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含含糊糊地“昂”了一聲,“那能怎麼辦?天宿那脾性,我沒轍呀。”
烏行雪沒好氣道:“我也說了不要,你不還是磨了我好幾回?你努力一下。”
桑奉:“我努力過了,我甚至還冒死讓夢姑努力了一下。”
烏行雪:“哦?怎麼努力的?”
桑奉撓了撓臉,一副牙疼的模樣:“我讓夢姑試試美人計。”
烏行雪:“……”
靈王沒開口,桑奉自己又道:“然後夢姑回我說,再出這種不要命的餿主意,她就活宰了我。”
“你那些小童子,都是一個款式的麼?”靈王忽然發問。
他其實想問“都那麼一板一眼”麼,但礙於桑奉的面子,沒這麼說。
桑奉渾然不覺,點頭道:“是啊,都很懂事。”
靈王道:“這樣,你明日領幾個來我這。”
桑奉支稜起來:“怎麼?靈王大人又打算要那些小童了?”
“不要。”靈王斬釘截鐵,而後又道:“我幫你調一調,你再送去天宿那裡。”
桑奉十分狐疑:“能有用?”
***
事實證明,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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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日,禮閣就給坐春風傳了一道信來,信上滿是溢美之詞,看得出來寫信的人興高採烈。
那信歸納一下,大致就是如此內容:
「我領了那十二個小童回來,依照大人吩咐的,趁著天宿不在,往南窗下外院一送我就跑了。我在禮閣等了兩天,那些小童子果真沒被送回來。若是換做以往,天宿一回宮府,不出一盞茶的工夫,那些小童子們就排著隊乖乖回來了。夢姑都驚呆了,我頭一回在她臉上看到那副神情,大人究竟如何辦到的?」
小童子聲情並茂地念完,仰頭問道:“大人,要回信麼?”
烏行雪道:“不回,辦成了就行。”
小童子又問:“所以大人是如何辦到的?”
大人嘴上沒溜:“你猜。”
小童子:“……”
***
結果兩個小童子還沒來得及猜,答案就找上門了。
這天夜裡,烏行雪支著頭靠在榻邊,正捏了幾個紙團想弄點熱鬧東西。忽然聽見一個小童子咚咚咚跑進來,道:“大人!府外有人。”
烏行雪愣了一下。
一般而言,坐春風門外若是有人,他定然能感覺到。仙都眾仙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到悄無聲息,還真不太容易,哪怕他這會兒心不在焉的,沒有凝神聚氣。
“何人?”烏行雪直起身。
小童子還沒答,就感覺雪袍從面前輕掃而過。他眼睛一花,再定睛時,榻上已經沒了他家靈王的蹤影,反倒是外面院裡多了道人聲。
烏行雪懶得走門,披了衣從寬大的窗棂裡出來。
他身影幾乎完全融於夜晚的霧氣中,上一瞬還在窗邊,下一瞬就到了宮府外院門口。
他朝門外看了一眼。
坐春風門邊掛著長長的燈串,有點像落花臺集市上的那種,十分明亮。燈串的光相互交織著,連成了片,幾乎有些熱鬧的意思。
那道極高的人影背倚著牆,抱劍站在燈影裡,垂眸等著小童子通報。
是天宿上仙蕭復暄。
烏行雪一怔,“你怎麼來了?”
他這坐春風少有人來,更少有人會在這個時辰來。來的還是從不搭理人的天宿上仙,著實稀奇。
天宿轉眸瞥向他,也沒答,而是轉了一下手裡的劍,劍鞘往更遠的牆邊輕輕一敲,動了動唇道:“出來。”
“?”
烏行雪有些納悶,順著他的劍鞘看去。
就見蕭復暄敲完之後,一群個頭沒烏行雪大腿高的小童子低著頭、排著長隊,從那處牆角走出來,慢慢聚攏到了烏行雪面前。
蕭復暄淡聲道:“眼熟麼?”
烏行雪:“……”
眼熟。
不用數烏行雪也知道,這些小童子不多不少剛好十二個,都是禮閣塞給蕭復暄的。這些小童子都被他動過一點小小的手腳,自然都是眼熟的。
靈王心說不好,這架勢可不是來串門做客的。
果不其然,就見天宿朝那些小童子一抬下巴,沉沉開口道:“有人說如果禮閣真找上我了,再算賬也不遲。”
“我辦了點事剛回仙都。”他身上還披裹著從人間歸來的風霜味,從牆邊站直了身體後,抬劍撥開了長長的燈,淡聲道:“現在來算賬,遲麼?”
第56章 客人
算賬??
