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我去柴房看看。」
……
我剛走到柴房門口,就聽見了許賀中氣十足的罵聲。
我額角直抽抽,轉頭看著小弟:「這人嘴巴這麼臟,你怎麼沒把他舌頭割了?」
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柴房裡,白臨川和許家兄妹被捆得嚴嚴實實扔在地上。
許賀惡狠狠地盯著我:「你這土匪!你無恥!」
無恥?
這才哪到哪啊?
許瑩瑩看見我忍不住落了淚:「唐元歌!你把我孩子怎麼了?你把他們還給我!」
我輕飄飄看了她一眼,然後意猶未盡地「嘖」了一聲。
「別說,你那兩個小崽子,肉還挺鮮。」
「……」
許瑩瑩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許賀瘋了似的掙扎起來:「唐元歌!我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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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眼猩紅,顯然被我刺激到了。
我站在旁邊看著他無能狂怒。
「她騙你的。」
白臨川跟許賀說話,眼睛卻看著我:「他們好好的,沒什麼事。」
許賀轉頭怒吼:「你怎麼知道!」
白臨川語氣依舊淡漠:「我了解她。」
呵,了解個屁。
我勾了唇:「那倆娃娃確實沒事,我也可以把他們送過來跟你們待在一塊。
「隻是,我有一個條件。」
許賀皺著眉問我:「什麼條件?」
我抬起手,伸出手指慢悠悠指向白臨川:「我想要天下無雙的白大公子……好好服侍我一回。」
13
我這話一出口,整個柴房寂靜得嚇人。
我要的就是這種反應。
不是說我無恥嗎?
那我就無恥給他們看看。
半晌後,許賀不可思議地開口:「你瘋了嗎?」
我:「沒瘋,清醒得很。」
我看向白臨川,語氣戲謔:「白公子考慮考慮?」
白臨川看著我還是沒說話。
隻是那眼神裡蘊含著太多我看不懂的東西。
我避開了他的視線,伸了個懶腰:
「不樂意就算了,也是,我是土匪,白大公子光風霽月怎麼可能會……」
我話還沒說完呢,就被白臨川開口打斷了:
「可以。」
我懶腰伸到一半,把腰閃了。
就連許瑩瑩也兩眼一翻重新坐了起來。
許賀驚恐地看著他:「白兄?
「你可聽清楚了?她這是誠心要辱你啊!」
白臨川:「聽清楚了,我同意。」
我扶著腰看了他一眼。
這人故作鎮定:
「來人,給白公子松綁,洗洗幹凈,送我房裡!」
說罷,我毫不猶豫地轉身出了柴房。
……
我坐在山石上,涼風習習,我內心極為復雜。
雪越下越大。
小弟跑來找我:「老大,那人洗好了,已經送您房間了。」
我「啊」了一聲,慢悠悠站了起來。
沿著石子路往房間走的途中,我無數次想要轉身逃跑。
卻又生生忍了下來。
房間裡亮著燭火,白臨川清瘦的背影映在門上。
我在門外站了一會,下意識抬手準備敲門。
手指在門前頓住。
這是我的房間,我為何要敲門?
思及此,我一把將門推開了。
寒風裹挾著雪花竄進屋內,卷起白臨川寬大的袖袍。
他一襲白衣,背對著我。
聽見動靜,白臨川轉身看我。
我沒看他,反身關上了門。
「白臨川,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靠在門上,不大正經地上下打量著他。
他任由我打量:「不後悔。」
我嗤笑:「再好好想想吧,畢竟我粗鄙又野蠻,手上沒個輕重,萬一把你弄疼了可就不好了。」
這麼些年,我功夫長進了不少,就連臉皮也厚了許多。
此時竟也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這些汙言穢語。
白臨川沒說話,直直朝我走了過來。
我後背不由緊繃起來。
他走到我跟前,與我不過咫尺距離。
我皺眉看他,這人定性這般好?我這麼欺辱他竟也沒生氣?
