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戰死後,全家被判流放,姨娘們紛紛改嫁。
我一個人拉扯著六七個庶子庶女,和體弱多嬌的公爹婆母走了三千裡,親生子胎死腹中。
一次上街買糧,我聽說本該死在戰場上的夫君,率兵攻進京城,登基為帝了。
而他那和親多年的白月光,是他的新皇後。
原來,夫君假死,讓梁國割讓三座城,是他與敵國的一場交易。
目的,是把江婉換回來。
後來,夫君派人接公婆回家,卻獨獨安排人把我活活勒死了。
「陛下說了,皇後是他唯一的妻。所以夫人您死了,對誰都好。
「這件事,太上皇和太後,都同意的。」
再睜眼。
我回到丈夫戰死的消息傳來的那天。
1
「五百裡加急戰報!將軍被敵軍偷襲,血戰不敵,當場殉國!」
副官跑死了三匹馬,將夫君的屍首送回京城。
姨娘們得知這個消息,紛紛在棺椁旁擠作一團,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我身處一片女人的哀泣聲中,卻沒有感到絲毫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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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的記憶告訴我,這不過是一場騙局。
蕭景榮並沒有死,而是派副官遞了假消息。
那三座邊陲重城也並非是敵軍佔領,而是他主動割讓。
隻因那敵國的皇後,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都別哭了,帶著你們自己的嫁妝簿子,叫所有人都來前廳。」
我將那封戰報丟到一邊。
「人死都死了,我們也把家裡財產分一分。」
本來正在哀哀切切地哭著的姨娘們都愣住了。
「夫人……這可是將軍遇難的消息,您怎能不想著把將軍風光大葬,還毫不心傷地說出如此涼薄之語呢?!」
為首的姨娘揩著淚,義正詞嚴地詰問著我。
這位柳姨娘是蕭景榮「生前」最寵愛的妾室,恐怕此刻正覺得自己在為了夫君伸張正義。
可此時我見她那與江婉極其相似的眉眼,隻覺得諷刺。
一旁的副官也回過神來,急忙幫腔。
「夫人,將軍屍骨未寒,就要分家散財,恐怕是會讓將軍難以瞑目啊!」
我淡淡一笑。
「這是將軍出發之前囑託我的,倘若他不幸戰死,就讓我們分了家產,自行離去。」
柳姨娘聲音尖厲。
「我不信!將軍雖然沒了,但將軍府還在!將軍最重臉面,絕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蕭景榮的確看重顏面。
不然也不會為了將江婉名正言順地送到後位上,將結發多年的我活活勒死。
我不緊不慢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來問問將軍的意思吧。」
副官目瞪口呆。
「夫人,您傷心過度糊塗了吧!將軍已經沒了,小人剛將將軍的屍身……」
我打斷了他,面不改色地胡謅道。
「將軍早就對我說過,為免命喪沙場,家中諸事無人安排,他會寫下一封遺書隨身攜帶,屆時隻要按照遺書上的內容處理即可。」
「小人在戰場上已經將將軍的屍身好好收斂過了,並未發現什麼遺書。」
我冷靜地看著面前的副官。
忽然開口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
副官沒想到我會突然問出這樣毫無關聯的問題。
他茫然答道。
「小人姓江,名成道。」
這就對了。
早就聽說江婉有一胞弟,在蕭景榮奪位過程中厥功至偉,最後更是做到了宰輔的位置。
看起來就是眼前的這位了。
我斬釘截鐵道。
「此乃將軍囑託,萬萬不可如此懈怠,為免遺漏,還是由我來親自查看吧。
「來人,開棺!」
2
江成道的臉色青紫一片。
我猜得沒錯,這棺材中的人果然有問題。
上一世的我未曾想過枕邊人欺騙自己的可能,隻顧著為他悲傷。
聖旨降下,稱蕭景榮勾結敵國,要將將軍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統統流放。
我哭腫了一雙眼睛,不顧自己身懷有孕,硬是敲響了登聞鼓。
那日瓢潑大雨,我卻在宮外長跪不起。
隻為替蕭景榮申冤。
我曾經那樣相信,就算戰敗,他也絕不是一個通敵叛國之人。
可惜一腔熱血,所託非人。
「還愣著幹什麼,快點!」
江成道面目扭曲地擋在棺材面前。
「夫人,蕭將軍已經封棺了,此刻再度驚擾,恐惹家宅不寧啊!」
他一邊胡言亂語著,一邊拼命向柳姨娘使眼色。
「蕭將軍受了這許多苦,如果再不能留一個體面的身後之事,隻怕對將軍府名譽有損!」
還不等柳姨娘張口,我便先一步截斷了她的話。
「將軍戰敗身亡,丟了邊疆的三座重鎮,是大梁的罪人。
「陛下的降罪書很快就會到,到那時,別說爵位,恐怕就連銀子也不剩了。」
柳姨娘轉了轉眼睛,不作聲了。
