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得略微有些急,顧飛往他身邊靠了靠,跟他胳膊貼緊。
“其實,我就是想來看看,”蔣丞輕聲說,“我不想找李輝的麻煩,不想警告他不想罵他也不想揍他,他不配,但我就是想來看看,算是給自己心裡清清障礙。”
“嗯。”顧飛應了一聲。
“就這樣一個人,”蔣丞說,“就這樣了,我不會再因為這些人,讓自己受影響,從現在開始我不能再被幹擾。”
“嗯。”顧飛在他後腰上搓了搓。
“我畢竟是要請你吃八百塊的粉還要加二百塊肉的人,”蔣丞說,“我要心無旁騖。”
“你肯定可以的。”顧飛笑了笑。
正想問蔣丞要不要去別的地方散散步放松一下腦子的時候,7棟那邊傳來了一陣喊叫聲,有男人的叫罵和女人的尖叫,把旁邊兩棟樓樓道裡的聲控燈全都給喊亮了。
蔣丞愣了愣,還想往那邊走兩步看看,顧飛憑著敏銳的“鋼廠雷達”把蔣丞拉到了旁邊的陰影裡。
剛站好,就看那邊7棟裡衝出來了一個人。
一團白。
一個赤身果體的男人。
就這麼裹著風一邊鬼哭狼嚎地喊著,一邊衝了出來。
“李輝。”顧飛說了一句。
蔣丞擰著眉沒有說話。
李輝身後還跟著幾個人,都穿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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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手裡還拿著家伙,除了棍棒,蔣丞還看到了閃動著的金屬光芒,也許是鐵棍,也許是刀。
李輝全身上下除了娘胎裡帶出來的那些部件,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就這麼跑了沒幾步,就被後面穿戴齊全的人撂倒在地。
接著就被淹沒了。
“我報警了!我報警了!”一個女人尖叫著從樓道裡跑了出來,身上隻有一條內褲和一件背心。
圍住李輝的那幫人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一個人揚手往下狠狠一抡。
“走吧,”蔣丞轉開了頭,這種打法,就是奔著出人命去的,“去溜達一會兒。”
“嗯。”顧飛應了一聲。
順著另一條路走出去了很遠,身後混亂的聲音都消失了,蔣丞仰起頭吸了一口氣,輕輕哼了一句:“我想踩碎了迷茫走過時光……”
“你不說你隻會一句麼?”顧飛笑著問。
“騙你的,”蔣丞挑了挑眉,“我想,左肩有你……”
顧飛迅速從右邊移到了他左邊,蔣丞看了他一眼,笑著繼續:“右肩……”
“右肩微笑。”顧飛馬上移回了右邊,跟著他和了一句。
第95章
這一夜過後, 蔣丞覺得自己突然就心靜如水了。
李輝的情況他沒有打聽過, 但鋼廠這樣一個地方,任何事的傳播都是高效而全方位的。
顧飛家的小店,旁邊的社區醫院,都是信息中轉站。
一開始的消息是李家大兒子全家被人打死了,後來有人闢謠, 說沒有, 孩子沒死, 再後來又人糾正, 說是李輝死了。
死因眾說紛紜,欠了高利貸被收債的打死了, 被媳婦兒的奸夫打死了,這兩種是主流。
但不到一星期, 又有真面浮出水面。
沒死, 李輝被打成了植物,打人的現在也沒抓著。
這些議論,蔣丞知道得並不全面,顧飛不會跟他說,他也就是在店裡待著的時候掃到幾耳朵,而且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信息源們都會注意回避。
對於蔣丞來說,無論是什麼樣的消息,都已經不重要了,這個在血緣上跟他至親的人,以後的日子裡都不會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他換掉了用了很久的電話號碼,而隨著這個號碼而消失在他生活裡的人,不僅僅是一個李輝。
隨著氣溫一天天低下去,樹上的葉子一天天變少,在冰涼幹燥的空氣讓人鼻子發痒並且難以控制永遠都犯困的日子裡,四中的高三終於有了高考前該有的氣氛。
走廊裡,教室裡,全是各種勵志標語口號,紅底兒黑字,白底兒黑字,配上巨大的驚嘆號,每次蔣丞看到時都忍不住在心裡跟著吶喊起來,除此之外還有關於時間已經不多的種種提醒。
沒時間了同學們!
高考就要來了!
啊!它就在前方了!
……怪嚇人的。
時間多數時間裡都過得挺慢的,隻有在回頭看的時候,才會驚覺“原來已經這麼久”。
蔣丞半趴在桌上,手裡轉著筆,從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坐得筆直的周敬的耳朵邊看著數學老師。
對於教室裡的這些人來說,時間此刻就過得非常慢,也許明年的這個時間,他們回過頭的時候才會發現,高三的那一年,飛快閃過,快得居然留不下什麼記憶。
蔣丞這會兒並沒有覺得時間慢,他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完全不夠用。
不夠時間背書。
不夠時間做題。
不夠時間聽課。
不夠時間跟男朋友出去散個步。
不夠時間看看男朋友新拍的照片。
不夠時間看看……小姑子的新發型。
……
等明年這個時間,他回過頭,不,無論是什麼時間,明年,後年,五年後,十年後,他回過頭時,這一年裡的記憶都永遠豐滿充實。
“你把那個綠毛兔子頭像換掉了,顧淼沒跟你急嗎?”下課的時候蔣丞一邊整理上節課的筆記一邊問了一句。
顧飛的頭像從綠兔子換成了顧淼的照片。
小丫頭的新頭型,頭發長長之後李炎給她理了個短版BOBO頭,劉海離眉毛三千多裡,照片上她心情不錯地挑著一邊眉毛,看上去相當囂張有個性。
“沒事兒,這是她替我換的,”顧飛說,“去尿尿嗎?”
