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無奈地對我搖了搖頭。
當夜,有人摸進了梅嫔房間,在她肚子上,寫了個「死」字。
16
梅香驚嚇過度,跑去找沈槐哭鬧,說定是宋淑月要咒她的孩子。
李忠連忙勸:「昨兒陛下宿在貴妃娘娘宮裡一宿。娘娘一步都沒出寢宮啊。梅姑娘怕是弄錯了。」
梅香痛哭流涕:「那個被她窩藏起來的野男人呢!他能摸到宋淑月床上,想害我的孩子,不是輕而易舉?」
李忠縮著脖子,擦頭上的冷汗。
陸鑫至今下落不明,弄得後宮人心惶惶。
議事的大臣都拉著臉垂首不語,沈槐也面色難看。
李忠咽了咽才小聲說:「梅姑娘,不、不要亂說話啊。」
「誰亂說話?他這次敢謀害皇嗣,明天就敢弑君。陛下,香兒害怕。」
梅香坐在地上抱著沈槐的腿,當著大臣們的面,撒潑痛哭。
宋淑月怒罵梅香血口噴人、不知廉恥。
兩個女人汙言穢語,鬧得要打起來。
沈槐顧忌孩子,護了梅香一把,宋淑月就拔劍往沈槐身上招呼。
李忠怕傷到沈槐,撲在宋淑月腳下,抱住她的腿哀求,卻被宋淑月一腳踢開,斷了跟肋骨,疼得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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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的龍袍,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宋淑月劃出了好幾個口子,天子威嚴像個笑話。
大臣們以太傅為首,怒斥宋淑月目無法紀、無法無天,跪求沈槐依律處置宋淑月。
17
一邊是多年情深,一邊是朝廷重臣,沈槐被逼得惱羞成怒,當眾扒掉太傅衣服打了十鞭子。
太傅羞憤,撞柱而亡,撐著最後一口氣,還大罵沈槐是昏君。
太傅之死震懾了朝堂,可股肱之臣,學生遍布五湖四海,他的死就如在千裡之堤上,點了一個蟻穴。
沈槐心煩意亂,宋淑月卻夜夜纏著他不放,迫不及待想要懷上他的孩子。
沈槐拒絕,她便大哭大鬧,控訴沈槐變心。
沈槐為了躲她,獨自一人醉酒,跑到我面前發牢騷。
我麻木地聽著,聽他從對宋淑月英姿颯爽的心動,說到他們如何糾結痛苦,愛而不得。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得償所願在一起了,卻反而總是吵架。
雖是醉了,但他們早有苟且的事情,卻一個字沒吐露。
沈槐說得動了情,眸中含淚:「婉兒,你不明白,她愛我,卻為了讓蘇家輔佐我,心甘情願嫁給你大哥受苦,我虧欠她太多了。」
我聽得想笑:「受苦?我爹可憐她,未出嫁時,我的吃穿用度都得排在她後面。她嫁給我哥後,更是被我大哥捧在掌心如珠似寶,這叫受苦?」
「如果她這般養尊處優算是苦,臣妾陪陛下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日子算什麼?」
我在笑,眼淚卻流了下來:「陛下,您的偏愛原是這般不講道理。」
沈槐愣怔,像是剛想起來這些,眸中閃過一絲絲的難過,他抬手想要擦去我的淚,我側臉躲開。
「您愛宋淑月,臣妾沒有資格多說。可臣妾做錯了什麼,要被您如此輕賤?」
「婉兒,我……」沈槐想要拉我,卻脫力醉倒在桌上,我嫌惡地擦掉臉上的眼淚。
梅香為我特質的「安眠茶」,真的很好用。
宋淑月與我大哥的婚事是她自己提的。
我與沈槐的婚約,是他在先帝跟前跪了三天求的。
如果當年沈槐向宋淑月提親,我們不會阻攔,還會祝福地贈她一份豐厚的嫁妝。
可他們倆,一個不想跟著不受寵的皇子受罪,一個舍不下萬人之上的皇權。
兩個自私自利的白眼狼,利用我們達成目的,便忘恩負義、過河拆橋,還企圖讓我認可他們兩個的虐戀深情?
