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將進酒》, 本章共4461字, 更新于: 2024-10-28 23:08:25

蕭馳野盤腿落座,坐姿隨意,反觀沈澤川,仍是端莊跪坐的模樣,他笑一聲,說:“要論舉止,你倒更像是貴門出身,紀綱師父還教你這些嗎?”


這都是齊太傅用戒尺打出來的,沈澤川不答,隻說:“今日宮門相候,什麼事?”


蕭馳野看著丫鬟上酒菜,待人把門合上以後,才說:“你不是正找我嗎?你先講。”


“我看你沒有入宮面聖,昨晚忙了一宿,應該是待在了刑獄裡。”沈澤川先喝了幾口熱茶暖身,說,“茯苓很好查吧?”


“是啊,”蕭馳野給自己倒酒,“好查到不像是你該用的人。”


“她有老母親,又為人心軟,把柄這麼多,最好拿捏,但也最容易改口。”沈澤川笑說,“你說得沒錯,若是我,必不會用這種人。”


“但是沈蘭舟嘛,”蕭馳野飲著酒看著他,潤了片刻喉,才說,“你用什麼樣的人,我都不意外。”


“我也是人,”沈澤川從蕭馳野那邊接過酒壺,“還是有幾分感情的。”


“可那感情一分也沒給我,”蕭馳野可惜地說道。


沈澤川緩緩斟著酒,說:“你也相差無幾。”


“我屢次伸手,”蕭馳野眼神和善,“你都視而不見,鐵了心要跟我對打?”


“如果講出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就算是伸手,”沈澤川擱了酒壺,看著他,“那這結盟也未免太廉價了。”


“所以你轉頭跟奚鴻軒混,”蕭馳野說,“那是什麼阿物兒,好得過你二公子。”


“二公子打壓我的時候可比現在威風,”沈澤川說,“有能者上位,這怪不了別人。”


“我哪舍得怪你,”蕭馳野隔著鍋子的熱氣,說,“昨夜沒能用腳踩我,心裡很懊惱吧?”


“沒有。”沈澤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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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目光有時候真的好狠。”沈澤川還沒答話,蕭馳野就接著說,“當然狠一點才有味道。”


沈澤川忍了片刻,說:“那你真是嗜好特別。”


“你也不賴,”蕭馳野一語雙關,“喜歡被咬的人我也是頭一次遇見。”


“言歸正傳,”沈澤川說,“你找我幹什麼?”


“吃酒啊,”蕭馳野飲盡杯中酒,“順帶聊一聊。東龍牙行背後有靠山,但他們跟我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大家以往都相安無事,可這一回栽贓在我頭上,我總要查一查他們靠著誰。”


沈澤川撈著鍋裡的菜。


蕭馳野說:“這一查隻摸出個奚鴻軒,真奇怪,上一回在這裡,你還專門告訴我八大家要聯手對付我,可你轉頭就與他們一起踩我一腳。我思來想去,沒明白你是什麼意思,但我把順序顛倒一下,就明白了你的目的。”


沈澤川吃魚就像貓,吃得幹淨又漂亮。他沒抬頭,隻“嗯”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蕭馳野轉著案上的酒杯,說:“我應該把‘踩我一腳’的計劃放在‘八大家聯手’的前面,這樣就說得通了。你的目的根本不在我,你教唆奚鴻軒動手,促使他尋求別家聯盟,但你又把風聲透露給我,是要我做出反應,利用八大營的實權職位誘惑其餘幾家不要跟著奚鴻軒混。這叫什麼,縱橫捭闔之術?全憑言辭挑撥,讓八大家聯盟不成是小事,留下了嫌隙才是你要做的大事開端。”


沈澤川看他一眼,說:“你就因為查到東龍牙行背後的人裡有奚鴻軒,所以想出了這些?”


“蛛絲馬跡,”蕭馳野說,“你擦不幹淨。奚固安在刑獄時,奚鴻軒賣了他那條命換得了差職,想來也是你的主意,否則奚鴻軒不會對你言聽計從。”


沈澤川拿帕子拭手,想了片刻,說:“能讓他言聽計從的人不是我。”


“我原本以為你急著上來,隻是為了更方便查中博兵敗案。”蕭馳野又倒了酒,說,“誰知道你胃口這般大,分裂八大家於你有什麼好處?你知道阒都外圍八城環繞,他們是遠比李氏更加悠久的存在。你看一看花思謙,獵場謀逆那樣的大案,太後照樣安然無恙。你怎麼可以妄想憑借一個人的力量來分化他們?你扒開這阒都雲煙好好看,他們已經在地下盤根交錯,屹立了數百年。”


沈澤川徹底停了筷,他端坐時有一種要開始清談的意思。他並不惱怒,他甚至非常平靜,他說:“我隻問你一件事。”


蕭馳野頓了頓,說:“請講。”


沈澤川說:“一直以來花家與蕭家相互掣肘,南林獵場使得花家呈現頹敗之勢,蕭家佔據上風,但是你贏了嗎?”


