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恍然大悟。
倘若他不犯下如此過錯,皇帝就不會重責他的家人。
甚至還會加以安撫。
這樣的話,蕭景榮便沒有任何起事的理由。
一定要逼得皇帝對他的家眷嚴加責罰。
才能讓他的造反順理成章,堵住悠悠之口。
我的性命,隻不過是為了蕭景榮的帝王之路增添幾分光彩。
也讓江婉的皇後之位來得順理成章。
他們還真是機關算盡。
我冷笑一聲。
「莫不是你們故意換了屍體,是另有籌謀?」
江成道面如死灰,腿抖若篩糠。
「小人……小人……」
我那公公咳嗽一聲,打斷了江成道蒼白的辯駁。
他又收起了方才那副撒潑打滾的嘴臉,端出一副長輩的樣子來。
「江副官,這一定是場誤會吧!許是景榮的屍體錯放進了其他棺材之中,百忙之中,便送錯了。」
Advertisement
婆婆立刻接話道。
「的確如此,那便請江副官傳消息回去,請那邊的將士們仔細找尋景榮的屍首,看看可有那所謂的遺書!」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想把這件事遮掩成辦事不周。
沒那麼容易!
我冷笑著開口。
「若說隻是送錯倒還無妨,隻是這服制棺椁均是將軍的規格,隻有人被掉了包。江副官奉陛下之名,將將軍送回京城,可如今卻送了一具假屍體,豈知不是欺君的罪過!
「此人既然敢偷梁換柱,背後定然有人指使!如此大罪,我蕭家萬萬不敢承受!總管,煩您將江副官帶回大內,好好詢問一番!」
扣高帽子而已,誰不會做?
而我搬出欺君的名號後,公婆便灰溜溜地閉了嘴,隻能看著江成道被那宣旨太監五花大綁帶走。
他們惱怒地看著我。
「明明景榮馬上就能入土為安,你為何偏要搬弄是非!」
我佯作震驚。
「爹,娘,你們都看到了,棺材裡可不是真正的夫君。我們將他草草葬了,夫君又怎能入土為安?」
見他們的臉上一陣青白交替。
我輕飄飄地拋出一句。
「更何況,我覺得夫君還沒死。」
公公尚且還能撐住,婆婆卻臉色驟變。
他們敷衍了幾句,便匆忙離開了。
我找了小廝盯緊他們,有些脫力地坐在榻上。
寬大的衣袖中,我攥緊了雙拳,指甲深深嵌入皮膚之中。
很痛,但遠遠比不上我心裡的痛!
上一世,在蕭景榮身亡之後,我拉扯著一家老小踏上流放之路。
姨娘們受不了這樣的苦楚,眼見蕭家再無崛起之日,便紛紛改嫁。
我一心為蕭景榮申冤,竟是不離不棄,帶著他們走了幾千裡路。
幼子體弱,公婆年邁。
全靠我一人忙前忙後,衣不解帶地照顧。
難得闲時,還要一封封地上書陳情,想為蕭景榮正名。
等來他進京稱帝的消息時,我欣喜若狂。
並不是為了頭戴鳳冠的權力,隻是為了他死而復生,為了我失而復得。
卻不想,我沒看見蕭景榮的臉,卻先等來了他索命的繩索。
思及過往,怨憤難平!
可如今的我,絕不會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5
夜裡,小廝前來匯報。
稱公婆遞了一封信出去後,便喬裝出門。
既然他們知道蕭景榮裝死的消息。
那麼現在計劃出了紕漏,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和蕭景榮取得聯系。
我派了一批人去追蹤那封信的下落。
自己則帶了幾個小廝,跟上了公婆。
他們雖然年事已高,動作卻仍是十分利落。
與上一世在流放途中。
總是嚷著自己腿腳不便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們東拐西拐,拐進了一座酒樓。
好在我隨身帶著銀票,硬是用銀子砸開了酒樓掌櫃的門。
小二帶我去到他們所在的包廂隔壁。
我用茶水點開了紙窗。
站在公婆對面的,卻不是蕭景榮。
而是一個纖細的女子。
我沒想到,原來蕭景榮這麼早就把江婉送回了京城。
江婉柔柔弱弱地開口。
「怎麼隻有爹娘過來,不見成道呢?」
公公長籲短嘆地將發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婆婆也眉頭緊鎖。
「沈氏向來都是個好糊弄的,又對景榮一往情深,本以為隨便找一具屍體就能讓她失魂落魄,無暇顧及其他,卻不想她的城府竟如此之深!」
失魂落魄?
我上一世不正是如此嗎?
上一世的我,聽到蕭景榮的死訊之後,便哭到癱軟在地,甚至沒辦法憑自己的力氣站起來。
一連三天三夜,都不吃不喝地守在棺材面前,不肯離開。
或許那個時候,蕭景榮他們都在竊喜吧。
畢竟隻有我表現得傷心欲絕,才不會惹人懷疑。
小洞中,公公還在控訴。
「那婦人三言兩語,就把成道送進了宮裡,那刑部是什麼地方,吃人都不吐骨頭的!都是一家人,得趕緊找景榮想想辦法才行啊!」
婆婆也在一旁幫腔。
「我們也聯系了景榮,但現在事發突然,以防萬一,你還是和我們回將軍府吧。就算成道真出了什麼意外,我們也好護著你和肚子的孩子。」
江婉咬了咬嘴唇,越發顯得我見猶憐。
「可是,會不會讓夫人看出什麼來,萬一攪亂了蕭將軍的計劃……」
婆婆趕緊打斷她的話。
「不會的,就說你是我的遠房親戚,上將軍府來尋求庇護的。我看那個婦人敢胡亂說些什麼!