無恥至極。
18
沈槐在我的咳嗽聲中醒來。
我起身叩拜。
他有些尷尬:「朕……醉酒有沒有說什麼?」
「臣妾隻聽得陛下對貴妃痴情一片,其他什麼都沒聽到。」
「婉兒,你現在越來越咄咄逼人了……你昨天說的話,朕可……」
沈槐看著我,眸中滿是柔情。
我平靜地打斷他的話:「恭送陛下。」
沈槐訕訕起身,掀掉身上蓋著的被褥:「你就讓朕趴在桌上睡了一晚,你便是這麼做皇後的……」
他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猛然頓住,滿臉戲謔變成了愧疚。
我手腕受傷,倒是難為他想起來了。
「陛下醉了,臣妾實在喚不醒。」我避開他,將帶著醜陋傷疤的雙手,攏進袖子裡,說著又咳嗽起來。
沈槐看到光禿禿的床板,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被褥,眼中的愧疚更甚。
宮內沒有伺候的宮人,我又挪不動他,隻能把被子蓋在他身上,自己縮在床板上凍了一宿。
這些不用說,沈槐自會看到。
他愣了愣,才不自在地說:「你可以去找李忠。」
「臣妾德不配位,何必去自取其辱。」我苦笑。
沈槐張嘴欲說什麼,我截斷道:「臣妾恭送陛下。」
「……蘇婉……你舍不得朕,為什麼還非要把朕往外推?服軟低頭就這麼難?」
我嘆口氣:「梅嫔有孕,宋貴妃盛寵加身,臣妾病入膏肓,陛下何必在我這裡尋晦氣?」
說完,我側身咳嗽得更厲害了,沈槐將我拉起,手探我額頭。
「怎麼這麼燙?」
「無礙。」我掙脫退開。
「蘇婉……你我夫妻七年,如今你對我就隻有這幾句話可說?」
沈槐說著,眼睛紅紅地看著我。
七年虛情假意,有什麼可懷念的?
先負心的人,他自己倒委屈起來了?
我掩去眸中譏諷,對他悽然一笑:「恭送陛下。」
沈槐走了,不到一刻,他又回來了,還帶來了太醫。
隻要他想,這皇帝也可以沒有「繁忙公務」。
太醫給我診病時,沈槐就站在一邊,表現得像是多關心我,弄得太醫都跟著不自在了。
「姑娘救我!姑娘救我!」梅香驚慌地闖進門。
她跟宋淑月又鬧起來了,一個懷著龍種,一個是皇帝心尖寵,侍衛隻敢跟著,沒人敢攔。
梅香怕得不得了,找不到沈槐,便跑到我這裡求助。
看到沈槐在我這裡,宋淑月的表情,像是來抓奸的一樣。
沈槐將兩人攔住對宋淑月冷道:「你又鬧什麼?」
梅香痛哭流涕:「陛下,她要殺死我們的孩子!」
「賤婢!血口噴人!」宋淑月舉劍便刺。
沈槐冷聲斥責:「宋淑月!你夠了!再這樣下去,朕也護不住你!」
沈槐的話,讓宋淑月愣了一下,隨後她又哭又笑。
「護不住我?你何時護得住我!我真後悔跟了你!」
沈槐望著她,兩人相對,滿是對彼此的失望。
梅香那邊著急地對侍衛大喊:「宋淑月要刺殺陛下!你們這些狗奴才,還不快把她拿下,我哥可是禁衛軍統領!」
宋淑月咬牙切齒,向梅香甩出劍:「賤婢!狐假虎威!找死!」
梅香嚇得呆在當場,我擋在她前面,長劍貫穿了我的身體。
「婉兒!」沈槐衝過來抱著我。
「陛下心裡可曾、可曾對臣妾有過一刻真心?」
「你不會有事,不要胡說!」沈槐握緊我的手,像是松開我就會消失。
「算了……」我自嘲,「祝陛下……得償所願,千秋萬代。」
說完我便暈了過去。
多愚蠢又痴心的女人啊,要死了還在乞求著他的愛。
19
宋淑月那一劍,讓我昏迷了三天,沈槐見我醒來,疲憊的臉上多了絲笑意:「還留什麼遺言,沒有傷到要害,半月便可痊愈。」
我還來不及說話,梅香便跪在我腳邊,不住地叩首。
「姑娘……梅香錯了……什麼嫔妃,奴婢不做了,奴婢永遠守著姑娘……」
「你還有孕在身,快、快起來啊。」我擔憂不已。
梅香起來,依舊哭個不停。
「你以後還是搬回來與皇後同住吧。」沈槐說,他看著梅香時,雖無太多愛意,但也有幾分寵溺。
梅香謝恩,哭得更厲害了。
我無奈:「別哭了,都要當娘的人了……」