蕭馳野捏緊了酒杯。


窗外天已昏暗,屋裡還沒有點燈。沈澤川臨窗而坐的影子很瘦,他說:“你很快就察覺,自己要面對的不隻是一個花家。也許一開始你還可以安慰自己,他們隻想要八大營,但你想一想中博六州,你就能明白他們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中博兵敗案還沒有結果,”蕭馳野匿在昏暗裡沉默少頃,“你就這麼篤定是他們做的?”


“這是筆爛賬,”沈澤川說,“我們把中博兵敗案翻來覆去地看,想要追究是誰的錯,但這其實根本不是一個人能左右的事情,並且兵敗案裡有一件事情,到了今天也沒有人能想明白。”


蕭馳野說:“為什麼。”


“不錯,為什麼。”沈澤川說,“邊沙入境,大家全部元氣大傷,中博死了數萬人隻是一時的問題,後續接踵而來的難題還有中博六州將要空缺許多年的稅銀。人口怎麼回遷,田地怎麼重劃,被屠淨的城鎮該怎麼修補,國庫承擔不起,中博因此變成了國之窟窿。最難的還是守備軍重建,沒有足夠的兵力,中博就還會再被擊破。離北和啟東的援兵能支撐多久?這直接關乎到阒都的安危。這些問題在中博兵敗前沒有人想到嗎,還是想到了才這麼做的?八大家興許不是主謀,但這樣的事情,沒有他們的權勢也做不成。”


“大周每一次動蕩,都與他們分不開關系。二十五年前光誠帝在位,那是花家興起的轉折點,太後為了鞏固權勢,殺掉了賢能守禮的太子。八十年前永安帝在位,那是姚家的朝堂,高門一出三才,內閣又稱‘姚堂’。一百年前,厥西開通永宜港,奚家成為大周糧倉的鑰匙,借此拿下了西臨虛海的海彎鹽場,成為天下巨富之首,連李氏貴胄婚嫁也要向他們借錢。這些事情沒有一件是因為個人恩怨,他們在帝王更迭之間輪流做著龍頭,從來沒有一家是真正地隕落衰敗。”


“寒門無貴子,大周能夠左右朝局的名臣沒有幾個是出身寒門。多少年才能出一個齊惠連,多少年才能出一個海良宜?他們就像是潦草的一筆,即便熬出來了,也是匆匆帶過。”


“如果一定要說出一個能夠在世家林立的鐵網中站穩的人,那個人你最熟悉不過。”


沈澤川看著蕭馳野,字字清晰。


“離北王蕭方旭起於微末,生於鴻雁山腳下。十五歲充入落霞關當兵,二十歲升遷落霞關守備,二十三歲兵敗鴻雁山下,二十六歲興建落霞馬場,二十八歲組建落霞騎兵,三十歲與邊沙悍蛇部再戰,三十二歲橫跨鴻雁山,三十五歲踏遍鴻雁東山脈,自此落霞騎兵解散,成為離北鐵騎。他也不再是落霞關守備,他受封三賞,成為大周異姓離北王。離北大郡的規模從此定格,大周佔據了鴻雁山全脈。”


“你們蕭家與八大家打的不僅是權力之爭,還是貴庶之戰。突破那層門跨入頂峰的人叫作蕭方旭,你早就與八大家勢不兩立。”


沈澤川微微垂眸,把跟前的碗筷擺整齊,說:“想要締結盟約,起碼得拿出我這樣的誠意,而不隻是用一個有關禁軍賬目的隻言片語,那對我而言不值錢。”


小插屏隔著風聲,黑暗裡對坐的兩個人各有姿態。窗子微亮,雪光隱約透在兩個人的側面,映出漆夜的凜冽。狼戾刀與仰山雪對頭而放,雖然沒有出鞘,屋內卻有刀鋒的寒芒。


第50章 同舟


“試探隻是問路石, ”蕭馳野眼神冷峻, “坦誠就像是寬衣解帶的過程,我們循序漸進, 才能有今日的促膝長談。你說得不錯, 南林獵場之後, 我本以為海良宜率領的內閣能有所改變,但他仍然重用了八大家出身的薛修卓, 這表明即便到了能夠統籌局面的位置, 也依然要屈於世家的威勢。在這樣的局面下,蕭家是獨木難支。”


