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到午飯時間了?你領著他們去吃點東西吧。」
她笑呵呵地將我推到對方身上,生怕他們沒看清。
我神色如常地走到他們身邊打了招呼,手裡攥著我媽剛給的 200 塊帶著他們去了餐館。
一頓飯下來,他們對我很是滿意。
年輕、活潑、又會照顧人,誰能不愛呢?
從飯店出來時,我嘆了口氣。
對方立馬問我怎麼了。
我露出一個落寞的神情:「我爸很愛吃海鮮,可是他總覺得太貴了舍不得。」
對面一愣:「那哥給你買。」
我搖了搖頭:「不行,你們買了他也不會吃的,除非……」
他立馬接道:「除非什麼?哥都能辦。」
「真的?」我衝著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11
回到病房內,我把帶給他們的餐食一一放到了床上。
弟弟注意到爸爸的飯菜似乎不一樣,嚷著要交換。
寶貝兒子的話豈有不聽的道理,我爸立馬遞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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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飯盒,裡面卻是一坨黃黃的醬料,比咖喱還黏稠。
我弟立馬嫌棄地蓋上了蓋子:「這是什麼鬼東西,我才不吃。」
兜兜轉轉,隻有我爸願意吃,本來他想罵我買的什麼鬼玩意兒,一聽是對方買的,立馬笑呵呵端了起來。
「我平時就愛吃這些。」
聞言那些人也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幹了件好事。
吃完飯,我媽拉過我的手,笑眯眯問道:「小夭啊,你覺得林子哥哥怎麼樣啊?」
我忍住把手抽回來的衝動,又忍住嘔吐的衝動點了點頭:「人很好。」
於是我媽笑得更開心了。
「那你嫁給他怎麼樣呢?處個對象試試看。」
聞言我立馬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她死死拽著我的手,暗地裡偷偷掐我,似乎叫我認命別多嘴。
我扭頭一看,那林子哥哥一臉憨批樣看著我,期待得要命。
他媽更是上下打量著我這個即將要進他家門的「保姆」。
我目光掃過一旁的父親,他已經開始渾身撓了,礙於現在正在談大事沒吭聲。
於是我便猛地抽回手,趁我媽措手不及給了她一個大嘴巴子。
清脆的響聲讓病房足足沉默了有十幾秒。
我媽反應過來暴跳如雷,可惜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能有大動作。
我隨即大罵:「我呸,要不要點臉?賣女兒啊?我他媽的未成年不知道嗎?你們這是犯法的!」
「還有你們,幾個菜啊?買賣人口買賣到醫院來了?下一秒是不是殺人賣器官啊?」
「老娘又沒人疼又沒人愛的,有本事在這裡殺了我!」
對方被我的話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慌張地看向我媽:「你……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
我媽大吼:「你給我閉嘴!」
可惜我偏偏不閉,把她八輩祖宗都罵了個遍。
聲音之大把整層樓的病人、病人家屬,還有醫生護士都驚動了。
眼見人多了起來,我就開始哭,躺在地上哭,躺在地上打著滾地哭。
那些人發覺事情鬧大就要走,我拽住他們的褲腳,大喊著讓周圍的人報警。
可惜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我爸便突然站起來直勾勾地倒在了地上渾身抽搐。
醫生急忙上去看怎麼回事,發現我爸已經休克了。
「他吃了什麼!」醫生問道。
「沒什麼,就是一盤像屎一樣的咖喱飯。」我弟道。
說得也沒毛病,前幾天確實天天吃屎。
這場鬧劇最終以我爸海鮮過敏休克暫停了,但是我知道還沒完。
12
我爸打了抗過敏藥後很快清醒了。
但是半個小時後,他突然開始高燒嘔吐。
醫生說是他吃的抗生素和抗過敏藥發生衝突產生的不良反應,現在隻能暫且觀察。
「怎麼會過敏呢……他隻對海鮮過敏啊……」我媽喃喃道。
一旁的林子聽到後錯愕地張大了嘴看向我。
我平靜回望,片刻後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他渾身一抖。
「那不是咖喱飯,那是海鮮飯!是她,是她說她爸愛吃海鮮的!」
眾人紛紛朝我看來。
我無辜地瞪著雙眼:「你在說什麼啊?飯明明是你買的,我當時去上衛生間了!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我爸對海鮮過敏,他之前剛吃過海鮮自助餐!」
「你、你、你明明之前……」
「夠了!」我打斷他,「你是見和我媽的醜事辦不成所以故意栽贓我是吧?」
眼見又要吵起來,我媽疲憊地揮了揮手:「算了,趕緊走吧。」
等到這個林子哥哥走時,我爸也被推回了病房。
他還發著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我媽心疼地看了兩眼,而我弟根本理都不理。
過敏嘛,又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情。
我心中不屑,瞧瞧,真是養了一個好兒子啊。
