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之衍卻是突然邀功一般道了一句。
「上次星婉說完,我便去祖母那請了個嬤嬤回來。」
所以,他是想告訴我。
謝星婉今日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的教導?
可那又如何呢?
說出去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
謝星婉先前對我造成的傷害,全都已經產生了。
這場鬧劇看到這,我已經沒有了看下去的欲望。
我沒有回謝之衍,疲憊地揉了揉額頭吩咐青禾。
「回去吧。」
也不知是被風吹到了,還是因為撞見的那一幕。
當晚我便高燒不退,吐血連連。
嚇得謝之ẗũ₁衍帶人闖了浮春堂,把不出診的溫大夫強行帶了回來。
在各種手段用盡的情況下,勉強把熱度壓了下去。
燒退了,我悠悠轉醒。
可這醒來,眼前都瞧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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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朧朧像是被遮掩了一層。
溫大夫聽完我的描述,沉默了下來。
他的沉默,讓我知曉了他的意思,笑了笑。
「是不是到時候了?」
「不用覺得悲傷,這是件好事,不是嗎?」
溫大夫這才答話:「約莫隻剩下三日了……」
他似乎覺得我走得有些可惜,道:「若是能有一株比先前年份更久遠的雪蓮,我能再續你一年生命。」
「一年裡,說不定就找到別的法子了……」
溫大夫的聲音越來越低,其實他心裡也清楚。
這般內裡虧空的症狀,並不像中了毒找解藥。
就算多一年,也沒多幾分成算。
還未等我拒絕,便有「砰」的一聲,藥碗砸碎的聲音響起。
我瞧不真切,問了一聲。
「是青禾嗎?」
過了幾瞬,才響起青禾慌亂的聲音。
「夫人,奴婢不小心將您的藥碗打碎了。」
我安撫她:「沒事,再煎一碗便是了。」
11
青禾應下,離去的腳步聲響起。
溫大夫也告退了。
他能做的,都做完了。
沒一會,謝之衍來了。
「聖上突然有事指派我出趟京,你好好休息等我回來,我叫星南和星婉來陪你。」
他說完也不等我反應,轉身便走了。
謝之衍離開後,每日由謝星南和謝星婉輪著來陪我。
第一日時,謝星南說是要念書給我聽。
我對他那枯燥的書,確實是無趣。
我想著要是他轉日還來,就給我念些話本吧。
這些我還看得懂,感興趣些。
他的那些就留著與姜熙探討吧。
可誰知第二日再醒來,我便聽不見了。
這下真是沒趣了,又瞧不見又聽不見。
謝星婉急得不行,一直抓著我的手寫字。
她不停地在我手心寫著阿娘。
我想如果我現在能聽見能看見,瞧著她這般為我哭天喊地,應當會心動。
好在我什麼都感受不到。
我如同被封印在自己冰冷的世界中。
他們的後悔,還是來得太晚了。
到了第二天夜裡,我已經喝不下藥了。
他們想方設法給我灌進嗓子裡。
沒一會又連帶著血水一起吐了出來。
渾渾噩噩也不知道折騰了多久。
謝星婉抓著我的手也沒了動靜。
說不定是寫累了。
這會兒我猜不出有沒有到第三天了,我隻覺得渾身累到了極致。
整個人不停地下沉,下沉。
然後在頃刻間,失去了對一切的感知。
所有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再睜眼開眼,我瞧見了謝之衍。
我明明瞧不見了,又怎麼會看見他呢?
