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老師找你幹什麼?”
“沒什麼,集訓的事。”
喻繁想起邀請陳景深一快住宿的那個男生,敲字動作頓了一下。過了幾秒才說:“哦,什麼時候去?”
“不去了。”
喻繁一愣,下意識抬起頭來,才發現陳景深已經站到他面前,半垂著眼看著他。
喻繁:“為什麼?”
陳景深本來想逗逗他,又不想浪費時間,於是如實道:“本來就沒打算去。以前參加團體活動出過事,就沒參加過了。”
“什麼事?”
陳景深看著他想了一下,輕描淡寫:“被人欺負過。”
“?”
喻繁一下就坐直了,臉色瞬間沉下來:“什麼時候?在哪裡?誰?怎麼欺負的?你欺負回去沒有?”
陳景深有點想笑,又收了回去,淡淡道:“小時候參加的夏令營。沒欺負回去,不過有人替我出了頭。”
喻繁的表情隨著他的聲音變化,聽到“沒欺負回去”先暴躁起來,聽到後面就又慢吞吞垂下肩去。
“你小時候怎麼這麼廢,還要別人給你出頭。”喻繁冷漠地評價。
陳景深道:“是吧。”
“那你後來怎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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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下去電影要播完了。”陳景深撥了一下他的手指,商量道,“能以後再批評麼。”
可能是陳景深突然壓低了一點音量,喻繁捧著手機的手微微僵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們這一趟的目的。
被五層樓磨掉的情緒逐漸回攏。因為關著窗,樓下的電影聲也漸漸遠了很多。
喻繁把王潞安和左寬的消息都給屏蔽掉,手機扔一邊,才抬起眼來冷漠地應了一句:“……哦。”
教室陷入了一陣短暫曖昧的沉默。
陳景深的眼睛在黑暗裡微微閃著光,喻繁看了幾秒就有點受不了,剛想撇開眼。
“我查了下,”陳景深突然說,“你那種戒煙糖沒什麼用。”
“……”
現在提什麼狗屁戒煙糖?
喻繁嘴角向下扯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
“說是要用口香糖,或者是做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陳景深垂眼,沉聲問,“你現在想抽煙麼?”
喻繁撐在課桌上的手用力攥了攥,喉結滑了一下,半晌才道:“……一點兒吧。”
陳景深嗯一聲,偏頭靠了下來。
喻繁心如鼓擂又面色鎮定地抬了抬下巴,剛碰了下陳景深的唇沿——
一束手電筒的光忽然從教室門頂上的玻璃掃了過來,晃了一下又瞬間消失。
兩人皆是一僵。
下一刻,左寬的大嗓門從樓底下清晰地傳過來——
“朱xu……實驗樓的兄弟姐妹們快他媽跑啊!!!胖……胡主任今晚釣魚執法呢!!!馬上殺上樓啦!!!!哎哎哎主任,我錯了我錯了,你別擰耳朵……”
-
一陣兵荒馬亂。
看似詭異陰森的實驗樓忽然湧出不少人,一部分跑樓梯,一部分跑安全通道,遇到衝上來抓人的校保安又飛快折身。
喻繁抓著陳景深的手從一樓教室窗戶翻出去的時候還有點恍惚。這特麼什麼鬼打牆,他今早不是才跟陳景深從這兒翻出去?
他們有經驗,動作快,雖然在五樓,但比其他人都先一步翻牆出來。
實驗樓鬧哄哄的。他們剛翻出來沒幾秒,就聽見窗戶又有動靜,朱旭帶著他女朋友也浩浩蕩蕩地跳了出來。
“沒事兒吧寶貝?腿是不是磕著了啊,我背你、我背你!快到操場我再放你下來。”朱旭把女朋友背起來,才發現自己身後還有兩個人。
他先是一愣,然後才問,“喻繁,你在這幹嘛?抽煙?”
喻繁被他看到的時候心裡沒忍住抖了一下,腦子裡已經想好了幾種殺人滅口的方案。被他這麼一問,才恍然醒悟——
不是,他和陳景深跑什麼?
他們都是男的,剛才就算當著胖虎的面下樓又怎麼樣?
