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川行禮,說:“明早詔獄還有急案,我便不留了。諸位大人用好,回頭看著得空,我再請大人們一回。”
韓丞知道他近來確實忙,說:“你先前任職南鎮撫,軍匠抓得緊,這次調任北鎮撫,也不必急,兩頭分不開。下邊記著你的好,自然不會過多刁難你。”
沈澤川應聲,岑愈執意要送他,沈澤川也不好推辭,便一起出了門。外邊淫雨霧濃,清新撲面,驅散了渾身的酒熱,爽快了許多。
岑愈引著沈澤川下階,說:“今夜你撥冗出席,推了好些公務吧?”
“那倒沒有,急需處理的今日以前已經封卷定案了。”沈澤川笑答。
岑愈頷首,說:“那便好,不能耽誤了差事。”
岑愈一路送到了門口,又囑咐人撐傘提燈。他確實對沈澤川有愛才之心,隻可惜沈澤川在錦衣衛當差。
岑愈最後說:“詔獄的案子都是大案,三法司也插不了手。這位置算是一步登天,你千萬要謹言慎行。常言伴君如伴虎,能在御前處事的人,都生著七竅玲瓏心。倒也不必太在意資歷這回事,你已經算是少年得志。時候還長,要切記,除了差事,別的事都不必急。定都侯也並非鬥筲之輩,你們日後辦差少不了一起,今夜酒過仇散,即便與他成不了知音,做個能照應的朋友,也好過見面眼紅。蘭舟,我惜你有才,望你踏踏實實,成就事業!”
岑愈這樣推心置腹,沈澤川聽得心服口服。他行了禮,岑愈又扶起他,說:“雨夜路滑,路上當心,你去吧。”
沈澤川披上李建恆賜的粹白之裘,拜別岑愈,也不坐轎,就由喬天涯撐著傘,一主一僕進了雨中。
兩個人沿街沒走多久,聽到後邊的馬蹄聲。喬天涯抖了抖雨水,錯開一步,果然看見蕭馳野策馬疾奔而來。
“來得好,我——”
喬天涯話音未落,蕭馳野已經俯身帶走了人。馬蹄濺起的水珠迸了喬天涯一身,他張著手臂,慢慢說完了後半句:“……想喝點燒酒。”
蕭馳野猿臂狼腰,懷裡塞著沈澤川也不覺得不便。他這樣圈著人策馬奔馳,毫不吃力,抵著沈澤川的胸膛健碩結實,猶如銀山鐵壁。
浪淘雪襟冒雨疾奔,好似這漆黑雨夜裡的一道閃電,踏碎了無數水窪,直衝向城門。
“何人策馬夜行?!”牆頭的禁軍挑燈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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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馳野扯了把大氅,把沈澤川納在其中,豎起了自己的腰牌,說:“開門。”
“總……侯爺!”牆頭總旗即刻行禮,揮手呼喊道,“速速開門!”
城門轟然而啟,浪淘雪襟便直奔出去。夜風擦著面頰,浪淘雪襟越跑越快,雨裡衝出旋飛的海東青緊隨在後。
沈澤川扶著馬背,說:“不可離得太遠,明早——”
蕭馳野捏住沈澤川的下巴,拉向自己,偏頭吻住了。沈澤川不精馬術,在這風一般的疾行裡除了蕭馳野無處可扶。他一手摁著顛簸的馬背,一手撐在蕭馳野的身上,無法看向前路,在親吻裡被雨水打湿了眼眸。
他們有七八日沒見了。
蕭馳野一手環緊沈澤川,把人貼在自己跟前,沿著他的面頰,吻到他的側頸。
沈澤川衣衫不整,白裘下邊的官袍被扯開了些。他抬眸時是烏黑的雨夜,水珠順著弧線淌進了衣領裡,滲湿了布料,也滲湿了他這個人。他揉皺了蕭馳野的袍子,被蕭馳野弄得喘息。
雨越下越嘈疾,浪淘雪襟乘夜盲奔。來路已隱匿於長夜,馬匹如獨舟,載的是偷歡人。
沈澤川閉眸受著,汗涔涔、湿漉漉地發著抖。蕭馳野沒說一句話,馬蹄踏在泥濘裡,路不好跑,幾次顛撞都讓沈澤川瀉出了聲音。
蕭馳野也出了些汗,酒勁催著,他在這瘋狂的歡愉裡把著沈澤川,讓每一次起伏都恰到好處。他吃了酒,比平常興致更高,勁都上得巧,讓沈澤川根本無法招架,也無處可逃。
