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盛話音漸止,他沿著燒黑的牆壁攀爬了上去,撥開雜枝,看向隔壁。
“那是秦|王府。”葛青青跟著爬上去,蹲身看著裡邊。
“荒廢多年……”費盛跳下去,幾步進了畫廊,看上邊漆已剝落,四處灰蒙蒙的,蛛網密布。他用繡春刀挑掉蛛網,試著推了推帶著封條的門。
“不錯,確實荒廢多年。”葛青青打量四下,“你疑心他把人藏在這裡?”
費盛一碰著門,便知不對,說:“幾十年的老宅子,封條卻僅僅是蒙了灰,不對勁吧!”
他退後半步,猛地踹開門。
作者有話要說:有看到妹子疑問為什麼要一直考慮銀子運輸問題,而不直接使用銀票,為了讓同樣有這個疑問的小老板們能夠知道原因,我在這裡給大家解釋一下。
因為我沒有設定銀票鋪戶,如果有銀票鋪戶的設定,它起碼得能夠吃下奚氏這麼大的額度,並且完全脫離朝廷監控,屬於商民自創,一定要具有極高信譽值,它旗下發行的銀票才能確保使用。四百萬兩不是小數目,就算換成了銀票,運輸也要考慮沿途盤查問題,還要防潮、防火,但最重要的是,因為不是朝廷官票,它就無法保證使用時能夠在大周各地暢通無阻。好比這批銀子要從厥西走出來,在厥西的鋪戶裡換成了銀票,但是搞到了中博或是離北,這銀票是否還能如數兌換出來也是問題。
如果按照官票設定,鹹德年間因為中博兵敗案、貪吏橫行、黨派紛爭、國庫空虛等問題,導致戶部自己的賬目都無法算清楚,它更沒有餘力去發行官票寶鈔,發行官票必須有嚴格的材質要求,以及統一的額度標準。即便是銀票,因為額度控制,它也沒辦法幾張票就搞定四百萬,按照一兩、五兩、十兩等等的沿推,四百萬的銀票轉移也隻能減掉重量問題,後續如果朝廷易主,或是奚家崩臺,這些銀票是否會緊跟著貶值、作廢也很頭疼。
實際上奚氏設定裡有個點,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沒有,就是奚家掌管鹽場銅礦,銅礦意味著他們可以自鑄銅幣,隻要掌握了大周銅幣的成色標準……這是他們能夠跟其餘八大家較量的根本原因,並且他們擁有這樣大量的白銀庫,是不是還意味著他們實際上已經在私下開採銀礦,具有操縱市場白銀流動的可能。
當然,以上都是我從自己手頭很少的資料裡得到的隻言片語。因為我不了解這方面的知識,所以也不敢貿然就加入銀票鋪戶的設定。白銀的話,隻考慮成色標準會更加能夠說得通一點。
有很多地方深究起來都是問題,所以也謝謝大家的包容啦!結果今天也沒肥章,對不住!不過事情今天已經做完了,明天可以恢復往常的時間。
第87章 皇嗣
門板“哐當”地倒地, 積塵紛飛, 屋內昏暗。費盛掩著口鼻,跨入其中, 沒有放過任何角落。
這是秦|王的舊居, 雖然經年失修, 卻仍然看得出曾經的富麗堂皇。費盛點亮了隨身攜帶的燭,滅了火折子, 往內寢去。
“帳子和被褥都是新的。”葛青青掀開垂帷, 看著那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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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以前還有人住,”費盛停留在桌邊, 撥開了茶壺蓋, 裡頭還殘餘著茶漬, “喝的是厥西白馬州春茶,看來奚鴻軒沒虧待他們。”
葛青青檢查床鋪時見著血跡,他胸口急促地跳起來,掀掉了整個被子, 隨後猛地退了一步。
床上藏著個已經發臭的屍體, 屍斑明顯, 顯然是已經死了有幾天了。費盛把著光亮,將屍體查看一番。
“這人是被捏死的,”費盛指著屍體喉部,“直接捏斷了。”