“那該如何形容他們呢, ”沈澤川稍作思量, “沒有共同的敵人時, 他們就是自己的敵人,要讓水碗不會因為偏重而砸翻,這是件遠比對付誰更加困難的事情。在蕭家沒有出現以前,八大家隻是此消彼長地內部變動, 但在蕭家出現以後, 他們開始去蕪存菁。花家敗是一時的敗, 朝中肅清掉了花黨殘餘,但是沒有人提出追究太後,就連海良宜也沒有。如今花、戚聯姻,就是保留下花家的用途,消磨掉蕭家能夠尋求的外援。有些事情單獨看未必能看出什麼,連在一起才能讓人不寒而慄。”


“你是說中博兵敗、花戚聯姻這兩件事情?”蕭馳野問道。


“遠交近攻之策。”沈澤川伸出手指, 在桌上畫了個圈,“打掉了中博六州,離北西南方就空出了防御,茨州緊靠著東北糧馬道,那是離北的命脈,如今沒有中博人守,就成為了阒都八大家的地盤。和啟東戚氏聯姻,你們就陷入了背靠鴻雁山,東臨邊沙部,南面雙重敵的孤立無援之地。”


“這中間相隔了五年,誰能確保花思謙一定會反,誰又能確保我一定會橫出救駕?”蕭馳野緩緩皺起眉。


“中博兵敗必須要有個目的,”沈澤川沉默片刻,說,“控制局勢不難,難在控制了局勢的走向。如果我猜對了,那麼八大家之中藏著個能夠操縱局勢動向的人。”


“如果真的有這個人,”蕭馳野說,“意味著每個人都在棋盤之上,每一步都在他預料之中,這已經不是奇才了,而是掌控大周的‘神’。你想怎麼跟他對打?離間計越不過八大家數十年的聯姻關系,在公敵面前,他們牢不可分。”


“雲譎波詭好過風平浪靜,水隻有渾濁了才能讓他們分辨不清敵友,實際上他們也並非固若金湯。”沈澤川收回手指,說,“在世家防守之中,蕭方旭為什麼能突圍?如果這張網真的夠緊,又為什麼會出現齊惠連與海良宜這樣的寒門重臣?你父親能夠建立離北鐵騎的前身落霞騎兵,是因為當時以太子為首的東宮僚屬推行黃冊記戶,使得邊陲能夠從徵兵馬,讓軍士有了世襲戶籍,能夠隸屬都郡的軍事管轄之下,隔出了阒都外放地方的世家子弟的統領,讓離北王能夠統一軍中大權,不再受地方文官管制。不僅如此,離北如今的兵強馬壯,和大周實行屯田制也脫不開幹系,而軍屯有多重要,你比我更加清楚。”


陸廣白為什麼比蕭既明更苦?


因為邊郡沒有辦法實行軍屯政策,黃沙荒地墾不出糧食,陸廣白隻能依賴著阒都軍餉補貼。軍屯的‘屯七守三’或許不能讓邊陲軍隊完全實現自足,但它在很大程度上減少了邊陲軍隊的糧食壓力,這對邊陲軍隊而言非常重要。


齊太傅寧可佯裝瘋子也要苟且偷生,除了恨意難卻,還有舍不得丟棄已經打開的豁口。東宮僚屬幾十人,都是太子親挑的寒門官員,齊惠連為了輔佐太子,付出了畢生所學。五年前他振臂大呼的“天下大局已定”就是字字泣血的不甘心!


“你一步一步踏進我的地盤,一次一次縱容我試探你的底線,就是為了今夜,就是為了要與我同舟共濟。”蕭馳野緩緩前傾,眼神發冷,“但若是我今夜沒有查到奚鴻軒,沒有摸清你的目的,你就真的要把我踩下去,當作是踏板?”


“你是嗅覺靈敏的狼,”沈澤川說,“怎麼把自己說得這般可憐?如果我不是我,你根本不會給我踏入的機會,我們連談話都不會有。你我就是這種人,與其追問我,何不先問問你自己。”


蕭馳野說:“你才是個混球。”


沈澤川說:“志同道合的混球不好找。”


蕭馳野不再與他周旋,開門見山地說:“如今是你想要借我的勢,但盟約也總得有點籌碼才能建立。”


“我們是休戚與共,”沈澤川說,“你的姚家馬上就要被踢出局了,不著急嗎二公子?”


“我用不了姚溫玉。”蕭馳野說,“你沒有明白一件事情,姚家之所以與我交好,還真不是為了爭權,僅僅是因為姚溫玉這個人……你若見他一面,便該明白了。他不入仕,並非是海良宜舍不得,而是他自己不情願。姚家過去盡是些重臣,到了他父親才敗落下去,但其祖父餘威猶在,是文人之間備受推崇的大家,在文官中間的聲望絕非花思謙之流能夠比擬。他若是想要再起,不困難,可他甘願做個闲雲野鶴,若是奚鴻軒真的能把姚家踢出去,他反而更逍遙了。”


“姚家曾經與費氏聯姻,他是照月郡主的表哥?”沈澤川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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