“蹭舒坦了麼?”蕭馳野看他要去,便握住他的手,擁著人問。
沈澤川被他抵著,說:“嗯……”
蕭馳野說:“下回蹭對地方。”
蕭馳野摸到沈澤川的耳垂,扣上了個物件。他撩開那湿透的發,吻了吻。
沈澤川仰頸時碧玉跟著晃蕩,他怔怔地摸著墜子,幾次張口,都被喘息打亂了。他在春潮裡,懂又不懂地望著蕭馳野。
蕭馳野把僅剩的溫柔也殺幹淨了。
春日回暖,真不好,這就是個玩兒的季節。壞胚都愛玩兒,隻要湊在一起,就能無風起浪。那眼神碰在一塊就帶著暗示,麻勁蹿在脊骨,恨不得撩到對方撕開正經的偽裝,誰都不懂他們官袍底下的浪蕩。
隻要沒了別人,就會原形畢露。
第76章 撒網
宿雨初歇, 被褥間潮湿的曖昧猶存。
溫泉被修葺一新,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蕭馳野披衣喂了馬和海東青,卯時三刻的楓山隻能聽見屋檐的滴水聲。他敞著衣裳吹了會兒山風, 早春的寒冷把持續了一夜的亢奮逐漸平復。他酒醒了, 情|潮卻變得更加黏稠, 隨之而生的是一種縱|欲後的放松和溫柔。
這就是耽於欲望的快樂。
蕭馳野把浪淘雪襟背上的馬鞍撤掉,衝猛打了個手勢。猛當即展翅而飛, 撲出屋檐縱向山林。
蕭馳野轉身入內, 屋內潮熱不減,沈澤川伏在枕上, 搭著被, 看不出睡沒睡著。那半露出來的右耳還戴著耳墜, 蕭馳野垂手給他摘了,順便揉了揉他被耳扣夾紅的耳廓。
沈澤川發出聲音,還沒睡熟。他趴了須臾,微睜眼看著蕭馳野, 啞聲說:“……該走了。”
蕭馳野翻身躺在沈澤川側旁, 跟他對視, 說:“今日休沐,時候還早。”
沈澤川嗯了一聲,說:“詔獄還有事。”
“忙人,”蕭馳野攥了他的指尖,拉向自己,“你一朝抬升北鎮撫, 又被提拔到同知,如今要面對的人皆是世襲罔替的貴子,管理起來多有不便,必定有人要給你使絆子。”
沈澤川說:“天子近臣都不好當。”
沈澤川這樣趴著,眼角眉梢都寫著餍足兩個字。兩個人對視片刻,像是驟雨疾風後的溫存,親吻又輕又慢。他們在這簡陋的茅舍裡坦誠相見,仿佛離開阒都的這幾個時辰,都能拋開所謂的老成持重,變成年紀相仿的少年郎。
蕭馳野低聲說:“這裡太小了,天穹被朱牆遮擋,山野被群城環繞,浪淘雪襟跑不盡興……來日回到了離北,我帶你馳騁鴻雁山。”
沈澤川壓在他胸口,說:“離北的月亮有端州的圓嗎?”
蕭馳野想了半晌,說:“我已經忘記了……端州的草有離北的高嗎?”
沈澤川也說:“我已經忘記了。”
他們忽然笑出聲,把那點愁情驅散。沈澤川聞著蕭馳野的味道,蕭馳野用下巴壓著沈澤川的發頂。
蕭馳野說:“一起走吧。”
沈澤川說:“回家麼?”
蕭馳野收緊手臂,說:“回家……叫上紀綱師父一起,離北那麼大,有的是地方住。”
沈澤川哈哈笑,垂著眸說:“師父想回端州,怕是不能同行。”
蕭馳野也垂眸,對他說:“隻要出了阒都,天涯海角都能同行。”
沈澤川迎著蕭馳野的目光,說:“狼崽該在離北,否則髀肉復生,太可惜了。”
蕭馳野眸中沉靜,他說:“離北有大哥,離北鐵騎有父親,隻有跑馬適合我。”
沈澤川抬起蕭馳野的下巴,注視著他,說:“天授奇才必有其用,時候不到罷了。策安策安,離北的盼望皆在這兩個字裡了。”
蕭馳野沉聲而笑,猛地翻身壓住他,與他抵額相對,說:“要我不要?”
沈澤川腰酸背痛,緩勁時捏了捏蕭馳野的後頸,沙啞地說:“給我不給?”
蕭馳野俯首吻他,拉高了被子。
* * *
那夜雨後,阒都轉熱。
內閣要求革去潘祥傑工部尚書一職,都察院連參潘祥傑十幾本,每日朝堂爭辯吵得李建恆耳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