陳景深似乎也明白過來,肩膀微微放松,又恢復平時的面癱臉。
喻繁很隨意地嗯了聲。
“哦,那你抽,我先回去了。”朱旭說,“電影也差不多結束了。”
學生們都在樓前的操場看電影,後面的校道除了他們沒別人。
朱旭背著他女朋友,走得也比較慢,兩人在前面親密地貼在一起,偶爾朱旭轉腦袋跟女朋友說幾句話,女生就會害臊地錘一下他的背。
走在後面的喻繁被迫看了一會兒,越看越不爽——一天被胖虎偷襲兩回也就算了。同樣是談戀愛遇上胖虎巡樓,怎麼差別就這麼大?
別人私奔似的貼在一起打情罵俏,他和陳景深跟在後面散步。
別人在實驗樓裡親了一場電影,他和陳景深來爬了場樓梯?
這他媽憑什麼。
“陳景深。”
陳景深循聲看過去,然後冷不防地被人拽住衣領往下拉,他順勢低頭,嘴唇毫無防備地被人親了一下。
這條小道沒路燈,全憑實驗樓牆上掛著的兩盞黃燈撐著,地上一片細碎的樹影。
兩人的影子也在地上貼了一瞬。
喻繁很快又撤開了,他松開陳景深的衣服,又若無其事地朝前看,心想他這次應該沒前幾次親得那麼呆,他還舔了下陳景深的嘴唇,他真牛逼。
下一刻,他手臂忽然被人拽住。喻繁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扯進了旁邊敞著門的體育器材室裡。
-
快到操場,朱旭把女朋友放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隨即愣了一下。
“怎麼了?”他女朋友問。
“沒,”朱旭撓撓頭,納悶道,“喻繁和學霸不知道去哪了,剛才好像還在我們後面來著……”
電影終於散場,同學們拖著椅子回教學樓,場面頗為壯觀。
前面的樓梯擁堵得進不去人,某些同學就會繞一圈到教學樓後面的樓梯上去。
有些人懶得拎椅子,就放在地上拖著走,椅腳劃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噪音。
和教學樓隻隔了一條小過道的器材室此刻緊緊關著門。
器材室狹窄逼仄,各類運動器材堆在兩側,隻留下中間一點空間。
喻繁癱坐在地,後背抵著牆,被親得有點發暈。他已經知道怎麼在接吻時呼吸了,但陳景深的舌頭碰進來的時候他還是會覺得飄忽。
外面陸陸續續傳來對話和摩擦聲,一點點挑撥著喻繁的神經。他有點抗拒又有點興奮,後腦一陣陣的麻。
“媽的,喻繁和學霸到底去哪了。”
王潞安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喻繁像被電了一樣想坐直。扶著他下巴的那雙手忽然往下,按著他脖子,把他又扣回門上。
後背在鐵皮門撞了一下,發出不重不響的一聲。
“啥聲音?”他聽見王潞安問。
“不知道。哎,你說他們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跑路,讓我們幫他們搬椅子。”左寬煩躁道,“靠,胖虎剛捏我耳朵那一下也太重了,現在還有點兒疼。”
……
喻繁被刺激得頭昏腦漲,整張臉都漲紅滾燙。心想隨他媽便吧,破罐破摔的笨拙地回應了一下陳景深。
然後便被親得更兇。
被放開的時候,外面已經沒有聲音了。
喻繁坐在地上順了一會兒氣,然後伸手去捏陳景深的臉,兇巴巴地把他兩頰推到中間去。
他抬眼瞪著陳景深,聲音微啞地說:“陳景深,你特麼小時候但凡有剛才按我的那一下勁兒……都不可能被人欺負。”
陳景深任他捏著,沉默了半晌,才低沉沉地嗯了一聲,沒忍住又低頭親了他一下。
第57章
胡龐的巡樓計劃被左寬一嗓門喊涼,因為拯救了大半的小情侶,左寬從此在南城七中有了“月老俠”的稱號。
朱旭為了表達感激,管了他一星期的早餐。
當然,他也為此付出代價。胡龐把他這段時間的違規全清算了一遍,記了他一個小過,還勒令他寫三千字的檢討,讓他在下周的升旗儀式上念。
於是周一,左寬那故意拖長的音調響徹學校——
“……所以我檢討,我不該逃課,不該在學校抽煙,更不該在胡主任抓人時大喊大叫,”灑灑洋洋念了兩千多字,左寬眨眨眼,話鋒一轉,“但我覺得胡主任也不該捏我耳朵,那樣擰說實話挺疼的,也讓我很沒面子。我本來打算上周末去打耳洞的,最後也沒去成——”
音響發出一道短促尖銳的雜音,然後左寬話筒被關了,胡龐一摸頭頂、氣勢洶洶地衝上了主席臺。
胡龐教書多年,嗓音渾厚,不用麥克風都能讓臺下學生聽見他的聲音:“你一大男生打什麼耳洞?是不是想記大過你??”
