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睡醒時,裴策和嫡姐他們已經走了。
我焦急萬分,生怕鬧出人命。
也不再休整,連夜趕路,卻在半途中,阿鸞玩火折子,將嫡姐為我準備的療養藥包給燒了。
連帶著我們箱子裡的衣物也跟著遭殃。我突然想起箱子裡的東西,不顧火勢,赤手就去翻找前不久剛繡好的荷包,見著完好無損,我這才松了口氣。
小桃見狀,指責我:「不過一個荷包,燒了就燒了,怎值得用命護著!還好手無礙。」
我拍了拍:「這哪一樣,這可是我親手繡的!」
小桃怪嗔笑我:「就是夫人親手繡給大人的,也不值得!」
我一愣,矢口否認:「我自己用的,才不給他呢!」
下一秒,阿鸞就戳穿了我:「阿娘,臉怎麼紅得像隻大蝦?」
小桃撲哧一笑,取笑我:「別看你阿娘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實則現在心中惦念著你阿爹呢!」
我連忙將荷包甩開,怎麼可能!
我怎會想裴策!
小桃笑成一團。
我又想起裴策那日提到的安探花,一臉醋味兒。
莫不是誤會我了?
我思考良久,將荷包悄悄撿到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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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誤會了,那便解釋清楚,今後也好安安穩穩過日子,免得我每日受他恐嚇。
想到這,我一路心情甚好,病症也隨之消散,還提前兩日到了上京。
隻是沒想到,剛下馬車,我心情便一落千丈。
嫡姐的乳娘將我攔在裴府門口:「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怡柳院那個小要飯的。進來吧,我家伯爵夫人憐你,給你留了院子。」
不過幾日,嫡姐就將我在揚州任命的管事換成了從前在陸府照顧她的乳娘,府裡的下人也一並發賣了,換成了她的人。
而且她夫君如今還在獄中,她又怎麼敢稱自己為伯爵夫人?
小桃一語點醒我:「這群白眼狼,還真把自己當成了裴府的主人了!若讓大人知曉,當心要了她們的狗命!」
裴策自進宮後,一直未回,消息傳不進宮內。
可若不是他進宮前有意放縱,嫡姐他們也不會那麼囂張。
回想和裴策在一起的這麼些年,也有許多蓄意接近他的女子,可不出兩日,她們都會發生意外。
而唯獨鶯姐兒與他相處這麼多日,鶯姐兒依舊是相安無事。
那是不是就說明,裴策待她是不同的?
我本以為自己會高興,卻不知為何,心裡抽了一下。
急切地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真的如我猜測的那般。
還沒來得及想自己為什麼會變得這般奇怪。
腳已經走到了前廳了。
6
前廳裡,歡聲笑語。
嫡姐和她的婆母王氏坐在主位,兩側是她們請來的客人。
見我進來,兩人似乎沒看到我一般。
我有些不悅,縱使裴策已對鶯姐兒有了表示,但我好歹也照顧她們十年,於情於理,她們也不該這般無視我。
還是嫡姐旁邊的紫衣婦人注意到了我,掩鼻嫌棄:「你們裴府怎麼什麼人都可以進!」
我多日奔波,未來得及換衣服,是邋遢了些。
我原以為嫡姐和王氏會替我介紹給眾人。
可沒想到卻聽到王氏呵斥身邊的丫鬟:「邋裡邋遢東西!誰準她進來的!」
當初她兒子被抄,她們一家四口衣衫褴褸跑來嶺南求我收留她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嘴臉。
我忍了忍,想提醒她不要忘本:「伯母這是年紀大老糊塗了,當年的事……」
話未說完,王氏已經拉下了臉:「長輩說話,由得了你插嘴!」
縱使是軟柿子也不能這麼捏。
我從前太過好脾氣,讓她們把我當成個膽怯好欺負的。
小桃撸起袖子準備開幹,我照常攔住她。
王氏還以為我被嚇到了,擺足姿態:
「終歸是小門小戶出生,沒有規矩。這次先罰你抄二十遍佛經,明早同我請安時交由我檢查。」
我心裡早就憋了一團火,忍無可忍了:
「誰給你的臉使喚我?你又是誰的長輩!
