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徵戰，我爹凱旋而歸。
卻以赫赫戰功換了外室楚靈兒的平妻之位。
我替娘親不值。
娘親卻問我：「換個爹爹如何？」
我躍躍欲試：「新爹爹厲害嗎？」
娘親笑而不語。
次日帶我進了宮。
01
我娘生我的頭一個月，北疆來犯，我爹領旨帶兵出徵。
一晃七年過去，終於盼到爹爹凱旋而歸。
他是先進宮述職，而後才回的府。
可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名長相豔麗的女子，以及兩個孩子。
大的男娃六七歲模樣，小的女娃約莫兩歲，在女子懷裡抱著。
他先下的馬車，而後接過女子手中的孩子一一抱下來，又親自扶著那女子下馬車。
小心翼翼，如捧珍寶。
娘親一直勾著的唇就那麼悄無聲息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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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愣住了。
那個男孩兒跟我差不多高。
娘親說娃兒得在肚子裡懷上一年才能生出來。
那便是說，爹爹剛離家就與那豔麗的女子苟合在了一起？甚至更早。
唯獨祖母，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禍不單行，就在此時，宮裡的公公帶來一份聖旨。
我暗暗感到不安，因為那公公看娘親和我的眼神裡帶著同情。
娘親卻輕輕捏了捏我的小手。
果不其然，是一份求娶楚靈兒為平妻的聖旨。
而楚靈兒，便是那兩個孩子的娘。
我為娘親感到不值，想上前質問素未謀面的爹爹。
娘親卻淡定地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莫急。
傳旨的公公離開後，爹爹跟祖母說了幾句話。
祖母蹙眉，朝娘親看了一眼，便點了點頭。
02
祖母把娘親喊到了院子，拍著娘親的手溫聲道：「嵐萱，這些年操持宋府，你辛苦了。」
娘親不知道爹爹和祖母葫蘆裡賣弄的什麼藥。
但也知曉剛才在外頭他們交頭接耳的，必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便淡淡道：「娘有什麼便說吧。」
祖母嘆了口氣，語重心長。
「這些年你的確辛苦了，但畢竟隻為修文生了洛兒一個女兒，宋家家大業大，人丁卻凋零。」
「靈兒自修文出徵後便跟著他，受盡苦楚依然任勞任怨，還為宋家誕下一兒一女，功不可沒。」
娘親面色不變，語氣卻越發風輕雲淡：
「所以他已經用軍功為她求了一份平妻的旨意，那老太太跟我說這些又是何意？」
祖母面色變得不好看起來，不止是聽了「老太太」三個字。
還因為娘親已經不稱呼爹爹為「夫君」，而是以「他」代替。
「嵐萱，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懂事明事理的，如今卻也變得……苛刻了。」
娘親笑了，對上我擔憂的眼神，輕輕點頭。
對祖母道：「老太太若是有話便直說吧，嵐萱還有事情要忙，趕著出門。」
祖母面色變了幾變，說：「你是正室，該有容人之量。」
「修文他們回的路上遇上了一個高僧，說是浩兒和敏兒自幼跟隨修文身邊，而修文又是大將軍，殺戮太重。若是想要平安長大，得跟著靈兒住到正氣最旺處。」
看娘親隱忍怒火，我越發擔憂。
我已七歲有餘，很多事情也都懂得了。
爹爹在外徵戰，娘親辛辛苦苦將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
又把祖母照顧得極好。
想不到爹爹一朝得勝歸來，卻立馬用軍功換了外室的平妻之位。
這還不夠，還要娘親挪了院子給他的新歡和兒女。
哪兒正氣最旺？不就是正室的院子嗎。
我為他們的無恥感到心寒，又替娘親感到無比擔憂。
正要說話，娘親安撫的眼神再次投來。
她語氣不鹹不淡：「老太太說的是。我這便讓人收拾一番，給他們騰出院子。」
祖母頷首，頗為滿意的點點頭：「還是你明事理。」
又表態：「你放心，你終究是正室，又給我們宋家生了長女，怎麼都不會虧了你去。」
娘親暗自哂笑，沒有吭聲，拉著我的手回了院子。
03
一路上，我替娘親娘親憤憤不平。
娘親沒有吭聲，我也閉了嘴，怕越說越娘親越難過。
眼看快到院子了，她卻問我：「洛兒，娘親給你換個爹爹如何？」
我愣住了。
換個爹爹？爹爹也能換的嗎？
隔壁的胖子不是跟我說，爹娘是不能換的嘛，否則他爹和娘的關系不好，怎的不早換了？
