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封家顯然是有問題的。
他們是知道點什麼,出於一些緣由在幫忙掩蓋?還是直接參與過什麼?
但這種與神木、禁地相關的事,應當不至於隨便一個小弟子都清清楚楚,真要有關聯,必然得是封家做主的那些人。隻是……怎麼把面前這些年輕小弟子,變成封家做主的人呢?
大魔頭想了個主意。
“蕭復暄。”他借著姿勢方便,衝天宿上仙耳語道:“能把面前這群小鬼綁了麼?”
蕭復暄:“……”
***
寧懷衫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家門口中了邪。更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落花山市這種幻境裡迷了路,既找不到他家城主,也找不到方儲。
他一邊在十二裡街市中尋尋覓覓,一邊自嘲地想:若是頭一個找到的是天宿上仙,那他娘的該怎麼辦?扭頭就跑會不會顯得太慫了?
希望老天長眼,城主保佑,別讓我單獨面對天宿上仙。
寧懷衫這麼祈願了一夜,老天果然開了眼……
他沒有碰到蕭復暄,他碰到了醫梧生。
那是一家賣胭脂水粉的鋪子,也不知打翻了多少東西,惹得小半條街都是脂粉香。寧懷衫連打了十個噴嚏,差點把腦仁子都打出去。
他不過就是扭頭揉了揉鼻子的功夫,再轉回來,就看見了醫梧生。
就見那人布巾掩過半截鼻梁,露出來的眉眼帶著幾分蒼白病氣,頗有點文弱書生的意思。半點看不出是個大門大派、名氣響當當的人物。
寧懷衫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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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醫梧生還沒注意到這個角落有人,偏偏被那一串噴嚏引了過來。
他見到寧懷衫時怔了一下,有一瞬間的尷尬,但很快便消失了,說道:“可算見到一個人了。”
聽語氣還挺高興。
寧懷衫在心裡嗤了一聲,心說你怎麼還在呢?一口殘魂命比我都長。
他很想把這點嗤嘲表現在臉上,偏偏噴嚏打個不停,一點兇神惡煞的勁都擺不出來。
醫梧生見他那模樣,開始掏他的藥囊。
寧懷衫捂著鼻子瓮聲瓮氣道:“別,你別掏,我不要!我又不是病了,吃的哪門子藥。我這是被活活燻出來的……”
醫梧生找了一顆藥丸出來:“我門偏方雜丸數不勝數,不單單管病,燻出來的也有辦法止。一吃就停,你試試。”
寧懷衫並不想試。
但他噴嚏確實越打越厲害,再這麼下去就要鼻涕眼淚亂飛了。他一個邪魔,可丟不起這個人。
於是他不甘不願地拿了藥丸,生吞下去。
剛仰了脖子,就聽見前面街市一片嘈雜,還有七零八落的腳步聲。似乎來了不少人。
寧懷衫一邊朝那邊瞥看,一邊問醫梧生:“你見著我家城主了麼?還有方儲。我找他們好久,按理說不應該啊,明明咱們是前後腳進的落花臺。怎麼一進幻境就被分得七零八落找不著人了……”
醫梧生搖了搖頭:“沒見到,我也找了許久。原本都打算畫個符尋人了,被一些動靜打斷了。”
他捏著的紙藏在袖間,乍聽起來就像能正常說話似的,與活人也無異。
那些腳步聲聽起來匆匆忙忙,越來越近。
寧懷衫又勾頭看了一眼,嘀咕道:“這聽著不像是逛山市的……”
“是封家的人。”醫梧生答道,“我方才就是從那邊來的,見到了一大群封家弟子,面色不虞,不知要做什麼。”
花家與封家世代交好,不過這些封家弟子不是他常打交道的那些。應當也是這落花山市幻境中的人,屬於數百年前。
正說著話,一群穿著統一門派衣袍的人便過來了。
打頭的是個看不出年紀的男子,模樣倒是俊朗,隻是沉著臉色顯得有些老氣橫秋。
寧懷衫生為邪魔,對血味最是敏感。他聳著鼻尖嗅了幾下,看向那男子的手,這才發現他握著劍的手背上有幾條蜿蜒血痕,似乎剛剛經歷過一些不甚愉快的事,還受了傷。
那男子抬頭看向胭脂鋪旁邊的客店,冷著臉問身邊的人:“殊蘭,你收到的求救符當真是從這裡發出來的?”
那位叫做殊蘭的是個高挑女子,腰間掛著雙劍,側臉十分妍麗,天生一副笑唇。但她說的話卻並不帶分毫笑意:“錯不了,若不是這家店,我也沒必要勞您來一趟。”
這女子的名字說出來時,醫梧生微微有些訝異。
寧懷衫瞥了他一眼:“怎麼?認識啊?”
醫梧生道:“那是……封家上一任家主,封殊蘭。當然,她很早就不在了。”
顯然,眼下看來,這封殊蘭在封家還不是頂頭的人物。應當跟幻境裡其他人一樣,是數百年前了。
那領頭的男子又問:“求救符可有說過,是被何人所困?”
殊蘭猶豫了片刻,道:“說了。”
男人沉聲問:“誰。”
殊蘭:“……”
男人不耐地轉頭看她:“怎的支支吾吾的?圍困仙門中人的,無非是些邪魔妖物,這些年橫行的魔物,哪個咱們沒打過交道,至於如此?”
殊蘭想了想,輕聲說:“……不是魔物呢。”
男人:“那是什麼?”
殊蘭:“說是天宿上仙蕭復暄。”
男人:“……”
誰??????
