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鍋雞翅量非常足,因為還得把雖然不需要補腦但是食量驚人的顧淼考慮進去,顧飛在廚房折騰了能有一個小時,蔣丞都背完好幾頁政治了,他才喊了一聲:“顧二淼來拿碗筷!”
顧淼跑進廚房,把碗筷捧了出來。
“二淼咱倆去洗手?”蔣丞問。
顧淼看著他,點了點頭,跟蔣丞一塊兒走到了水池邊兒上。
“我先洗啊?”蔣丞說,確定了顧淼還很平靜之後他擰開了水龍頭,用很小的水洗了手。
顧淼跟著也過去伸出了手,在水龍頭下面搓著手。
“沒事兒。”蔣丞看了顧飛一眼。
“嗯,”顧飛點頭,“有大半年沒因為水害怕了。”
這是進步吧,算是進步吧?蔣丞沒有開口問顧飛,他相信顧飛應該經歷過無數次類似的期待,等來的都是失望。
可樂雞翅大概是最容易做的“大菜”了,基本沒有什麼技術含量,顧飛就那麼一邊看著手機一邊按著步驟做的,味道居然還不錯。
“鹹淡合適嗎?”顧飛看著他。
“合適。”蔣丞一邊啃著雞翅一邊衝他豎了豎拇指。
顧淼馬上也跟著他衝顧飛豎了豎拇指。
“真的,你要不支個鍋在店裡順帶買點兒雞翅吧。”蔣丞很快啃完了一個雞翅,又拿了一個。
“沒時間,”顧飛笑了笑,“再說真弄了,大概也不夠你吃的。”
蔣丞笑著扒了兩口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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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飛的確是沒時間,這個店基本也就是湊合著沒有辦法認真經營,他去做兼職拍照的時候,也不可能讓李炎每天來守著,他老媽守一會兒,要出門兒了就直接把店門一關,生意也不做了。
蔣丞看了一眼顧淼,如果顧淼稍微好一些,能幫著守守店就能讓顧飛輕松很多,但要真的好一些,顧淼也該去上學了。
他咬著雞翅骨頭,很多事,就是個死循環,一圈圈地交錯著套在一起。
吃完飯蔣丞先回了出租房,他得寫作業看書。
顧飛把店裡的事收拾完,再把顧淼弄回家,陪著玩了一會兒,等顧淼睡覺了,才拎著一個保溫壺過來了。
“這什麼?”蔣丞看了一眼時間,顧飛比平時過來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現在都十點多了。
“……可樂雞翅,”顧飛擰開保溫壺蓋子,“我剛在家做的,你的宵夜……補腦的。”
“哦。”蔣丞心裡一陣暖,但暖完了又突然很想笑,沒忍住就樂出了聲。
“嚴肅點兒,”顧飛把蓋子重新蓋好,“你不是挺喜歡吃的麼?”
“嗯。”蔣丞繃著臉點了點頭,想想又樂了。
顧飛瞪著他好半天,跟他一塊兒樂了,坐到床沿上:“現階段吧,我隻會這一個菜,你堅持一下。”
“好,”蔣丞收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唇,“顧飛,謝謝。”
“不客氣,請叫我紅領巾,”顧飛摸了摸自己胸口,“紅領巾忘戴了。”
“行吧,紅領巾,”蔣丞邊笑邊拿起桌上的書,“你累嗎?”
“不累,怎麼?”顧飛問。
蔣丞把書遞給他:“你抽我……”
顧飛嘴角一勾的時候他就已經反應過來了,但還是沒有來得及躲開,讓顧飛在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
“你大爺!”蔣丞搓著胳膊。
“抽了,”顧飛接過書,“還有什麼?”
“給揉揉。”蔣丞把胳膊伸到他面前。
“好嘞,”顧飛拉過他胳膊輕輕揉著,又低頭看了看,“我沒用勁啊,怎麼還紅了?”
“我營養不良唄,”蔣丞說,“來個雞翅。”
顧飛去廚房找了個碗洗了,裝了倆雞翅出來放到桌上:“是不是要我幫你抽知識點你來答啊?”
“嗯,”蔣丞拿了個雞翅啃著,“你隨便抽吧,翻到哪兒算哪兒。”
顧飛拿起書:“我國人口分布的地理界線……”
“大體以黑龍江的黑河市和雲南省騰衝市劃一條直線為界,”蔣丞咔咔咬著骨頭,“該線東南部人口多,該線西北部人口少。”
顧飛也拿了個雞翅:“四川人口遷出對當地的積極……”
“緩解了本地區人地矛盾,加強了四川與外界社會的經濟、科技、思想和文化聯系……”蔣丞說到一半的時候,扔在床頭的手機響了,“誰啊這麼晚?”
“潘智嗎?”顧飛幫他把手機拿了過來,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愣了愣,“沈一清?”