他朝我伸出了手。
呵,果然,還是忍不住要打我了。
他的手碰到了我的腰帶……
我:「?」
14
我一把推開了他:
「離我遠點。」
白臨川的手停滯在原處,久久未動。
他說:「元歌,當初的事,你該聽我解釋的。」
我繞開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落雪。
「解釋什麼?
「當年許賀跟我說的話嗎?不用了,我又不傻,大抵能想得清楚。
「你與許賀不過點頭之交,定不會同他說那種話,這話八成是他自己編來惹怒我的。
「你當時的反應確實讓我心涼,但後來想想,也許我們所說的並非同一件事。」
白臨川有些錯愕地看著我:「你都知道?」
我苦笑:「怎麼?在你眼裡我就這般好騙?」
他愣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當初我在同旁人說些隱蔽之事,卻不小心被許賀聽了去,他同你說了些什麼我當時確實是不知曉的。
「後來弄清事情原委,本想和你解釋清楚,卻……再也沒機會了。
「元歌,我從來都不認為你是個粗鄙、野蠻的姑娘,相反,我覺得你率真果敢,跟京城所有女子皆不一樣。」
白臨川微皺著眉,表情格外認真,那模樣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翻墻偷看他的時候。
他遇到解不開的棋局時,眉頭也時常這麼皺著,認真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話若是他五年前就說出來,那我得多高興啊。
我看著他,突然就釋懷了:
「這麼多年,你我都成熟了。」
「那年我受辱,雖是個誤會,但終究因你而起。」我朝他笑了笑,「今日,我也辱了你一回,咱們扯平了。
「從此以後,兩不相欠。」
15
「兩不相欠?」
白臨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沒說話,他說他了解我,其實他一點也不了解我。
他說我率真果敢,卻不知我爹娘最常說我的一句話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我面對著他,嘆了口氣:
「我在你後面追了許多年,但你從沒給過我任何回應。
「白臨川,我也是會累的。」
白臨川看著我,好久沒有說話。
我說:「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送你下山。」
我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今日說出這些話,已然耗費了我太多力氣。
在我的手碰上門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白臨川的聲音:
「你隨我回京城吧,我娶你。」
我動作頓了頓,頭也沒回:
「白公子說笑了,等你回了京城,會有更好的大家閨秀等著你,何必娶我一個女土匪?
「不早了,休息吧。」
我推門出去,風雪直往我脖子裡鉆。
我忍不住縮了縮,裹緊了衣服往偏房走去。
回京城?
我仇都還沒報,回什麼京城?
他真當我將許家兄妹擄來是閑得慌?
16
夜裡風大,窗戶被吹得吱呀作響。
我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帷幔,一宿沒睡。
次日一早,江流敲醒了我的房門:「大當家,先前你讓我們抓的那人我們抓到了。」
我從床上翻身坐起:「把他帶到大堂。」
……
一炷香後,我站在大堂裡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男子。
「好漢……好漢饒命啊,我就是普通老百姓,求您放了我吧!」
他匍匐在地苦苦哀求。
我轉身問江流:「讓她確認過了?」
江流點頭。
我冷哼一聲:「把我刀拿來。」
地上那人一聽,嚇得連忙往外爬。
我接過江流手中的刀,慢悠悠地朝他走去。
男人爬到了大堂外面,正好碰到出來尋我的白臨川。
他如同見到救星般撲過去抱著白臨川的腿:「公子救救我,救救我。」
我看了一眼他:「讓開,弄臟了你的衣服,我可不賠。」
白臨川問我:「他犯了何事?何必非要趕盡殺絕……」
他話還沒說完,我就舉刀砍了下去。
「啊——」男人絕望地發出最後一聲嘶吼。
啪嗒。
人頭落地。
血濺了白臨川一身。
他的身體有點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就連發出的聲音都是啞的:「你……」
「賊人!死得好!!」
一個半大孩子從角落裡沖了出來,對著地上的屍體拳打腳踢。
白臨川愣了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你問我為什麼?」
我指著旁邊的孩子:「這人侮辱了她母親,殺了她父親,這孩子一個人找到我玄風寨,讓我幫她報仇。
「你說,這人該不該殺?」
白臨川久久沒動。
我轉身離開:「白臨川,有些事你不清楚就不要隨意插手。
「待會有人送你下山。」
白臨川回神,問我:「那許家兄妹呢?」
我停了下來:「我何時說過……要把他們也放了?」
17
白臨川沒有走,他非要留在這。
江流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無所謂道:「他想留便留,我玄風寨又不缺他這一口吃的。
「隻是……別讓他靠近柴房。」
江流點頭。
我問他:「東西都送到京城了?
