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奉:“?”
“——將天宿團團圍住,哇地一聲就開始哭,哭得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桑奉:“??”
“最離譜的有兩個,仰著臉哭著哭著還站不穩,小嘛,差點摔個仰天跤。但被劍氣拍了一下背,穩住了。”
桑奉:“???”
他細思片刻,問道:“死了沒?”
夢姑:“……誰死了沒?”
桑奉:“被劍氣拍的那倆,當場變符紙了麼?”
夢姑:“沒有。”
桑奉終於覺得這事有點離譜了。
他想了想,問道:“你從哪兒打聽來的?”
太邪了,他不信。
夢姑道:“靈臺仙使剛巧從那邊過,看見了,怕被殃及,躲開了。”
靈臺仙使的性子大多隨仙首花信,不會胡說八道。
桑奉信了八分,但還是掙扎了一下:“看清了麼?萬一看岔了呢?”
夢姑:“不會,他當時還聽見天宿面無表情問了童子們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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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奉:“什麼話?”
夢姑:“他問‘誰教的你們這招,禮閣?’,但那些小童子哭得太慘,抽抽噎噎上不來氣,更別說答話了。據說天宿偏開頭站了好一會兒,然後劍氣一掃,把那十二個小東西統統掃進了南窗下的向陽閣裡。”
桑奉:“……然後呢?”
夢姑:“然後據說天宿又接到了天詔,估計沒顧得上做些什麼,就下人間去了。剛剛才回仙都。”
桑奉聽完臉色極差,半晌道:“我活不了了。”
他想想那場景,總覺得天宿的免字劍下一瞬就要架到他脖子上了。
既然天宿已經回仙都了,為了保住一條命,他還是上門謝罪的好。
於是桑奉也不管更深露重,匆匆趕往南窗下。結果到了那裡,卻見整座宮府沒有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盞燈。
他捉住一個夜間巡遊的仙使,問道:“可曾見過天宿大人回府?”
仙使答:“回了,剛回來又出門了。”
桑奉詫異:“去哪兒了?”
仙使道:“往坐春風的方向去了。”
“……這個點,去坐春風?”
“對。”
桑奉一邊納悶,一邊又馬不停蹄往坐春風趕。
結果真到了那裡,他卻沒有進去——因為他看見天宿上仙抱劍站在坐春風門外。
古怪的是大門閉著。
更古怪的是天宿上仙就由它閉著。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同門裡的人說話,看上去不急著進去,也沒打算離開。
那氣氛說不出的微妙奇怪。
桑奉原本都要走過去了,又默默縮回了腳,默默走遠了。
***
坐春風裡的人並不知道遠處桑大人的躊躇。
彼時,那兩個小童子正回味著他家大人說的“秘密”:關於他家靈王給天宿的小童子動過哪些手腳。
他們並不知曉仙都裡誰更能打,誰更厲害。隻上下打量著他們大人那清俊高瘦的模樣,又想了想門外來算賬的天宿,斟酌片刻,認真勸道:“大人,我們跑吧。”
靈王大人倚著門笑起來:“也行,你們先跑,我殿後。”
小童子:“為何?”
靈王道:“萬一天宿大人想夷平坐春風,我有劍還能擋一招,比你們兩個稍微抗打一點點。”
小童倒抽一口冷氣:“嚯,夷平坐春風?天宿大人那麼生氣?”
靈王道:“唔,不好說。”
他一沒落禁制,二沒用傳音。僅僅一門之隔,即便嗓音壓得再低,也是逗小孩兒呢,外面那位聽得清清楚楚。
他嚇完小童子,靠著門笑了一會兒。
就聽蕭復暄的聲音在玉門另一邊響起,道:“好玩麼?”
他似乎也倚著門,低沉的嗓音透過玉質門牆傳來,反而像離得很近。
烏行雪捏了捏耳骨。
蕭復暄又道:“堂堂靈王。”
他念著烏行雪的名諱,念完頓了片刻。
烏行雪等他下文,卻遲遲沒等到。
對方似乎在在斟酌,卻找不出什麼合適的形容詞。過了片刻,蕭復暄的嗓音順著玉石大門中間的縫線傳進來。
他省去了其他詞,接了一句:“領教了。”
烏行雪問:“領教什麼?”