寧懷衫一聽那名號,先是一喜。接著又扭頭想跑——他家城主不在的情況下,先找到天宿可不是什麼美事。
他正要溜走,假裝沒聽見這名諱。就感覺一道澈洌氣勁於客店中橫掃而出,那氣勁猶如一道看不見的長鞭,掃得眾人猝不及防,一陣劇痛。
下一刻,那金光劍氣便化作裹著玄雷的長繩,將趕到客店門口的人一下捆了個扎實,以一副邪魔妖道才有的悍匪氣勢,猛地拖進了店裡。
寧懷衫和醫梧生不幸離封家眾人太近,被一並捆了進去。
寧懷衫橫進去的時候,臉上掛滿了問號:這天宿的行事做派怎麼那麼不像個仙呢?!
作者有話要說:
學壞一出溜。
第46章 惡霸
誰都不喜歡被捆著, 更何況寧懷衫這個火暴脾氣……
更更何況他還同他最不喜歡的醫梧生捆在一塊兒。
他氣不打一處來,被拖進客店時張口就要罵人,結果一個“幹”字剛出口, 就對上了天宿上仙冷冰冰的臉。
“……”
寧懷衫還是慫了。他抻了抻嘴, 訕訕把“幹”後面的祖宗稱謂拗回去, 衝醫梧生來了句:“幹什麼擠我?”
醫梧生簡直無妄之災,也兇不過他, 便沒跟他一般見識,道:“我也不想,著實是人有些多。”
人確實很多。
這間客店規模本就不大, 帶閣樓一共三層, 最寬敞的地方是一樓大堂, 他們此時就扎堆在這裡。
醫梧生粗略一掃, 發現這大堂攏共四根長柱,每根都捆著幾個人,看衣著打扮都是封家弟子, 每人腦門上還貼著一張符,看起來滑稽又屈辱——
年紀小的那些一個比一個臉皮紅,不知是急的還是氣的。
年紀稍大一些的索性閉目不見人, 臉拉得比驢長。
這還沒算上剛被捆上來的這一波……
而罪魁禍首天宿上仙則抱劍而立,寬肩窄腰靠在櫃臺前, 手上還纏繞著那道捆人的劍氣。
他手指沒動,劍氣倒是在他指間來來回回地繞著。這若是在別人手指上,會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在他這裡, 卻是在那一身冷硬之外, 憑添了幾分高深莫測的壓迫感來。
那些呼喝的封家人一進大堂便收了音,在這種壓迫之下噤聲不語。
就連醫梧生都很少碰到這麼惡霸的場面, 一時間張口結舌,輕聲喃喃:“這……這真是……”
寧懷衫倒是適應得不錯,小聲嘀咕道:“這可真不像是一個上仙幹得出來的。”
醫梧生想了想說:“是……照夜城的做派?”
寧懷衫:“放屁!照夜城的做派就不是頭上貼個符了,有沒有頭都不一定。”
“……”
醫梧生心說也是。
寧懷衫“唔”了一聲,開始伸頭探腦,他感覺他家城主十有八·九也在。
他一點都不知道安分,近處幾個封家人心裡卻要瘋了……
氣瘋的。
縱觀全場,捆著封家弟子的繩子,是封家自己的縛靈索。貼在封家弟子腦門上的符紙,是封家自己的封喉符。
真是要多丟人有多丟人!
那位名叫封殊蘭的女子細長手指捏了個決,不動聲色地彈了領頭的男人一下。
男人擰著眉心,目光一轉不轉地盯著不遠處的蕭復暄,看上去就像毫無所覺。但捆在身後的手指卻在地上輕輕敲了一下,以示回音。
那是封家的傳音秘法。
男人敲得冷靜,臉色卻一片鐵青。
他以秘法問道:“怎會有這麼多弟子折在這裡?!”
封殊蘭同樣以秘法回道:“徽銘長老,我先前同您說過的……”
她雖生得妍麗,但操心過多,臉上顯出了一點疲色。尤其是被男子質問時,笑唇的弧度都要向下撇了。
封徽銘牙關動了一下,抹掉自己手背上的血,道:“你傳話過來時,我那有客來訪,沒能分心顧及。”
封殊蘭:“真是客麼?我方才就想問了,長老您身上似乎有傷?”
封徽銘:“無事,舊傷。你說你的。”
封殊蘭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抿著殷紅的唇,但也沒再多問。而是將先前發生的事又解釋了一番:“原本落花山市這邊隻是一點小麻煩,以往也有過,照例是幾個小弟子過來看看,收拾殘局。”
誰知小弟子一去不復返。
而後沒多久,封家弟子堂收到一份求救符,裡面是一副頗為瀟灑的字體——
「你家小弟子被綁了,來救人。」
封家怎麼說也是個頗有名望的仙門大家,什麼場面沒見過?但看到那種風格的求救符,還是懵了好一會兒。
這種小弟子受困的事,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弟子堂處理起來頗有經驗,當即又遣了七八個大一些的弟子去尋。
結果梅開二度。
弟子堂又收到一封求救符,還是那瀟灑字體——
「這幾個也綁了,別再送小孩兒了,來點能做主的。」
封殊蘭身為弟子堂的仙長,就屬於能做主的人之一。
但她近些日子身體抱恙,眾弟子一來不想驚動她,二來也受了一點激將,當即不信邪地遣了四個金紋弟子來尋。
金紋弟子都是年輕弟子裡的翹楚,隨便來一個都能獨當一面,更何況四個呢!
結果四個全折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