“啊,我……”蔣丞頓了頓。
“你不知道是吧?”顧飛嘆了口氣站起來,“走吧尿個尿去。”
“我是想說好像沒有這個需求,”蔣丞嘖了一聲,跟著站了起來,“你就直說讓我陪你讓廁所不就得了。”
“不用你陪,”顧飛馬上說,“真的,不用陪,你回教室吧。”
蔣丞眯縫了一下眼睛。
“回去吧求你了,”顧飛說,“讓我一個人去廁所吧,讓我一個人孤單地勇敢地邁向那廁所吧。”
“有病,”蔣丞跟著他一塊兒往樓下走,“我有點兒餓了,一會兒去小賣部買點兒吃的吧?周敬說現在開始賣關東煮了。”
“好。”顧飛點頭。
“我覺得四中這點特別好,”蔣丞咽了咽口水,“我們以前學校小賣部開了半小學期就被取消了,食堂不到飯點不賣吃的,你要沒自己帶點兒吃的,就得活活餓死在開飯之前。”
“四中這小賣部每月賺不少呢,”顧飛笑著說,“比我家店賺得多多了。”
“你家那個店也就是沒人有時間管,要不也不至於,”蔣丞嘆了口氣,“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就是因為看著比別家要幹淨。”
“你要沒去我那兒,那天你起碼得在地上多趴一小時。”顧飛說。
“屁。”蔣丞簡單回答。
“真的,就我要把你弄進屋裡去,劉帆他們還反對呢,”顧飛笑笑,“這片兒亂,很多人都怕惹麻煩。”
“那你為什麼要弄我進屋?”蔣丞問。
“你幫過顧淼,”顧飛說,“而且當著顧淼的面兒,我總不能讓她看著自己哥哥見死不救。”
“我就暈了一下還沒要死呢!”蔣丞糾正他。
“其實主要原因還是你長得好看,”顧飛衝他豎了豎拇指,“可帥了。”
蔣丞嘖了一聲。
學校小賣部的關東煮味道很不錯,隻可惜從小賣部捧到教室就差不多涼了。
蔣丞現在已經能夠非常入鄉隨俗地一邊聽課一邊低頭吃東西,還有點兒羨慕隔壁7班有人帶了個電熱杯到教室煮東西吃……當然,拿杯子來的那哥們兒做了一次全校檢討,據說是被上課的時候吃不著熱食兒的同學舉報的。
“蔣丞!”老魯在講臺上吼了一聲。
蔣丞正低頭扎了最後一顆魚丸要往嘴裡送,老魯這一聲吼,他手一抖,連魚丸帶竹籤都掉到了地上。
“啊……”他痛苦地小聲喊了一聲,明明還沒吃飽還沒吃過癮就隻剩一顆魚丸的感覺本來就已經非常鬱悶了,結果就這最後一顆都還沒吃進嘴裡。
他簡直想趁人不備撿起來擱湯裡洗洗再吃掉。
“不是我說你!你們現在復習是挺累的,上課想偷吃點兒東西我也就不說了!”老魯指著他,“但是你吃得是不是有點兒太慢了!你當這堂美食課呢?不知道的以為你買了桌滿漢全席呢!你上來!把這段翻譯了!”
蔣丞小心地把紙碗放進桌鬥,裡面還有點兒湯,一會兒還能喝了解饞。
走上講臺,他剛拿起一根粉筆,老魯已經把自己手裡的那半根遞了過來:“用這個!不用您費勁按斷了!我都給你磨好了!”
“……哦。”蔣丞接過粉筆,在黑板上唰唰開始寫。
一般到這種時候,別科的老師都不會再叫人上來做什麼題了,都抓緊每一分鍾不停地講,要不就是做卷子,然後講卷子,一遍遍地強調重點。
這裡是重點,那裡是重點,這些都是重點,那些都是考過的!聽完一圈兒感覺課本兒上就沒有非重點這玩意兒。
隻有老魯,還堅持不懈地每節課都點名,感覺這是他上課的時候學生注意力相對集中的原因,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被揪起來,答不出背不出的就是一通罵。
“字兒有進步了,”老魯看了看蔣丞寫在黑板上的翻譯題,“有進步了,不錯不錯,如果我判卷子,這個字我可以不扣你卷面分。”
“謝謝魯老師。”蔣丞說。
字兒有進步是真的,他自己心裡清楚,他每天背書的時候都會在草稿紙上跟著寫出重點,加深印象,也順便練字。
按顧飛的說法就是,終於能看懂了。
“大飛!”放學的時候王旭擠開周敬往前桌一坐,“蔣丞!”
“嗯?”蔣丞應了一聲,低頭繼續寫著最後一節課沒有寫完的卷子。
“一會兒沒事兒吧,”王旭說,“去吃餡餅吧,我爸做了新的口味,去嘗嘗?”
“什麼新口味?”顧飛問。
“玉米餡兒,”王旭說,“其實也不說有多特別吧,但是味道不錯的,真的,去吃嗎?”
顧飛看了蔣丞一眼。
“哎!我服了,”王旭一揮手,“一開始就不該問你……蔣丞?”
“好。”蔣丞笑著點了點頭。
早晚有一天要把王旭和周敬都滅口,王旭可以多留幾天,畢竟能夠提供美味的餡餅。
“叫上二淼吧?”王旭說。
“不叫了,”顧飛說,“今天我媽給她包了餛飩。”
“那行,”王旭站起來,“走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