沈槐頗為欣慰地望著我們,溫情脈脈……讓人作嘔。
梅香回來的當晚,就死在了我宮裡,頸部割開,一屍兩命。
發現慘劇的人是宋淑月,這清冷如月,文武雙全的女俠,卻沒見過血、沒殺過人,登時就被嚇瘋了。
沈槐把她摟在懷裡安慰了好久,她才恢復意識。
宋淑月清醒過來,便是指著我:「她!是她殺了梅香!」
沈槐看過來,我穿著白色的中衣,滿身血汙,床上擺著一把帶血的長劍。
宋淑月依靠在沈槐懷裡,啜泣著譴責我:「蘇婉,你真狠毒,連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過!」
沈槐淡淡地推開宋淑月:「一大早,你到皇後宮裡做什麼?」
「我、我擔心梅香的孩子不行嗎?你可是答應過,她的孩子生下來給我養的。」宋淑月扭捏著說,最近她也學著梅香嬌柔造作起來了。
看著梅香蒙著白布的屍體,我隻覺悲哀,她的孩子還沒出生,便已經成了別人的禮物。
沈槐沉默著,沒有出言哄她。
宋淑月哼唧了幾聲,回過味來,怒視著他:「你什麼意思?你懷疑我?」
「梅香剛回到皇後這裡,她出事,皇後難辭其咎,怎會此時動手?何況……如果皇後要梅香死,讓她死在你的劍下即可,為什麼還要舍命護她?」
宋淑月氣急敗壞:「對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下手?我在你心裡竟然是這樣的人!」
沈槐看著宋淑月目光迷茫:「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看不清楚了。」
「不是我!不是我!」宋淑月惱怒地跺腳。
「是蘇婉!是她要陷害我!」
沈槐憤怒地打斷她:「婉兒的手腕受過傷,根本拿不起重物!她怎麼拿劍殺人!」
「我怎麼知道,我承認我是想來找她們麻煩,可沈槐你看清楚,渾身是血的是她啊!如果不是她殺人,為什麼她身上都是血?」
宋淑月指著我氣急敗壞,事實就在眼前,她最愛的人卻不相信她。
沈槐晲著宋淑月,目光冰冷:「也許有人心疼你,代勞了吧。」
心疼宋淑月的男人不少,敢為她闖入皇宮的,隻有在皇宮失蹤的陸鑫。
我瑟縮了一下,宋淑月眉目一喜,以為我藏著什麼東西,撲上來就要搜身。
可她將我推倒,露出的是我踩在腳下的玉佩。
玉佩兩面刻字,一面是「月」字,另一面是「陸」字。
沈槐快一步將玉佩撿起來,看了一眼,厭惡地扔在宋淑月身上:「這物件兒,貴妃可認得?」
宋淑月愣了一下,欣喜大叫:「是陸哥哥的玉。不可能,陸哥哥絕對不會做這麼殘忍的事情!」
一句「陸哥哥」,含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曖昧跟嬌嗔。
「是嗎?」沈槐的聲音都透著疲憊。
沈槐的態度讓宋淑月幾乎崩潰,可沈槐對她隻剩麻木。
梅香死得不明不白,梅卿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兇手是陸鑫,那勢必牽扯宋淑月。
沈槐到底是舍不得她,封鎖了消息,想把梅香的事情隱瞞下來。
可這怎麼可能瞞得住?
梅卿闖宮,要宋淑月償命。
20
沈槐不得不召大理寺,調查此事。
梅卿氣得雙眼通紅,仇視著他:「還用調查?這女人害死了陛下的子嗣,陛下還如此護著她!」
沈槐垂眸說道:「這、這件事疑點尚多,皇、皇後嫌疑更重……茲事體大,需慎重調查。」
「不必查了。」我上前叩拜,「正如宋貴妃所言,一切都是臣妾所為。」
「姑娘!」梅卿著急道。
沈槐也提高聲音:「事實尚未查明,你、你不可胡言亂語!」
「就是臣妾所為,求陛下賜死吧。」
我被軟禁寢宮,大臣們也覺得我是兇手很荒唐,言辭激烈要求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