“有血跡,”葛青青說,“他死前還受過刀傷。”
“不僅如此, 你看他的頸部,卡痕有兩道,說明第一次沒能掐死他。光憑奚鴻軒請來的那些江湖人,怎麼能把這位師父逼到這個地步?”費盛說著,用刀抵著屍體,把屍身緩緩翻了過去,“屍斑無異常,應該沒有中毒。背部的刀傷這麼凌亂,顯然是不懂刀術的門外漢胡亂砍的,刀刀沒中要害,所以才會選擇掐死他。這人應該是他們合力弄死的,我疑心那位師父受了傷,有可能是體力不支,先生萬不得已,才自己拿了刀。”
葛青青越聽越驚心,說:“屍體既然能擺放得這麼整齊,是不是意味著先生與師父還沒有到慌張的地步?隻要……”
“屍體也可能是別人擺的,”費盛再次環顧,“這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我覺得師父受了傷,沒有辦法自如地施展拳腳,所以才要借助先生的力量。但他們再次被轉移,一定不是奚鴻軒的安排,因為他聘請的江湖人裡沒有為了幾個錢而敢與錦衣衛作對的。這屍體到底是不是江湖人還要兩說,若不是江湖人——”
費盛的話音戛然而止。他肯為沈澤川辦事,是衝著肥差去的,這事若不是私人恩怨,就要牽扯朝堂紛爭。他不想把自己搭在裡面,所以沒有說完後半句——若不是江湖人,那麼隻有大內才有這樣的高手,這屍體有可能出自錦衣衛自己。
葛青青知道他的顧慮,兩個人陷入沉默的僵局。這屋子鬼氣森森,這麼待著也不是辦法。
費盛收回刀,說:“人肯定在阒都,各個官宅王府都有專門的護衛把守,他們高門緊閉,內設暗道,想要藏幾個人易如反掌。對不住,在下才疏學淺,隻能替沈大人找到這裡了!”
說罷對葛青青一拱手,原路出去,上馬回稟。
葛青青在原地,看那血跡一直拖到了地上,便沿著血跡跪下去,撐著地往床底看。床下更暗,似乎有什麼東西,葛青青探手掏出來,卻是一把灰燼。葛青青吹掉灰,掌心裡隻剩個指甲蓋大小的紙片。
正是齊惠連沒燒幹淨的手記殘餘。
* * *
沈澤川合眸假寐,指間夾著那被燒得泛黃的紙片,上面隻剩幾個字,他卻最熟悉不過。
齊惠連的手記涉及許多事情,那都是他們曾經在昭罪寺裡對談的策論。他教給沈澤川的點點滴滴,還有任職太傅時熟知的宦官底細都在這上邊。疫病時喬天涯一並轉放在了閣樓裡,由齊惠連親自保管。
齊惠連為了防止消息泄露,自有一套閱讀辦法。什麼論怎麼讀,全部都是他在寺中闲暇時自個兒琢磨出來的,如果按照尋常順序看,好些事情都會顯得雜亂無章,像是瘋言瘋語,完全沒有頭尾。
但是他燒掉了,是因為形勢所迫,還是因為擔心看押他的人能夠讀懂?
喬天涯靠在牆邊,見沈澤川出來,不由得直起身。沈澤川疾步下階,說:“備車。”
喬天涯看天色已晚,便知道他要去哪兒。不惹人注意的尋常馬車駛出去,在神武大街繞了兩圈,才到梅宅。
“侯爺在哪兒?”沈澤川下車詢問。
丁桃見他神色凝重,也不敢玩鬧,如實地說:“侯爺才出門,請那位薛大爺吃酒,晚些才回來。大人,需要我去請侯爺回來嗎?就隔著幾條街。”
蕭馳野這會兒請薛修易吃酒,必定也是在打探薛修卓的底,薛府不好查,有薛修易這樣的院內人在,遠比他們派人摸黑查找更加方便。
沈澤川走入院子,說:“隻需要給他說我今夜歇在這裡,讓他吃完酒回來,不要在外頭通宵。但也告訴他不著急,不必立刻趕著往回走,薛修易不好隨意打發。”
丁桃應聲去了,喬天涯跟著沈澤川,問:“怎麼忽然這般著急?”
“奚鴻軒誰也不信,卻信薛修卓。”沈澤川就著燈籠的昏光上階,“奚丹最後詐他那一次,他寧可懷疑奚丹,也不肯懷疑薛修卓。他以前事事都要過問薛修卓,這次拿住了先生,必然也不敢自作主張。”
奚鴻軒臨死前那麼篤定沈澤川一定會敗,為什麼?他肯定知道些沈澤川還不知道的東西。奚鴻軒升入考功司,是薛修卓的建議,他那麼聽薛修卓的話——他為什麼那麼聽薛修卓的話?