可真奇怪。
這會兒的謝之衍,似是許久未曾合眼。
眼下烏青,眼底布滿血絲。
身上的衣衫皺巴巴的,頭發凌亂地垂下粘在脖頸上。
絲毫沒有先前風度翩翩的樣子。
他撩起衣袍跪下叩首。
一步一叩首,硬生生地磕上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臺階。
他額角的鮮血有些流到了眼睛裡,但是他絲毫不覺得疼痛似的繼續往前走著。
有些順著鼻梁淌下,在臉頰劃出道道痕跡,落入衣領。
但這都沒有阻擋住他前進的腳步。
終於,他走過了最後一級臺階。
他踉跄地上前,叩響國清寺的寺門。
「我,我想求振寺之寶,千年雪蓮一用!」
這千年雪蓮,是先皇賜給國清寺的。
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人求。
但主持說過,求藥,要用心求。
後面沒了人來,這千年雪蓮也被大家遺忘了。
隻是沒想到,說著要去辦差事的謝之衍。
是來這裡,求藥來了。
寺門開了,住持走了出來。
他問謝之衍,所救何人。
謝之衍顫抖著聲音道:「妻子。」
「妻子病重,隻有這雪蓮能續性命,無論要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他話說得很好聽,也很動人。
住持心軟了,收了他一千兩,贈了他雪蓮與兩句話。
「切記好好珍惜,雪蓮雖稀缺,但世間仍有。」
「求不到,買不來的,是後悔藥。」
12
拿到了雪蓮,謝之衍謝過住持,便下了山。
他顧不上處理額頭的傷口,立刻上馬回京。
他不停地撫著胸口。
「來得及,一定要來得及。」
就這樣不眠不休地跑了一天一夜,總算看到了京城。
我隨著他路過了我原先的府邸,路過了我出嫁的那條長街。
猶記得,那日天很晴,風很溫和。
我鳳冠霞帔,十裡紅妝嫁給謝之衍。
紅色的喜袍襯得他俊美無雙。
迎我上花轎的那一刻,我隻覺得像是在做一場夢。
原以為,這是美好的開始。
卻是無數個一廂情願。
我飄到花轎上坐下,兩件衣袍堆疊在了一起。
一件滿心歡喜的喜服,一件是斑斑血跡的寢衣。
一個是開始,一個是結束。
我想,謝之衍應當是來不及了。
都說將死時,才會在腦海中閃過走馬燈。
我應當,要死了。
謝之衍緊趕慢趕,終於到了侯府。
他從馬上下來,踉跄地進府。
下人瞧著他的模樣,連忙上來扶他。
他抓住那人便問:「溫大夫在府上嗎?夫人怎麼樣了?」
「溫大夫在府上。可……」
剩下的話下人不敢說。
謝之衍瞳孔猛縮,猛地將他推開。
「不可能!我帶著雪蓮回來了,一定來得及。」
就在這時,鍾聲響起。
是侯府的喪鍾。
所有下人都長跪叩首。
我姜姝意,終於不再是侯府主母了。
我在這一刻,沒了丈夫,沒了長子,沒了幼女。
我又重新自由了。
謝之衍渾身顫抖,半張著嘴,發出一道嘶啞的驚叫。
他捂著心口,緩緩跪倒在地上。
「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他喃喃著,竟是悲傷過度暈了過去。
侯府頓時陷入兵荒馬亂。
13
都說人死後,會在人世間停留七日。
我想我現在,便是這種情況。
我瞧著謝之衍醒來,不願接受事實,不肯將我下葬。
他換了身衣服去了宮中,求來了所有的太醫。
眾多太醫面對一株雪蓮,一具死屍,不知所措。
最後,祖母頂著八十高齡,站出來主持大局。
這些太醫也沒白請來,全給謝之衍看病了。
謝星南和謝星婉,跑去找姜熙。
「都怪你,要不是為了救你,阿娘就不會死!」
姜熙接連受到指責和冷眼,有些繃不住了。
「你們憑什麼都怪我?」
「我也是生了病啊,我想活下去,我有錯嗎?」
「是我逼著要她給我獻血的嗎?如果我有錯,我是兇手,那你們全都是幫兇!」
這話震住了兄妹二人。
姜熙冷著臉收拾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侯府。
謝星南失魂落魄地跪在我的靈前。
「兇手,我是害死阿娘的兇手……」
我瞧著謝星南的狀態有些害怕,我真怕他一頭撞死在靈堂上。