見娘親鼓勵的眼神看著我，我忽然就覺得很興奮，神情滿是躍躍欲試。
「那娘親是有新爹爹人選了嗎？新爹爹厲害嗎？」
娘親笑而不語。
回了院子後，便讓貼身伺候的人將一應細軟收了起來裝好。
也吩咐把嫁妝一並清點了，讓悄悄的進行。
夜裡早早帶著我洗漱上了床，母女睡一塊兒。
這期間，爹爹一次也沒來看我和娘親。
我很心寒。
長這麼大，爹爹一直活在別人的口中。
所有人都說爹爹很厲害，有擔當，有責任。
他是去保家衛國的，是個大英雄。
我也一直以自己有個大英雄爹爹為豪。
而今日，爹爹凱旋歸來，也的確是大家眼中的大英雄。
可他卻不是我的好爹爹，也不再是我眼裡的英雄。
他不僅不保護我和娘親，還和別人聯手欺負我和娘親。
這樣的爹爹，不要也罷。
04
次日娘親便帶我入宮。
爹爹迎面大步走來，眼神凌厲。
「嵐萱，你要去哪兒？你知不知道娘病了，這麼些年，你就是這麼照顧我娘的？」
我心裡有氣，爹爹七年不在家，見了面便責怪娘親，真不稱職。
立馬懟他：「你是誰啊，見了我娘就大呼小叫。」
他眼神微眯，一個巴掌便要招呼下來，一邊喊著：「你就是宋思洛？誰給你的膽子訓斥老子？」
娘親一把扯開我，讓他的巴掌落空，冷冷道：「放肆！你敢動她根頭發絲試試。」
爹爹臉色難看得緊，嘴裡訓斥著：「這麼些年你都是如何照顧我娘的？隻生了個丫頭片子也就算了，還管教不好，你是如何當的宋夫人！」
娘親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這麼些年都不管不顧，如今你有何資格質問我。再說，你以為你住的將軍府是大風刮來的？要是沒我，你哪裡來的自信在這兒胡言亂語！」
「你不是大孝子麼？多年不在老太太身邊盡孝，如今還不該拿出百分的心思去做你的大孝子，攔在我面前作甚！」
想來在軍中發號施令慣了，爹爹沒想到娘親居然敢當面懟他。
模樣兇神惡煞地，抬手就要打娘親：「我看你是多年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分不清楚尊卑，我就好好教導你……」
娘親偏了偏頭，伸出了手，就見手中寒光一閃。
耳邊便傳來一陣沉悶的痛呼，居然是我那好爹爹的！
就見爹爹另一隻手死死地捂著剛才那隻要打娘親的那隻手，恨恨地盯著娘親，滿臉不可思議。
他被握著的那隻手瞬間烏黑起來。
「不想你的手廢了，就滾開。」
一旁忽然切切趕來一名嫋娜的豔麗女子，正是楚靈兒。
「姐姐是連夫君的教導也不放眼裡麼？夫君是我們女人的天，怎能動手打夫君？姐姐這也是京城的獨一份兒了。」
她心疼地撫摸著爹爹黑了一片的手，命人趕緊去請大夫。
宋浩一把衝撞過來，想要把娘親撞倒。
娘親輕輕轉了轉身子，他便收不住地往一旁的石頭牆撞了過去。
由於用力過猛，爹爹攔也攔不及時，瞬間額頭大出血。
宋浩驚懼不已，當場嚇得哇哇大哭。
楚靈兒也嚇得趕緊去抱他，吩咐下人以最快的時間大夫找來，淚眼恨恨地看著我和娘親。
「姐姐太過分了，浩兒還隻是個孩子！姐姐下此毒手，也不怕遭報應！姐姐若是嫉妒我生了浩兒，姐姐努力生一個便是，為何要這般對我的浩兒！」
我翻了個白眼，是啊，的確還隻是個孩子。不過是個熊孩子！
自己撞我娘不成，反倒撞破頭，也成了我娘的錯？
看他衝撞過來的架勢，要是娘被他撞到了，指定也被撞到石頭牆上去了。
爹爹臉色黑如鍋底，有心想對娘動手，又似乎頗有忌憚。
老夫人聽說她的乖孫撞牆了，也連忙趕了過來。
05
我第一次見她那般緊張，生氣。
她怒火中燒，滿臉責怪地看著娘親，厲聲訓斥：
「嵐萱，我還以為你是個識大體的，想不到竟也如此歹毒膽大妄為，失了主母氣度。不僅敢對自己的夫君動手，還容不下平妻的孩子。」
看著是非不分的祖母，我滿臉憤慨。
「祖母怎的不問清事情緣由，就把過錯一味推到娘親身上！」
祖母臉色很難看，讓我一邊兒去：「長輩說話，小輩怎能隨意插嘴，這麼多年你娘竟是半分也沒教到你禮數！」
娘親把我護在身旁，斂了神情，淡漠道：
「我的孩兒還輪不到你們來管教！她說得對，老太太說話之前，最好還是先弄清楚前因後果，免得冤枉了人。」
娘親一向好說話，從未這般忤逆過祖母。
祖母氣得指著娘親的手直哆嗦，罵著：
「他才幾歲？你又幾歲？他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哪裡就犯下如此大的錯，讓你置他於死地，竟然還將過錯推到他的身上？」
「夫君是天，做什麼就沒有錯的。你一介婦人，膽敢如此置喙你的夫君，嵐萱，你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一番話說下來，娘親成了十惡不赦之人。