左寬:“拜託!男生打才更酷啊!”
主席臺下的犯困釣魚的學生們都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一陣爆笑。
王潞安笑得前俯後仰:“媽的,他怎麼這麼騷。他是真要打耳洞還是故意說來氣胖虎啊?”
喻繁低著腦袋打了個哈欠,渾身都散發著濃濃的困意:“不知道。”
“哎,你是沒看到當時的情況,太好笑了。左寬見你一直沒回來,就想去找你一塊抽煙,結果我倆剛溜出操場就看到胖虎帶著人鬼鬼祟祟往實驗樓走。左寬一看情況不對,搶在胖虎上樓前吼了一嗓子,直接把胖虎嚇得抖了一下哈哈哈哈!”
說起那天的事,王潞安又想起什麼,問道,“不過你那晚到底去哪抽的煙?我和左寬在教室等了半天都沒見你回來,聽朱旭說你和學霸在一塊兒?”
喻繁揣在兜裡的手指蜷了一下,眼底瞬間清明了點,過了兩秒才開口:“……隨便找了個角落,抽完出來撞上了。”
“哦,那可惜了,沒看見那精彩的一幕。”王潞安隻顧著看左寬在臺上挨罵,沒注意到他兄弟這一刻明顯的不自在,說完就把腦袋轉了回去。
三個年級的學生都聚在操場,站著自然擠,每個人之間基本隻有半步的距離。
喻繁聞著後面淺淡的薄荷味,慢吞吞地想,一般吧。
也不是很可惜。
肩膀冷不防被拍了一下,喻繁抬起眼皮,轉頭時下意識先看了一眼身後的人,對上陳景深的眼睛後頓了頓,才偏過腦袋去看給了他一巴掌的莊訪琴。
“站直了,你看你這姿勢像什麼樣?手從兜裡伸出來。”莊訪琴擰著眉小聲道,“你就不能學學人家陳景深?”
莊訪琴說完已經做好了被頂嘴的準備,沒想到喻繁沉默了下,撇回臉,懶洋洋地站直了。
她正愣著,八班班主任朝她這邊靠了靠:“行了莊老師,喻繁最近表現多好啊,站歪點就歪點吧,比我班裡那位站到主席臺上的人強多了。”
莊訪琴笑了一下:“聽說左寬上周把胡主任嚇了一跳?”
兩人小聲地聊起來。對方聳聳肩,道:“誰知道呢,我也不在現場。對了,聽說主任那晚抓了兩對早戀的,有你們班的嗎?”
莊訪琴說:“沒。”
“我們班也沒有,估計跑掉了。嗐,要我說,主任那晚的陣仗也弄得太大了,抓早戀哪需要這麼麻煩?這個年紀的孩子,春心躁動得摁都摁不住,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慢悠悠地說,
“那些幫著做作業的,下課放學沒事兒就兩個人在學校小道亂晃的,幫忙搬書搬椅子的,上課傳小紙條的……太明顯了。”
升旗結束,隊伍解散。直到回到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黑板和物理老師身上時,喻繁才支著下巴在腦子裡數了一下。
草,好險,差點全中……
手臂忽然被筆戳了一下,喻繁眼珠子轉過去,他同桌夾著筆的手指下按著什麼東西,一言不發地推到他的課桌邊緣。
手松開,露出底下的小紙條。
喻繁面無表情地懵了一下。
他盯著那張邊角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條看了一會兒,又抬頭看他同桌那張冷淡的臉,反復三次後,才把那張小紙條拿到手裡。
“……”好了,全中。
喻繁繃著臉拆開紙條。
「周末一起去看電影?」
陳景深正低頭記錯題,紙條短暫地在空中飛了一下,砸在他拇指上,再掉到他筆尖旁。
他拆開,一張幹幹淨淨的紙條已經被他男朋友嚯嚯得不成樣——
「就坐旁邊傳什麼紙條,沒長嘴?」寫完後被粗魯的劃掉,隻是沒劃幹淨,勉強能辨認。
「別給我傳紙條」同上。
「看什麼電影?」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