沈澤川腳步一頓,忽然立在原地。
薛家敗落已久,奚鴻軒絕不會聽從一個落魄子的差使,他也絕不會輕易地對誰心服口服。他倆人相處,借的是同窗之誼,因為兩家上幾代的姻親關系,還沾親帶故,但是薛修卓拿什麼穩住了奚鴻軒?奚鴻軒唯利是圖,連嫡親大哥也能說殺就殺,光憑那點稀薄的血緣關系,薛修卓是不可能得到他這般的信任。
沈澤川無端地焦慮起來,他看著屋檐,陰影像是張牙舞爪的獸,已經把他的半個身形咬在利齒間,撥不清楚的線索猶如密密麻麻的水草,隨著夜色纏住了沈澤川的手腳,讓他察覺出了危險。
* * *
蕭馳野請薛修易吃酒,半途見丁桃進來,就知道是沈澤川回宅了。他一邊跟人應酬,一邊對丁桃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薛修易又喝得半醉,他是想叫幾個妓子下來作陪,但蕭馳野沒提這話,他也不敢貿然叫人。這會兒酒嗝連續,還扒著酒杯,對蕭馳野說:“他……薛延清!在府裡養的那批雛兒,專門擱在一個大院子裡,平素還請……請、請先生去搞什麼私塾……我看他啊,不像養妓子。”
“是麼,”蕭馳野幾杯酒下去,半點沒見醉意,邊上的晨陽再給薛修易倒滿了酒,他帶著杯子隨意地碰了一下,說,“那他買這批人幹什麼?總得有個原因。”
“薛修卓有古怪!”薛修易幾口飲下酒,接著說,“若非侯爺提醒,我還沒察覺……他買的這些人,年紀相仿,但都容貌姣好,男男女女看著都賞心悅目。我知道朝中好些人喜好男風,那東龍大街裡頭的兔爺都個個身嬌體軟,半點不比真、真女人差!他是不是覺得外邊買的不幹淨,容易落人口實,所以才自個兒偷偷也養了一批,等著日後打點關系用?”
蕭馳野沒聽他信口開河,幹了酒,又說:“那他可要費功夫了,東龍大街上叫得出名字的兔爺,都是拿真金白銀砸出來的。他買的男孩兒女孩兒都有,請先生去,隻教男孩兒嗎?”
“古怪就在這兒!”薛修易醉態不雅,他埋頭緩了片刻,終於止住了嗝,對蕭馳野說,“侯爺,他讓那些女孩兒學琴棋書畫,我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哪個男人不喜歡紅袖添香嘛?可他讓那些男孩兒學的卻是策論。”
蕭馳野眼眸倏地轉過去,看著薛修易,重復著:“他讓那些男孩兒學的是策論?隻有策論嗎?”
薛修易用力搖頭,伸出手指,說:“他在那院子裡搞了個小學堂,自個兒有時也進去講講書。侯爺,你知道他講的都是什麼?都是些正經的書。我前日聽著,他還教這些男孩兒……時政!”
* * *
蕭馳野歸家好晚了,他見屋內還亮著,就知道沈澤川還在等自己。晨陽驅散了伺候的人,隻留了他們幾個近衛守在院子裡。
蕭馳野照常入內,裡邊就點了個琉璃燈,沈澤川在小幾前看案子,撤了冠,搭著件蕭馳野的大袍,就寢前的模樣。
蕭馳野俯身壓在沈澤川背上,偏頭吻了他的耳垂,說:“有事留個條子,明早起來再談也一樣。”
沈澤川嗯一聲,側頭看他。
蕭馳野起身,卸了刀,脫掉外衣,在沈澤川身邊盤腿坐了。
沈澤川指尖捏著書頁,卻沒翻,說:“有些事情得面談,三言兩語說不清。”
蕭馳野終於放松下來,解著扣子,說:“按照順序來,你先還是我先?”
沈澤川看他半晌也沒拉來,便抬指替他解了衣扣,想了片刻,說:“我有很多事情還沒想出頭緒,你先說吧。”
蕭馳野手肘撐著小幾,從邊上的大櫃上翻出別的冊子,遞給沈澤川,在他看的空隙裡說:“薛修卓買的那批人,最大的十八歲,最小的十四歲,男孩兒女孩兒混雜在一個院子裡,他們唯一稱得上共同點的就是都生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