她淡然地瞥了爹爹幾人一眼，絲毫不以為意：「老太太要這麼認為，便這麼認為吧。」
懶得和她爭辯，牽著我的繼續手往外走，徒留他們在身後罵罵咧咧。
我很好奇為何爹爹沒能打到娘親，還受了傷：「娘親，你也會武功？」
娘親搖了搖頭，輕笑：「娘親哪兒會。」
我正思索她的話，她又開口了。
「不過娘親會使毒。你爹爹的手碰到了娘親手上的毒針。」
她給我亮了亮一枚黑得發亮的繡花針。
我一陣崇拜地看著她！
自幼娘對我的教導便比較開放。
娘不教我「女訓」「女戒」，她說那些是死物，是偏執教化下的產物，學了隻會讓我變得膽小懦弱沒有主見。
她教我「論語」「孟子」「孫子兵法」等。
而我也偏愛這些。
別的閨女學習女紅和琴棋書畫時，她隻說我喜歡便學，不喜歡便罷了。
所以我個性不羈，上山打鳥下河摸魚，就沒有不會的。
幼時的玩伴也沒有一個能打得過我。
但我一直不知，娘親竟然會使毒。
我拉著她的手，祈求她教我。
她無奈地點了點我的鼻子：「好好好。」
06
我以為進宮會很繁瑣。
畢竟出生後，爹爹不在府中，娘親和祖母也從來沒帶我入宮過。
沒想到娘親亮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來的玉佩後，就被恭敬地帶到了滿臉驚喜的皇上面前。
傳聞皇上冷酷而俊美。
可今兒個我一見，他的確很俊美，但絲毫不冷酷。
相反，他看著娘親的眼神頗為繾綣，帶著……濃情蜜意，以及失而復得的喜悅！
對，正是這樣！
我瞪大了雙眸，似乎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
皇上身邊的公公很有眼色地出去，帶上門。
他剛出去，娘親就被俊美的皇上一把抱住了，死緊死緊的那種。
娘親紅著臉掙扎了幾下，見掙脫不開，就沒繼續抗拒了，反倒紅了眼眶。
我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議。
我那向來剛強堅硬的娘親，居然紅了眼眶！
「嵐兒，你……終於出現了，這些年，你都到哪兒去了，讓我好找。」
俊美皇上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顫抖，他輕輕空出一隻手，觸摸著娘親柔順的烏發。
「臣婦過來，是請皇上給臣婦下旨與夫君和離。」
娘親的聲音很淡。
臣婦？夫君？
「你……竟然嫁人了？你真不要我了！」皇上的俊臉滿是震驚，眼眶似乎微微泛紅。
娘親轉過臉去，沒有吭聲。
他摸著娘親的手頓了頓。
緊跟著怒了。
我以為他怒的是娘親，可他轉瞬便道：
「哪個該死的不長眼的，竟然把你娶了還不知道珍惜！我立馬就給你一道旨意和離！」
娘親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幽深，似乎還帶著一股……怨氣？
「是你剛剛下旨準許迎娶平妻的宋大將軍。」
皇上好看的眉峰一蹙，居然是他？
那他還真是好心辦壞事了。
不不不，得虧他下了那麼一道旨意，否則嵐兒還不肯出現在他面前。
他不禁唏噓。
「嵐兒，我並不知你是宋修文的妻子，否則……。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卻原來你就在離我不遠處……」
我嘴角微抽，看他的樣子，要是知道，那道旨意下得更快。
他的語氣滿是懊惱與撒嬌。
娘親用力掙脫他，輕輕伏了伏身，語氣依然平淡：
「過去的事情已然過去，不提也罷。如今臣婦隻求一道和離聖旨，煩請皇上做主。臣婦不願與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
皇上眉頭一跳，唇角微抽，上前一把扶住娘親，再度把她拉進懷中。
拽穩娘親的手，不讓她動。
「嵐兒，你依然這樣。旨意我給你，但……」
他緊緊握著娘親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絲祈求。
「你得嫁給我！我保證一生一世隻你一人！」
見娘親要開口，他立馬又解釋。
「我早厭煩了這個位置！這麼些年，我隻是替皇兄看著這個位置而已，如今皇侄已然成才，是時候將皇位傳回給他了！」
他委屈地癟著嘴。
「要不是你當年突然離我而去，我早該撇下皇位與你暢遊山水了。這麼些年，後宮佳麗我一個也沒碰。身心都是幹淨的！就是怕有朝一日找回你，你因此再不要我。」
得虧他潔身自好，他真明智。
他眼神似乎黏在娘親身上，下不來了。
「我之所以還不肯退位，也是為了利用更多資源找你。」
他幽怨不已。
這這這……是那個威嚴的帝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