她肯幫著江成道說那幾句話,隻不過是想著蕭景榮身死,自己的兒子便能繼承爵位。
要知道上一世的時候,柳姨娘可是第一個卷了錢財改嫁的。
江成道見這邊利用不上,隻能轉向逼近的家丁。
他似乎用盡了畢生的詞匯。
「夫人此舉,未免太過擅斷專行!死者為大,非有要緊事不得打擾,蕭將軍能否起棺,這還要看族中閣老的意思!」
如同為了回應他的話語一般,門外立刻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景榮這棺,絕不能起!」
正是蕭景榮的爹娘,我的公婆。
估計是得了江成道的通風報信,他們急匆匆地趕來,第一件事就是擋在了棺椁之前。
婆母將拐杖狠狠地向地上一杵。
「景榮受了那麼多苦,我看誰敢讓他死後也不得安寧!」
公公也端出了一副大家長的架子。
「沈氏,你這心腸忒是惡毒!我兒已埋骨沙場,你竟然還要驚擾他,實是髒心爛肺,該拖出去打死!」
上一世的流放途中。
公婆也曾對我的照顧雙眼含淚,稱會將我如同親生女兒一般對待。
可如今,他們面目猙獰,護在棺材前,視我如豺狼虎豹。
甚至連眼淚都懶得虛情假意地流上幾滴。
果然,他們也知道蕭景榮假死的事情。
並在其中助紂為虐,壓榨盡我的價值,再將我丟到一邊。
面對他們的指責,我隻是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尖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聖上有旨,將軍府中一切後事,皆由將軍夫人主持操辦,任何人不得違逆!」
3
傳旨的太監將聖旨合攏,笑意盈盈地看向我。
「夫人,請接旨吧。」
跪在地上的公婆和姨娘們都愣住了。
我卻揚起一個微笑,伏地叩拜。
「臣婦遵旨。」
皇帝向來是不問臣子家事的,誰能想到當今聖上竟然還會插手葬禮諸事。
這當然是我的功勞。
早在江成道進門之前,我就將一封密信送到了送進了宮中。
信中細細闡述了,蕭景榮有通敵之嫌。
現在邊境有敵軍大肆進犯,京城又有蕭景榮早早埋下的暗樁,敵暗我明,不能打草驚蛇,而是要暗地查探。
我忠於大梁,又做了多年的將軍夫人,願為皇帝查明蕭景榮與梁國的交易。
當然,那些所謂的證據,全是我瞎編的。
皇帝自然不會輕信一介深宅女子,無論我給出什麼,都無法消除他對我的戒心。
但本次大敗本就疑點重重。
他會順著蛛絲馬跡細細探查,最終得出與我相同的結論。
蕭景榮有著公婆從旁協助。
可是我的盟友,卻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
我手握聖旨,毫不猶豫地說。
「開棺。」
我倒要看看,蕭景榮的假死計劃,現在要怎麼圓。
隨著棺蓋被嘎吱嘎吱撬開的聲音。
公婆的臉色逐漸變得慘白。
江成道也癱軟在地,不敢抬頭。
姨娘們都屏氣凝神,準備看蕭景榮的最後一面。
一股惡臭襲來。
棺內的屍體早已腐爛得不成樣子。
江成道掩面痛哭起來。
「我早就勸過夫人,將軍死狀慘烈,棺不可開啊!」
身後的姨娘也哭成一團。
「將軍定時受了不少折磨,夫人怎的如此心狠!」
公婆很快反應過來,也開始捶胸頓足,拼盡全力地向我身上潑髒水。
「為了一封所謂的遺書,竟要將我兒開棺暴屍,沈氏,你這個毒婦!」
「我今日就算拼了這把老骨頭,冠上抗旨不尊的罪名,也要將你關進祖宗祠堂思過!」
而我卻笑了。
「敢問江副官,將軍是何日殉國的?」
江成道抬眼偷瞟公婆,交換了眼神後,才挺起胸朗聲道。
「戰報已經寫得明明白白,正是兩日前,將軍不幸中了埋伏,當場身亡!
「小人快馬加鞭,這才得將將軍的屍體送回京城。小人有錯,未能取得夫人信任,使得夫人執意開棺,令將軍大人的遺體遭此侮辱,小人還不如死了算了!」
說著,他就抽出佩劍,作勢自刎。
公婆連忙上前去攔。
「不可,萬萬不可!副官為我蕭家不顧安危,蕭家怎能陷副官於不義之地!」
幾人抱在一起幹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一家子。
我不急不惱,娓娓道來。
「屍首到如此地步,少說也要七日之期。夫君明明於三日之前身死,怎會腐爛至此?
「更何況,如今天氣涼爽,棺內又是鐵釘封死了的,絕不可能隻要三日,就會到如此面目全非的地步。」
說著,我轉向江成道。
「江副官,這棺材裡的人絕非我夫君,他究竟在何處!」
4
傳旨的太監也是個精明人物,一聽我提出這樣的猜測,連忙尖著嗓子叫喊起來。
「大膽賊人,蕭將軍的屍首究竟去了何處?!」
江成道有口難辯,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畢竟蕭景榮的「屍體」,現在正好好地在邊疆當他的大將軍呢!
我曾經想不通。
哪怕蕭景榮要換回江婉,又何必割讓那三座軍事重地。
就算他日後登基稱帝,那處缺口,也始終是隱患。
直到繩索勒上我的脖頸。
前來殺人滅口的小兵說。
「夫人您死了,對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