「都送到了,聽說許夫人當場就暈了過去,許將軍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我低頭擦著手中的匕首,許久沒有作聲。
五年前,我離開京城,四處探查,在路上遇到不止一波來劫殺我的刺客。
先前幾波功夫平平,傷不到我分毫,我也漸漸放松了警惕。
可是這一點點的松懈差點要了我的命。
最後一波刺客功夫格外厲害,我與他們纏鬥好久才終於脫身。
他們追了我整整半個月,我差點就折在他們手裡了。
最後我傾盡全力殺了他們。
我在他們耳側看見了蝙蝠印記,那是許將軍手下蝙蝠軍的標志。
要殺我的人,是許萬卓。
這幾年,我頻繁往返於平陽與西陽兩地。
我無數次坐在楓葉谷,聽數萬英魂夜夜哀鳴。
他們是戰士,他們就算死也該戰死在戰場上!
可是,許萬卓為了爭奪兵權,讓他們死在了權謀之下。
死得這般冤,難怪夜夜哀鳴。
這聲音,真該讓許萬卓親耳聽聽。
我將匕首插進鞘內,對著門外喊了一句:「你既然來了,進來便是。」
白臨川從門外走了進來。
我挑眉看他:「都聽見了?」
他:「你往京城送了什麼?」
我撐著頭想了想:「沒什麼,也就許瑩瑩的一根簪子,小孩的兩把長命鎖,還有……許賀的一根手指而已。
「我多善良啊,又沒把屍體送過去。」
白臨川皺眉,聲音也有些急:「元歌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聲音冷了下來:「我要許萬卓給那數萬將士償命!!」
白臨川:「如今我們東慶兩面受敵,情勢危急,許將軍此時萬萬不能出事,不然我東離危矣!」
我愣了一下,猛地轉頭看他:
「你知道?
「當年我爹出事,你知道是許萬卓在背後搞鬼!?」
不是疑問,而且篤定。
他那般聰明,朝堂之事他看得比誰都透,怎會不知?
「白臨川,這是你的東慶,是你的朝廷,我才不在乎!」
我恨恨地看著他,「當年我爹出事,我花了三年時間收集證據,親自送到了狗皇帝的御書房,可你猜他是什麼反應?
「他讓人把證據燒了!
「即使知道了真相,可他還是選擇包庇許萬卓!
「為什麼?因為東慶已經沒有了唐家,許家就不能再出事!
「你跟皇帝,你們都一樣,自以為大義,其實都是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我不管什麼東慶,什麼朝廷,這仇,我唐元歌一定得報!」
18
許萬卓於三日後到達了玄風寨底下。
我以許家兄妹相要挾,讓他把侍衛留在了山下,自己一個人上山。
看看,我可比許賀想象的無恥得多。
下過雪的山又濕又滑。
許萬卓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無數次。
一個時辰後,他滿身泥濘地出現在了玄風寨。
「唐元歌!你出來!!」
他中氣十足地在門前叫陣,我拿著刀推門走了出去。
許萬卓也不再是我記憶裡的壯年將軍。
他鬢角已白,臉上難掩疲態。
看見我的時候,他死死瞪著我:「我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