「我小娘在我五歲時就死了,父親從未管過我!按下人的話說,我是個要飯的。
「裴策呢,襁褓時雙親早逝,你是曾喂過他一口奶水,還是洗過他的尿布?!」
王氏沒想到我會反擊,噎了一下,氣勢弱了一半:「你、你滿口汙言穢語!」
嫡姐覺得丟了臉面,黑下臉:「嚷嚷什麼?既然來了,還不快來給我們奉茶!」
因小娘的救命之恩,這些年我一直善待嫡姐,一再容忍她。
可嫡姐早已經不是當初的嫡姐了。
我想,我也沒必要再繼續忍下去了。
我當即端起一盞熱茶,潑到嫡姐身上。
嫡姐被燙得跳起,紫衣婦人攔住我:「放肆!竟敢對裴尚書的嶽母大人大不敬!」
我一怒,茶盞摔到地上:「荒唐!嫡姐你何時成了我的嶽母,我這尚書夫人竟不知!」
我情緒早已經接近了崩潰的邊緣,完全沒考慮到裴策很可能已經對鶯姐兒產生了感情,就問出了這句話。
在場的女眷半知半解,還是紫衣婦人發出疑惑:
「你是裴大人的正室?你不是身子不適,不易操勞,便替裴尚書抬了你的外甥女為平妻,代你管家嗎?」
我不可置信,怒道:「姐姐為何要亂傳謠言?」
嫡姐笑了笑,底氣十足:「你怎知就是謠言,我不過是陳述事實!換了個好聽的說法,還讓你博了個好名聲。」
事實?
我心頭咯噔一下,也就是說,這是裴策的授意?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吵鬧聲,周圍的人個個伸長脖子往前望。
7
「裴大人!」
轉身,就見裴策帶著鶯姐兒走來。
原來當真如此。
我垂眸,竟有些失落。
年輕女子見狀,連走鶯姐兒身旁,立馬奉承:「今日一見,大人可真是風姿綽約啊,同鶯娘子站一處簡直就是天生一對!」
裴策並未搭她的話,目光卻一直盯著她左手的玉镯上,看了我一眼,問:「我夫人的镯子怎麼在你手上?」
我一愣,看向那玉镯,好像是有點印象。
「瞧瞧,這都叫上夫人了!果真恩愛!」
年輕女子指著鶯姐兒咯咯直笑,鶯姐兒臉色羞赧地輕拍了那年輕女子一帕子。
難道是裴策送給鶯姐兒的,而後又被鶯姐兒送給了別人?
我心口泛酸,討厭死了!
也不再管什麼禮儀規矩,顧及他喜怒無常的脾氣,跑到裴策跟前踩了他一腳。
還未解氣,就被他抓住胳膊,力道十分重,隱隱帶著怒意:
「夫人為何總將我贈你的東西,隨意送給旁人?難道我在你心中也如這些物件一般,可丟可棄?」
自己和鶯姐兒不清不楚,還怪起我了!
一想到嫡姐說的話,我更加失智,完全聽不進他說的話,將他甩開,梗起脖子嗆他:「是又怎樣!」
裴策冷冷地看著我,突然道:「夫人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當初強娶了你,你怕是早就厭煩我了吧。既如此,夫人想跑就跑吧。」
什麼?
他怎知我想跑?
我頓時泄氣,心虛咽了唾沫,又怕他故意套我話,連忙回挽住他,諂媚笑道:「夫君在說什麼胡話,你待我這般好,我又怎舍得離開你呢!」
話未說完,裴策已將我拂開,轉身離去。
這時,鶯姐兒喚住他。
「裴郎!你可還記得那日答應我的事,說要挑個好日子,抬我進裴家大門。」
聽此,我頓如五雷轟頂。
裴策要納鶯姐兒進門!