又過了大概兩個小時,我爸開始渾身顫抖,身上的疹子又密密麻麻起了一些,嘴裡說著胡話。
「兒啊,新婚快樂,哎呦真孝順……」
我弟被他念叨得煩了,隨手倒了一片抗過敏藥就給他喂了進去。
這一喂,直接把人送上了西天。
人被確定死亡時已經是半夜的事情了。
抗生素遺留和抗過敏藥發生了不良反應,致使他半夜休克沒人發現。
我媽號啕大哭,我弟一臉菜色隻是嘟囔:「我沒喂……我沒喂……」
可惜醫院不會輕易就了結這件事。
當時醫生專門吩咐過,病人要先觀察,不能吃藥。
現下人死了,必須有人承擔責任。
而在醫院的眾人都清楚他們三個人是因為什麼進的醫院,他們早就成了重點關注對象。
我爸剛死,他們就報警了。
我弟被寵愛過頭,沒經歷過什麼風浪,還沒等我媽從悲傷的情緒中緩和過來教他如何辯解,他自己就全盤託出了。
「我……我就是嫌他吵,想讓他安靜一會兒……」
於是當天他就被抓了起來——反正他也沒受什麼傷。
壞消息,我弟不僅是未成年還屬於過失殺人。
好消息,16 歲以上過失殺人也要負刑事責任。
我媽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連我剛死的爹都顧不上了。
於是他的後事便落到了我頭上。
那麼大一個人,燒完隻能裝在盒子裡。
殯儀館的人問我要多少錢的盒子,我擺了擺手。
「還花這錢幹嗎啊,找個地隨便撒了給花施肥就行。」
說是這麼說,我還是挺善良的,在垃圾桶給他翻了一個別人喝完的咖啡罐裝了進去。
最後又隨手扔進了垃圾箱。
13
由於我媽給我弟出了諒解書,我弟最終隻被判了一年 6 個月。
表現好說不定還能提前出來。
這兩件事對她的打擊可謂不小, 身上原本已經漸漸愈合的傷口突然就惡化發膿了,並且嘴巴發白印堂發黑。
她捧著我弟的照片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又突然間發怒將其撕個粉碎, 像是瘋了。
我捧著碗小心湊到她身前。
「媽,別傷心了, 吃點飯吧。」
她卻猛地揮手將碗打翻,滾熱的粥全部灑在了她身上,把她燙得吱哇亂叫。
衣服掀開, 傷口一片紅。
她破口大罵:「都是你,你個喪門星, 遇見你就沒好事情!當初你生下來我就該把你掐死!」
我默默看著她不還嘴。
是啊,遠離我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那就是你去死。
很快我們離開了醫院,一是沒錢了, 二是我媽想回家給我爸收拾收拾東西拿過去燒一點。
結果到家當天就收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餐廳的案子沒能成功和解,立案了。
我媽隻能收拾收拾去開庭,法院要求在五天內還清, 否則強制執行。
這些年來,別看他們過得好像很滋潤的模樣,但是我知道這三個人都是蛀蟲,表面光鮮亮麗,內裡早就是個填不滿的大窟窿。
錢是能賠起,可是之後的生活怎麼辦?
像她和我弟這樣虛偽好面子的人,是萬萬不能接受生活降級的。
所以我決定助攻一把, 給之前的短視頻新聞博主發了此次事件的後續。
闲得無聊的網友再次想起了他們, 又開始執著地打電話咒罵他們去死。
但這次有些不同, 我爸真的已經死了。
在響個不停的鈴聲中, 我媽在某個夜晚喝農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一下成了孤兒。
人人道我可憐,隻是吃了一次海鮮就搞得家破人亡。
鄰居阿姨更是一臉心疼地握著我的手, 讓我有事就去找她。
我感動地說了聲「好」,但誰也不知道我曾經幹了些什麼。
我了解我的家人,所以我特意把抗過敏藥放在了弟弟能看見的地方。
特意刪掉了法院打來訴前調解的電話。
特意把農藥放在了爸爸的衣櫃裡。
特意在我媽痛苦死去的途中告訴了她一切的真相。
一個再囂張不過的人,也是會被苦難一拳打倒的。
能不能站起來, 全看有沒有人拉一把。
我不想做拉他們的人, 所以狠狠踩了兩腳又吐了口唾沫。
至於我弟, 在獄中表現良好一年後出來了。
剛好趕上我拿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我故意在他面前問:「你還想上學嗎?」
他那樣好面子的人,聽了立刻臉色慘白地搖搖頭。
我隻能裝作無奈的模樣給他找了一份電子廠的工作。
他去打工後, 我並沒有斷了和他的聯系,反而聯系得更加頻繁。
「怎麼會呢,一隻澳洲龍蝦都成百上千了,更別提帝王蟹和金槍魚了,2000 輕輕松松就吃回來。」弟弟把宣傳圖的照片拉大,給她一遍遍看那鮮豔誘惑的大龍蝦。
「清但」又會熱切地表達自己的愛意,讓他相信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兩個人才能彼此依靠。
因此我大學四年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他掏的。
多虧了他, 我學有所成, 一畢業工作就年薪 30 萬。
我弟得知後開心得不得了, 而我卻見不得他這麼開心。
當天,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直接消失。
就算他打官司也無法立案, 因為他不是我的監護人,我沒有赡養他的職責。
至於他如何憤怒和絕望——關我什麼事呢?
14
我曾經的名字叫趙夭。
但是我現在叫晨曦。
清晨第一縷光,是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