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月光是嫡公主的未婚夫。
而我是不得寵的七公主,所以我被賜婚的未婚夫。
卻是吃喝嫖賭養外室。
但不要緊,我有一個開掛的閨蜜。
1
作為大慶朝的七公主,天家血脈,金枝玉葉。
但這尊貴的前提是,我母妃還活著。
可惜她沒有。
我母妃當年,絕代風華,寵冠後宮,可與中宮分庭抗禮。
前兩句是真,後一句,是她自認為的。
容貌再美,她到底也僅是個州官之女,而皇後,出身自一門三宰相的傅氏,又生了嫡長子,她怎麼鬥得過?
在這後宮裡,美貌,是最不值錢的。
皇後,以賢惠大度的中宮身份,看著我母妃蹦噠了幾年。
然後,剛滿兩周歲的九皇子夭折了,完整的證據鏈表明,我母妃是兇手。
彼時,母妃已入宮六年,容顏已不如當年驚豔,君王的寵,早就開始漸漸淡了。
而皇後的舅舅鎮南將軍,剛剛擊退南越進犯,得勝回朝,皇後所出的嫡長子,已被立為太子。
Advertisement
所以,盡管皇後陷害母妃的手法極簡單拙劣,母妃仍然被賜一條白綾。
那簡單拙劣的陷害手法,是皇後對我母妃最後的羞辱。
不,也不算最後,後面,還有我。
母妃死了,年僅五歲的我,無人扶養。
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不計前嫌,把我這個最會給她添堵的寵妃的女兒接到她的鳳儀宮,與長我一歲的嫡姐同吃同住,一同教養。
她說,稚子無辜,她說,宮裡的皇子皇女,都是她的孩子,她有責任照顧。
從此,我與我的嫡姐形影不離。
我是長在中宮膝下的公主,我的每一件衣裳,都與嫡姐一樣,華麗而貴重。
而我每天要做的,是在外彰顯皇後賢良,在內陪伴嫡姐,討好她,服侍她,替她背黑鍋。
然後,讓皇後看著,看我的卑微,看我的可憐,以此獲得她內心極大的快感。
2
我就這樣,小雀兒一樣,被養到 13 歲。
這一年,皇後為我選了一門尊貴的親事,開國功臣武安侯韓家的嫡幼子,我的父皇誇贊皇後說:
「梓潼有心了,武安侯家是開國功勳,便是永安,也配得上。」
永安,便是我的嫡姐,中宮皇後所出的永安公主。
我尊父皇的旨意,叩謝皇後為我擇的良婿。
吃喝嫖賭納小妾養外室的良婿。
母妃死前,抓著我的手說,活著。
是的,活著,活著就好,沒有其它盼頭。
永安,她被皇後許給了傅家三公子傅璟,她的親表哥,傅家最明媚的公子。
傅璟,皇後同胞哥哥的次子,當朝右相傅均的孫子。
二八少年,挺拔俊朗,瀟灑肆意,自幼出入宮中,皇後對他的疼愛,不比太子少。
他是這京城中,最明媚的少年。
他和永安,青梅竹馬,他進宮的日子,永安心情總會很好,而我,就會少很多搓磨。
我跟在永安身後,看他們賞花摘桂,吟詩頌詞,陽光打在傅璟身上,閃亮閃亮的。
我遠遠地欣賞著,那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
盡管,他的姑母,與我有血仇。
有時,他的目光也會落在我身上,我輕輕撇開頭,不敢碰上他的眼睛,我怕與他對視一眼,便萬劫不復。
3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他陪著嫡姐,在花園裡放紙鳶,我月事在身,臉色煞白,難受地緊。
可我不敢說,不敢掃了嫡姐的興致,我隻能帶著一眾宮女,在一旁備著茶水點心,再去為她拾起她掉落的紙鳶。
嫡姐又一次將紙鳶掉落在百米外,她對我抬抬下巴,示意我去撿,我咬緊牙關,抬腳要去,傅三卻喝住了我,「那是本公子親手扎的,哪容她碰?」
說著親自小跑著,去撈回了紙鳶。
他抱著紙鳶回來,撇我一眼,在嫡姐耳邊輕語:「春光這樣好,你叫不相幹的人回去!」
嫡姐臉色一紅,轉過頭對著我和一眾宮女太監嬌叱:「你們都回去,不用你們跟著!」
隻留下她最貼心的的大宮女。
那一日,傅三直到晚膳時分才出宮,我得以在床上,靜靜地躺上一個下午。
那些時日,宮裡流行一種南方傳來的面茶,茶湯裡加了各種碾碎的幹果仁。
在皇後宮裡請安時,那些嬤嬤也會上這個,我吃了,會起疹子。
可是過敏這種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敢透,隻得陪著一起喝,然後趁著出去方便時,悄悄扣吐自己。
有一次,被傅三瞧去了,他盯著我皺皺眉頭,也沒說什麼,隻是,再去皇後宮裡時……
「這南蠻子搞的東西,喝幾次就膩得慌」
傅三一邊喝一邊嘟嘟囔囔,皇後一聽,趕緊一連聲的命人換清茶來。
傅三公子說膩的東西,從此,再不會出現在皇後宮裡。
嫡姐生辰的前幾日,傅三進宮,帶了一支簪子,說是作為嫡姐的生辰禮。
沒等嫡姐仔細看,傅三就獻寶一樣,親手將簪子簪到嫡姐頭上,左看右看,卻漸漸皺了眉頭,低聲叨咕:「胡寶那廝辦事兒果然不牢靠,什麼眼光。」