然後我們到了地底還要再次相見。
好在謝星婉扯著他的衣擺哭著討要阿娘。
阻止了他的衝動。
這頭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謝之衍耳中。
他聽了姜熙的指責,硬生生地吐了一口血。
怎麼瞧著也是短命的樣子。
這可不行,我同樣也不想在地底見到謝之衍。
我晃著晃著,離開了這討人厭的侯府。
不知不覺到了姜熙面前。
姜熙明明是一個人坐著,嘴巴卻一張一合地像是在同誰說話。
「謝家人為什麼不來找我道歉?他們為什麼不接我回去?」
我好奇地湊近,聽到她身體裡傳來一聲冰冷的聲音。
【警告!警告!世界產生 Bug!宿主萬人迷體質即將失效!】
姜熙尖叫:「不行,你快想想辦法解決掉 Bug!」
可那冰冷的聲音像是設定好的,隻是不停地重復先前的話術。
姜熙氣急,將屋內所有的東西都砸了。
她的臉映照在破碎的鏡片中,臉上竟是憑空添了幾道皺紋。
嬌嫩的肌膚頃刻間不復存在。
其餘瞧著沒啥變化, 可就與先前的她判若兩人。
若說曾經, 她可以迅速在人群中抓住他人的視線。
現在的她便是黯然失色,與其他人沒有差別。
看來,那個「萬人迷」光環消失了。
姜熙發完火, 不甘心地梳洗完,扮回男裝回了書院。
可那些平日敬她, 愛她的學生,此時視她為無物。
她攔住其中一個學生:「怎麼見了夫子不問好?」
那學生撇了撇嘴, 問了好便跑。
人還沒走遠便開始與同窗吐槽:「那姜夫子, 真討厭, 還非得我向她問好。」
「我也不喜歡她,自以為是, 傲慢自大。」
「對對對,聽說她不教四書五經, 經常帶學生出去玩。」
「那功課不就全落下了?幸好我沒在她那……」
……
沒了光環的姜熙不再是人見人愛, 還隱約有了萬人嫌的趨勢。
就連回了自家府邸, 年歲已高的父親還要因為她同母親吵架。
「都怨你, 要不是你假裝生了兒子,我又怎麼會斷了香火!」
父親說著說著,竟然要去族裡過繼一個兒子回來。
姜熙在府中的地位越來越低,越發待不下去。
她身體裡的那串電子音徹底消失不見了。
任由她怎麼呼喚也不再出現。
我猜,或許是她失去了聽到的資格。
14
停靈七天,而後出喪。
出喪這日, 我又回了侯府。
幾日未見,謝之衍竟是成了病秧子, 似乎也蒼老了不少。
我聽了聽才知曉, 是謝星南在同他吵架。
謝星南要搬出侯府,在書院常住。
謝之衍不同意, 責罰他罰跪。
謝星南不聽他的,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謝星婉倒是同父親親近, 可謝之衍哪裡會帶孩子。
隻能全然交給嬤嬤。
時間久了,父女倆也就淡了感情。
我死之前交代過青禾,死後我不願入侯府的祖墳。
希望她能帶我葬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青禾轉告謝之衍, 想要帶走我的屍體。
謝之衍宿醉後還未徹底清醒,聽了這話愣了許久。
「她恨我,竟是恨到了這般……」
他苦笑著, 閉了閉眼答應了。
青禾出去時,謝之衍身邊的人剛好請了大夫回來。
聽說,謝之衍身子未好,又連著宿醉了幾日。
這下要鬧得, 快得了同我先前差不多的病症。
他聽大夫這麼說, 一點也沒有悔改的意思。
他望了望青禾遠去的背影。
嘴裡喃喃:「姝意,你經歷了哪些疼痛,我馬上就要知道了……」
15
青禾還真給我找到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她說, 這裡開春了會開滿一整片的桃花。
這樣, 我來世能找到一個好姻緣。
我笑了笑,來世若可以,我不求姻緣。
我想過得自在,為自己而活。
意識開始一點點地消散。
在意識全無之際, 我仿佛聽到了在姜熙身上聽過的聲音。
【叮——】
【檢測到新的符合條件的宿主,是否綁定大女主系統。】
【系統將帶領您前往全新的世界,開始全新屬於你自己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