一個戲本子,我卻動了凡心。
天帝一眼看穿我的心思,摸了把胡子。
「司命這小子太過分了,我這就叫他來給你賠罪。」
隻是天帝所謂的賠罪,卻是把他自己的兒子賠給了我。
7
五百年的光陰,舊事逝去。
我與太子恩愛非常,生了錦墨。
四海八荒一片太平,戰神的名號都快叫世人忘記了。
直到今日,天帝尋來。
「有些話,我還是得告訴你,鮫人失蹤,恐怕與你那兒子有關。
「他本該與錦墨一般,到了一千歲才會開竅,擁有至高無上的法力,這是母神給予戰神之子的恩賜。
「可如今,他不過五百歲就達到了兩千歲該有的修為,著實叫人……
「我們懷疑鮫族有魔界餘孽。」
我想起那日在大殿上,他朝我摔東西的情形。
後來我問了侍女才曉得,他那日在學堂受了委屈,還維護了我。
但興許後來覺得他們說得很對,所以才討厭上了我。
仔細一想,他畢竟是傷了我。
若不是關系到天下蒼生,我是決計不會回去的。
8
「娘親要去哪裡?」錦墨不知何時牽著錦辭出現在我身後。
他飛撲過來抱著我哭道:「娘親不要走,墨兒方才不該捉弄那小妖怪的,娘親打我吧。」
我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娘親不走,傻墨兒。」
錦辭立在不遠處也紅了眼,天帝甚至都不敢看他,閃身跑了。
「一定要去嗎?」
其實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婚事,是他主動求的,早在我下凡前,他就愛上我了。
錦墨拉過錦辭的手晃了晃:「父君,你夜夜讓娘親哭,現在她不要我們了,你快哄哄她,嗚嗚嗚,都怪你。」
我老臉一紅,這死小子天天聽我倆牆角。
9
「我陪你去好不好?」
我從錦辭的語氣中探得幾分慌亂和無措。
他知那人傷我深,甚至還時常因為舊事而不安。
我撫著他的臉親了親:「太危險了,你是儲君,不可隨意下界。」
「我不要。」
有時候他真的和孩子無異。
一大一小就這麼紅著眼看我,我沒辦法,隻好稟明天帝。
天帝心虛,都不敢見他們父子倆,隻留下一句「隨便」就趕我下界去了。
下界前,我還是讓父子倆掩蓋了身上的龍氣。
因為實在是太明顯了,估計他倆還沒到鮫族,那些魔族聞著味兒就跑了。
錦墨看著自己尋常仙家的打扮,有些疑惑:「娘親,父君說我們是去抓魔族,可為何要這番打扮,直接帶著天兵天將去不就好了嗎?」
我點了點他的小鼻子:「墨兒,敵人在暗,我們在明,大張旗鼓會把敵人嚇跑的。」
他似懂非懂地點頭,隨後又問了我許多凡間的事情。
我不厭其煩地回答,轉頭發現錦辭也聽得津津有味。
見我看他又紅著臉避開:「我沒偷聽,這下界的路怎的這麼漫長?」
我無言笑笑。
10
我又回到了那個漁村,滄海桑田,斯人已逝。
不過叫我沒想到的是從前我住過的房子竟還在,五百年過去也不見有任何變化。
隻是房門口多了許多貢品,還有香燭,看起來像是在供奉什麼東西。
我們往裡瞧去,卻也見不著神像佛龛。
後來我們找了村長一問才知,這宅子從未有人住過。
不過奇怪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自己變得一塵不染的。
更奇怪的是他們從來沒見過有人去打掃。
久而久之,他們便覺得這裡住了海神,隻有人們都歇息了才會出現。
而且後來隻要他們往房子外頭放貢品。
出海打魚時就算狂風來襲也會突然變得風和日麗。
五百年至今,這小漁村從來沒出過禍事。
聽到這些我頓了一下,大概猜到了是誰。
我回想了一下,大抵是因為曾經我與白知衡說過這裡的漁民打魚靠天吃飯。
本就不容易了,卻還是會因為討生活喪命,日子過得太苦了。
若是有人願意幫幫他們就好了。
錦辭在一旁陰陽怪氣:「哼,遲來的深情給誰看。」
我好笑地拍拍他的手:「叫漁民不受困擾,也算是功德一件,就當他為自己贖罪了。」
村長聽聞我們是修仙人士,一口答應讓我們在這裡小住。
我帶著父子倆進去放下東西就打算去四周探查一番。
錦墨第一次下凡,興奮得像隻猴子,上蹿下跳的。
不一會兒就沒了影。
不過才半個時辰,我的追蹤術便發出了警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