胡寶是他的小廝。
「什麼胡寶?關他什麼事?怎麼回事?」嫡姐耳朵尖,聽見了他的嘀咕。
「哪有,哪有什麼胡寶,你聽錯了!」傅三馬上否認。
「不可能,你快說,我都聽見了!」嫡姐豈容他抵賴,立逼著他交代。
「額,那個,哎呀,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傅三支支吾吾,「我這兩天事情太多,沒騰出手去寶珍閣,就叫胡寶替我跑了一趟,這簪子是他選的。」
傅三一邊說一邊安撫著眼看炸毛的嫡姐:
「哎呀,說好了不生氣,那胡寶自幼跟著我,我以為他眼光會和我一樣好,哪知道他這麼不靠譜啊!」
嫡姐氣了,拔下簪子,就要往傅三身上扎,傅三一邊躲一邊哄:
「我明天親自去選,一定在你生辰前,選一支最漂亮最華貴最配你的簪子!胡寶挑的這個,你隨便賞人用就是了。」
嫡姐停下腳步,哼了一聲,眼睛一轉,隨手將那簪子扔給了我。
「老七,給你了,胡寶可是跟著三哥身邊多少年的小廝了,幾代都是家奴,他選的簪子,配得上你!」
我接過她拋來的簪子握在手裡。
嫡姐沒仔細看,我卻看得分明,這是上好的冰翠玉雕的,而且雕工並不精細,毫無匠氣,這不是珠寶匠人打的。
玉握在手裡涼涼的,我卻感覺很燙手。
那日,是我及笄。
皇後娘娘說,兩個公主,姐妹情深,不分你我,生辰也一起過了就是,多熱鬧。
我自己的生日,是沒有人記得的,也不允許被記得。
4
那晚,我握著那根簪子,輾轉反側,胸口那處,鈍疼鈍疼的。
我知道,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亥時,窗外兩聲蛤蟆叫,我心裡一動,悄悄起身,出去到後面存雜物的偏殿處。
果然,見明如在等我,懷裡抱著一罐熱騰騰的面條。
「七公主,快趁熱吃,我偷了五皇子小廚房的不少好東西,細細燉了一個晚上,才出了這麼一罐好湯,克扣了三皇子的河套粉,擀了份面條,您快嘗嘗!」
我沒客氣,接過罐子,坐在偏殿的地上,一口一口,吃著我的生辰面,熱乎乎的,湯鮮得不得了,明如說的對,這裡面,有很多好東西,火腿、幹鮑、冬菇、松茸......
皇子,就算不受寵,也有這麼多好東西,我有些嫉妒。
又趕緊搖搖頭,我若是皇子,隻怕早陪了母妃走,哪能殘喘到現在。
偏殿常年不見陽光,明如大概是冷了,抱著肩膀,我拿勺子舀了一勺湯,遞到她嘴邊,「喝點,暖和」。
她也沒客氣,直接就著我的手,滋溜起湯來。
月光從窗子的殘洞掃進來,清冷的月光下,一個宮女,一個公主,抱著一罐湯面,你一口,我一口,一罐子的湯和面,我倆分吃得幹幹淨淨。
肚子飽了,身上也暖和了,心裡,似乎也沒那麼難受了。
明如收了空罐子,「七公主,生辰快樂!」
我沒應聲,隻把頭靠在她肩膀上,這是我今日聽到的,唯一的一聲祝福。
「七公主, 淑妃娘娘在保佑你,你一定會幸福的,你值得的。」
幸福嗎?我能擁有嗎?
我不知道,我隻記著母親最後留給我的話,活著。
5
每一年,我生辰時,明如都會悄悄過來,在這個沒有人跡的偏殿裡,給我帶一份長壽面。
明如是我五哥宮裡的一個宮女。三年前,我第一次遇到她。
彼時,她大概是被人算計,衝撞了永安。
金尊玉貴的嫡出公主,哪容得了一個奴才,當即要送她去慎刑司。
這種事,我一向是做壁上觀的,我能護著自己活著,就是出息了,哪管得了別人。
可那一日,我撇了一眼,動了惻隱之心。
宮女們,總有那麼點念想,哪怕最低品的粗使,也總會費勁心思,衣裳上滾個花邊,頭發上簪個別致的小花,叫自己顯得有那麼點特殊。
可是這宮女,一身尚宮局統一制的宮裝,頭上隻一支銀簪,也是宮裡最常見的式樣,此外再無任何多餘。
隻是,我仔細看過去,厚厚的前發,齊刷刷地剪到眉眼,脂粉裡加些茯苓粉,就會顯得粗糙暗黃,口脂塗到唇外一點,會顯得嘴唇粗厚難看。
呵,遮掩的手法,十分熟悉——那也是我慣用的。
許是這同樣手法的惺惺相惜,也許是,我總歸還是個人,有那麼點不忍之心。
「皇姐,送去慎刑司,又有人報到皇後娘娘那,娘娘少不得要叫您過去問兩句。」賢良的皇後娘娘要培養賢良的公主,大庭廣眾送個撞她一下的宮女進慎刑司,皇後娘娘必是要問的。
「您今日可要和師傅選一副畫送傅公子的,一個宮女罷了,哪值當耽擱您,我替你處置了她就是。」
說罷,我上前一步,一巴掌扇過去。
「哼,你說得倒也在理,你留下,好好教訓她!」
我替她出氣,我替她打人,我替她背上苛刻的鍋,她何樂不為。
我用身子擋住跪著的宮女,左手手背貼在她右臉上,右手甩過去巴掌,甩了十幾個,直到他們走遠,才停下。
「奴婢謝七公主大恩!」
呵,我算哪門子公主,我心裡自嘲,「走吧,以後謹慎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