我安慰自己許是幻聽了,可不過一秒,裴策便道:
「記得今晚到京郊梅林等我,待我處理完宮裡的事,便來處理你。」
鶯姐兒雙眼放大,連忙低頭施禮,喜悅之餘還不忘挑釁地看我一眼:「妾身定準時恭候!」
原來,裴策當真對鶯姐兒生了情意。
虧我還想著今後與他好好過日子。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莫不是我當真如小桃說的那般,惦念著他?
我立即打消自己腦中胡亂的念頭,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鹹味夾雜著茶味,苦澀難咽。
抬手拂面,才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或許,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我早就對裴策生了情意。
隻是自己一直未察覺。
8
裴策走後。
嫡姐揚揚得意向我炫耀:「瞧著沒?裴策和鶯姐兒兩情相悅,日後鶯姐兒若誕下一兒半女,我勸你不要心生怨妒,棒打鴛鴦。」
「若是惹了一身嫌,遭到裴策的厭煩,一紙休書,將你趕出裴府。別怪我這做姐姐的沒提醒你。」
比起剛剛因裴策那一時的難過,反倒是嫡姐的不近人情,更令我心痛。
我想不通,從前待我溫柔和善的嫡姐,怎便成了這般尖酸歹毒之人,置姊妹之情於不顧。
雙重的打擊,令我心力交瘁,再無力氣同我嫡姐爭吵。
嫡姐見我面色慘白,更加得意,擺足姿態:
「你知曉其中的厲害就好。行了,我也不為難你,除了老夫人那二十遍佛經,再罰你掃灑我院子的積雪到春日消融,今後還得早晚為我按摩捶背,知曉了沒?」
接著,鶯姐兒嫌棄道:「一個娼妓生的賤人,你跟她說這麼多做什麼!」
我小娘原是我父親的原配夫人,父親少時窮困,祖母為供父親讀書,將我小娘賣給了樂坊,夜夜在揚州河畔船舫上唱曲撫琴。
縱使這樣,父親卻在金榜題名時,另娶佳人,而我小娘隻是一個養在後院的妾室。
如今,我怎麼也沒想到,在小娘死後,還有人這般羞辱她。
還是我的至親外甥女。
我攥緊手心,指甲嵌入手心,一陣心涼。
突然。
「啪——」
一掌落下。
我瞬間呆住,看向一旁抓著鶯姐兒頭發的扇巴掌紫衣婦人。
紫衣婦人一改剛剛與嫡姐的親熱,一手扇鶯姐兒耳光,一手還不忘拉上嫡姐。
「呸!你才是賤人,真是好不要臉的一家人!搶自己姨母的夫婿,還有臉了!」
嫡姐和鶯姐兒被打蒙了,不知怎就轉了風向。
可一個人開了頭,其他女眷竟也跟著你一言我一句紛紛嘲諷:
「你們是不知道,十幾年前,她娘還是姑娘時,就故意設局搶了自己閨中密友的未婚夫婿,破了身子,才進的伯爵府!」
「怪不得,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兒學母親啊!」
「真是不知廉恥!」
嫡姐聽到舊事重提,慌忙看向王氏。
王氏原還以為是自己的兒子玷汙了嫡姐,一直覺得愧對於她,真相竟是嫡姐設的計。
她捂住胸口,氣得一拐棍打在嫡姐腿上:「原你才是那個害人精,看我不打死你!」
屋裡亂成一鍋粥。
最後還是王氏氣暈在了地上,才收的場。
臨走前,紫衣婦人將玉镯摘下,先是不好意思同我道歉,又仔細詢問我:「夫人名字可喚作小滿?」
我愣了愣。
我本名喚顧明溪,父親為我取的。
與嫡姐的名字顧明珠相比,我則是山間的溪流,放任自流,不被重視。
而小滿是小娘為我取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