蕭復暄道:“閉門不見的待客之道。”
烏行雪慢悠悠道:“天宿大人提著劍上門,笑都不笑一下,還指望我講什麼待客之道?你是來算賬的,又不是來做客的。”
他本意隻是想逗人玩,門不是真關,躲也不是真躲。但說完最後這句話時,他卻忽然頓了一下。
之前跟桑奉闲聊時的那股感慨和遺憾又倏地在心裡冒了一下尖。
仙都眾仙芸芸,原本都是毫無幹系之人,拎一壺新酒就能往來走動,做上兩回賓客就能稱一句仙友。
倒是他和門外的人,淵源深重,上門卻還需要一個“算賬”的由頭。
他兀自笑了一下,突然沒了逗弄人的興致。
“小東西。”烏行雪朝門邊的童子瞥了一眼。
兩個小童子抬頭看他。
“讓開一點。”烏行雪說。
小童子不明所以,卻還是乖乖從門後讓開了。
烏行雪見他們避到一邊,手指又是一動,緊閉的玉石大門豁然敞開。
十二個小童子還烏雲罩頂,一副“要被送走”的模樣,委委屈屈攢聚在一塊兒。蕭復暄依然抱劍站在長長的燈影裡,微微頷首。
對方似乎沒料到他會忽然開門,抬眸時愣了一下。
烏行雪面上沒露分毫,依然如先前一般,眼裡甚至還含著幾分笑意。他想說:“算了,不刁難天宿大人了。要怎麼算賬,你說,我聽著”。
誰知蕭復暄在這之前開了口。
沒了那層玉石大門相隔,他的聲音和著深夜的霧,還是很冷淡,卻更低沉一些。
他沉靜片刻,道:“我也可以是來做客的。”
第57章 京觀
那十二個小童子一聽“做客”倆字, 瞬間活了過來——
做客好啊!
做客就意味著不是要送他們走了!
鑑於某位大人動的手腳,這群小東西其實比活人……還要再活一點。可謂是戲子成的精。
就見他們上一刻還烏雲罩頂,下一刻便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蕭復暄一個沒注意, 這十二個小童子就悶不吭聲沒了蹤影。
再一抬眼, 他們已經在坐春風大門兩邊列了隊, 一邊六個,整整齊齊, 兩手交疊一作揖奶聲奶氣道:“大人,請——”
蕭復暄:“……”
烏行雪默默扭開了臉,感覺自己動的手腳可能是有那麼一點點過了。
他自己那兩個小童子更是目瞪口呆, 半晌仰臉道:“大人, 這就是——”
還沒說完, 烏行雪背後的手指一動。
兩個小東西明明想說“這就是您所說的‘活潑、會演’啊?”, 結果聲音從嘴裡出來就變成了“這就是天宿大人家的童子啊?哇!”
小童子:“……”
他們低頭摸著嘴,感覺邪了大門了。
烏行雪覷了他們你的腦袋頂一眼,心說這倆小不點別的不說, 賣主真是一絕。
還都在同一個人面前賣……
你們但凡換一個人呢?
好在蕭復暄注意力都在那十二個列隊的小童身上,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小動作。
烏行雪瞬間放了心。
十二小童作揖作了半天,沒見自家主人動, 紛紛抬頭納悶道:“大人?”
結果一抬頭就看見他們家大人麻木的臉。
小童又默默作回去,留給天宿兩排支稜著啾啾的腦袋頂。
烏行雪全然忘了自己是罪魁禍首, 看熱鬧看得滿眼笑。
他衝蕭復暄道:“你再不進門,當心他們再給你演一回。”
這話剛說完,他隻覺得鼻尖前掃過一縷風, 蕭復暄已然站在了坐春風的院裡。
烏行雪笑著闔了門, 大步流星往屋裡走。
蕭復暄走在他身側,落了半個肩。
隻這麼寥寥數步的距離, 烏行雪就體會到了仙都眾人常說的那句話——即便天宿上仙一言不發,存在感也格外昭彰。
屋門上懸著長長的霧簾,那兩個小童子如今已經十分熟練,溜溜地跑過去將霧簾撩向兩邊。
靈王大人總算講了一回待客之禮——在進門時側了身,讓客人先進。
誰知客人抬簾而過時頓了一下步,隔著極近的距離偏頭看過來,啟唇問道:“我身後這些童子,靈王的手筆?”
他嗓音很低,明明是問話,語調卻是向下的,聽不出半點兒疑問之意,像是淡淡的陳述。
靈王矢口否認:“不是。”
蕭復暄抬了一下眉。
靈王又道:“我動你的童子作甚。”
蕭復暄沒動,看了他好半晌才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