烏行雪默然片刻, 說:“遲。”
然後手指一勾,坐春風的宮府大門“轟”地就闔上了。
兩個小童子一溜煙跑過來,又在烏行雪腿邊剎住:“嗯?”
他們都準備好迎客了, 卻見大門緊閉。自家大人裹著氅衣抱臂倚在門邊, 而客人……
客人儼然被關在門外。
小童子正要張口, 就見烏行雪食指在唇邊抵了一下,做了個“噓”聲的姿勢。
他們立馬壓低了嗓音, 悄聲問:“大人,幹嘛關門落鎖啊?”
烏行雪不疾不徐道:“保命。”
小童子:“?”
兩個小童子面面相覷,更好奇了:“來的是誰啊?”
烏行雪:“天宿上仙。”
小童子瞬間了然:“噢”
更小的那個眨了眨眼:“天宿大人來幹嘛?”
烏行雪道:“找我打架。”
小童子:“……”
小童子實在沒忍住, 問道:“大人, 你做什麼了, 為何天宿大人要找你打架?”
烏行雪心道那可說來話長。
他衝小童子招了招手, 那兩團便靠近過來,面容嚴肅,一副要聽“大秘密”的樣子。
烏行雪這回沒開口, 而是衝他倆的額頭一人彈了一下。
小童子捂著腦袋,隻覺得腦中“嗡”地一聲響,像是豁然進入了另一個境界——明明自家大人沒張口, 他們卻能聽見他在說話。
他家大人說:“我嫌禮閣的小童子們都太像小老頭子了,沒有生氣, 而且太過聽話,所以動了點手腳。”
怎麼動的呢?
其實很簡單,卻說來有點損……
他時常會丟幾個紙帛化成戲子, 在臥榻邊敲鑼打镲地唱大戲。戲的內容他其實沒什麼講究, 都是當年立於落花臺邊,從市井間聽來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別, 好劣混雜什麼都有,旁的不論,熱鬧是真的熱鬧。
禮閣把那十二個童子送到坐春風的時候,他把捏戲子的門門道道用了一點在童子身上……
反正都是紙做的,本質相通。
小童子問:“加了那些會怎樣?”
有生氣,像活人。
紙也做了加固,不會在長久的煞氣中磨盡靈氣。
但烏行雪還是挑了最特別的一點答道:“會演,哭得慘。”
小童子:“……”
小童子一臉懵,不太能領悟“哭得慘”有什麼用,但烏行雪自己幹的好事,心裡可太清楚了——
倘若是以往禮閣那些小童子,天宿上仙說一句“用不著,你們自己回去”,他們真能乖乖巧巧排著隊回禮閣。
但若是烏行雪動過的那些,天宿上仙說一句“走吧,回禮閣去”,他們能揪著天宿的袍子角哭到海枯石爛。
小童子:“……”
他們默默想了想,問道:“這麼哭,那些小童子真的不會被揍嗎?”
烏行雪“唔”了一聲,道:“不會。”
過了片刻,他又補了一句:“應當不會。”
小童子又問:“為何?”
烏行雪輕聲道:“因為天宿大人心軟啊。”
小童子回想了一下天宿那冷厲模樣,感覺有點難以置信。對方看著像是同“心軟” 八竿子打不到一著去。
***
其實不僅是這兩個小童子,仙都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想的,包括禮閣。
天宿上仙帶著小童子去坐春風算賬時,禮閣的人終於知道了靈王幹的好事——
夢姑指間夾著一張傳信的符紙,在桑奉臉邊抖得哗哗作響。
桑奉微微讓開一些,免得被打到臉。他習慣性道:“又出事了?我的錯。”
夢姑:“……”
“什麼東西就你的錯。”夢姑把符紙丟給他,“我打聽到了。”
桑奉:“打聽到什麼?”
夢姑嘖了一聲,“天宿為何沒把咱們禮閣的童子送回來啊。”
桑奉連連點頭:“哦哦,這啊。”
他原本想起這事,還面露喜色。但看夢姑神情復雜,又倏地收了表情:“怎麼?這不是好事嘛。”
夢姑幹笑兩聲。
桑奉立馬緊張起來:“哎——行行好吧,別賣關子了。你這副模樣看得我心慌慌的,不踏實。”
夢姑道:“就我打聽到的,據說昨兒個傍晚,天宿大人回過一趟仙都,也見到了那些送過去的小童子。”
桑奉:“然後呢?”
“然後當即就想遣回禮閣。”
“那為何後來又沒送?”
夢姑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起來,道:“據說天宿剛讓他們回禮閣,那十二個小童子就可憐巴巴挪過去,一人一角揪住了天宿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