「更何況,你才是我們蕭家人認定的媳婦,將來景榮的那個位置也是要給你的,她不過是一枚棋子,早晚都是要丟掉的!」
公公也跟著附和。
「你可是剛和景榮在一起,就懷上了孩子。那個婦人嫁入將軍府多年皆無所出,沒讓景榮休了她,已經算是她的福氣了!」
他們說得理所當然。
我險些被氣笑了。
原來早在這個時候,他們就已經開始計劃謀奪我的性命,將我敲骨吸髓,榨幹所有利用價值。
6
第二天一早,公婆二人就帶著江婉回府了。
為了讓江婉在大家面前露臉,甚至還有模有樣地宣稱是有客人前來。
江婉正坐在婆婆身邊,對著我裝得柔弱無害。
「家中確有要事,才鬥膽來將軍府叨擾幾日,姐姐應該不會趕我走吧?」
我淡淡一笑。
「怎麼會呢,你是娘的親戚,自然也就是蕭家的座上賓。雖然將軍已經不在了,但將軍府的顏面總要維持,自然也會善待前來投奔的人。」
見我提到蕭景榮,又有意無意地暗諷她打秋風,江婉的笑容有點掛不住了。
「夫人似乎是誤會了什麼,我並不是來乞討的,而是來做客的。」
公公婆婆也連忙維護江婉的面子。
「可不是嗎,我早就思念這外甥女了。幸得她也是個乖巧的孩子,隻是聽我老婆子這一封信,便願意不遠千裡地趕來陪伴我。當真不似旁人,是貼心得很!」
我裝作沒聽出她話中的指桑罵槐,隻是轉向江婉。
「妹妹這般的樣貌才情,竟是如今都未婚配嗎?將軍府交好勳貴不少,若不是將軍去了……」
說到動情之處,我還裝模作樣地擦上兩滴眼淚。
「但蕭家畢竟還沒有徹底倒臺,我也合該替妹妹找一份親事才對。」
就算是公婆,也沒辦法替江婉拒絕。
在被囚困在後宅的女子生命中。
似乎除了親事,就沒有其他要緊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願意為人說媒可算是極大的示好。
不知情的人聽了,隻會覺得我在幫她。
可江婉若是應了,她的婚姻一事就握在了我的手中。
江婉若是不應,也會落下一個不識好歹的名聲。
江婉臉都白了,連連擺手。
「我這樣的出身怎能匹配得上京城中的貴人!江婉隻求一口吃食,能夠在房檐下安穩度日,便也罷了。」
明明欲念燻天,便要做出一副純潔無瑕的小白花姿態,真是令人作嘔。
我依然是那副一成不變的微笑表情。
「既然江家妹妹所求如此簡單,那現在我就將實情和盤託出吧。蕭家現在實在是捉襟見肘,原想著找一份合適的親事讓妹妹衣食無憂,現在恐怕不能了。」
公公將筷子向桌子上一拍,厲聲詰問。
「你什麼意思?」
我面不改色。
「昨日公婆未在家中,不曾聽到旨意。
「將軍被懷疑通敵叛國,陛下心慈,免了流放勞苦,但是這家,可是一定要抄的了。」
7
公婆不信邪,去各處鋪子裡查探。
果然是都被查封。
家中奴役全都散了,現銀也少得可憐。
甚至連那一大屋子鶯鶯燕燕的姨娘,也都如上一世那般各自改嫁。
他們一連喝了幾天夾生的粥,終於是沉不住氣了。
這天,我留下的眼線來報,稱江婉鬼鬼祟祟地進了公婆的屋子。
他們手中沒有銀錢,連密謀的地方都隻能選在家中。
我收了手中的書,邁步出門。
屋內,江婉拉住婆婆的袖子,急切道。
「娘,如今蕭家隻是被抄家,甚至連將軍府都能接著住著,這樣下去,將軍該如何舉事啊!若真是強行出軍,隻怕將軍的脊梁骨都會被天下人戳爛啊!」
公公也皺緊了眉毛。
「說起來也是邪門得很,皇帝向來多疑多思,怎麼我們放出去那麼多消息,他還沒有勃然大怒,而是愈發寬厚,倒真是讓人摸不透。」
婆婆則是攢了一腔怨憤,惱恨道。
「先別談什麼大計了,如今這銀錢皆無,日復一日地吃著這些糠咽菜。我隻怕景榮還沒回來,先把婉兒和肚子裡的小孫子餓壞了啊!」
其實在上一世,我也有過一子。
隻是在流放途中,勞累過度,胎死腹中。
郎中勸我多加休息,不要過度操勞。
可是公婆卻揚言聖上有令,若是不盡快趕到流放之地,剩餘的人也將有滅頂之災。
我拖著病體,和他們跋涉過剩下的路。
現在想來,應當是他們想要我耗盡心血,死在路上。
隻可惜我不但沒有被閻王收走,還等到了蕭景榮歸來。
所以他們才一籌莫展,隻能親自出手,將我勒死。
思及至此,我輕輕撫摸著小腹。
這一世,我絕對會保護好你。
寂靜了片刻後,江婉輕柔的聲音傳來。
「其實,也還有一個辦法。
「要表現出陛下對將軍的苛待,隻要將軍府染血,不就好了嗎?」
公婆都望著她。
「婉兒,你想到什麼好主意了?」
江婉掩唇輕笑。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舉事,就必須足夠心狠才行。若是陛下明面上對蕭家寬仁以待,私下裡卻毒殺家眷,以泄仇怨呢?
「更何況,抄家是不會動女子嫁妝的。我們日日難挨,夫人卻過得滋潤自在,可見她手中必有銀錢。隻要她一死,這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