蔣丞正往保溫壺那邊伸的手僵在了空中。
“你……養母?”顧飛猶豫著,大概是看蔣丞一直沒動,於是問了一句,“不接嗎?”
蔣丞盯著手機,好一會兒才輕輕說了一句:“不想接。”
顧飛沒說話,把電話按了靜音,放回了床邊,幫蔣丞又拿了兩個雞翅放到碗裡。
“增加了收入,促進了經濟發展,流動人口增加對城市發展的影響……”蔣丞說。
“啊?”顧飛愣了愣才猛地回過神來蔣丞這是把剛才沒說完的又接著說完了。
蔣丞沒再出聲,盯著還在無聲地亮著屏的手機,皺了皺眉。
第94章
蔣丞不想接這個電話, 他自從來了這裡之後, 不,應該說是知道自己是領養來的之後,他就覺得很難再面對沈一清,也不願意再面對沈一清。
他和那個家之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矛盾, 但自小起的各種嚴格得近乎苛刻的管教, 清冷得回家了也無法真正放松的氣氛, 再加上自己身體裡李保國的那些隱性的烙印……也許就是因為這些, 他大概從小學開始就進入了所謂的叛逆期,一直“叛逆”到最後離開, 也沒叛完。
他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家裡的人是什麼樣的氣氛, 但隻要他進了門, 就能感覺到煩躁,下意識就會地炸開滿身的刺。
他的那個家,給他的溫暖踏實放松,甚至遠不如潘智那個父母一周有大半周在打麻將的家來得多。
除了學習成績,他大概再也沒有一樣能讓父母滿意的東西了,跟父母的關系,就像是被強迫著參加了一場由他們指揮的戰爭,他卻從來沒有取得過勝利。
所以他一直把成績看得很重,無論平時怎麼“渾”,在面對考試的時候他都會全力以赴,十幾年的“戰爭”裡,這是他唯一的據點。
但最後那一次爆發式的爭執,還是拉斷了他跟那個家最後一絲情感。
之前他一直認為,老爸……蔣渭肺炎住院跟自己沒什麼關系,不過是湊巧發生在他們幾乎打起來的那次爭執之後而已,而爭執的內容,也無非就是一次曠課,對於沈一清總是把這件事歸結在自己頭上他充滿了憤怒。
現在想想,也許並不是完全沒有關系。
也許就是因為長期以來的積鬱吧,領養來的孩子,始終也沒有融入家庭,始終在他們的教育下如同不定時炸彈一樣地反抗,會很疲憊吧。
蔣丞拿過了床頭已經黑了屏的手機,沉默著。
他如果不知道自己並不是親生的,如果沒有回到這裡,也許還會像以前一樣,有恃無恐地繼續掙扎在那個家裡,繼續暴躁地反抗。
現在卻像是終於跳脫出了一段故事,站在一邊回頭看過去的時候,無論是自己的行為,還是家裡所有人的行為,似乎都有了答案。
手機再次響起,還是沈一清。
蔣丞拿著手機看了一會兒,手指在屏幕上劃了一下,接起了電話:“喂?”
“小丞嗎?”那邊是沈一清的聲音。
“是。”蔣丞應了一聲。
顧飛起身走出了臥室,輕輕把臥室門關上了。
蔣丞靠到椅背上,其實算算時間,沒聯系的時間也沒有太長,那邊沈一清的聲音居然變得有些陌生。
他突然有些悵然,想要親密無間,用了十幾年也沒有成功,想變得更陌生,卻如此簡單。
“你現在情況怎麼樣?”沈一清問。
“挺好的。”蔣丞回答。
“那……李保國呢?”沈一清又問。
蔣丞擰了擰眉,他並不願意沈一清知道這件事,他害怕再被問起,怎麼回事,為什麼,然後呢……
沒有等到蔣丞的回答,沈一清又說了一句:“他是不是……自殺了?”
“嗯。”蔣丞應了一聲。
“是怎麼回事?”沈一清的聲音裡都能想象得出她皺著眉頭的樣子。
“我不知道,”蔣丞閉了閉眼睛,“他得了肺癌,沒錢治。”
沈一清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跟你有關系嗎?”
“什麼?”蔣丞愣了。
“他自殺,跟你有沒有關系?”沈一清問。
“我操?”蔣丞非常震驚。
聽筒裡傳來沈一清對他這句髒話非常不滿地嘆息:“你跟我說實話,雖然現在你不在這個家裡了,但是……”
“我說什麼實話?”蔣丞覺得自己大概是背了一晚上書現在腦子有些不清醒,沈一清的這個問題,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邏輯來,“我說什麼實話?你想聽什麼實話?”
“小丞,”沈一清說,“你哥哥給我打了電話了。”
“我哥是他媽誰啊!”蔣丞吼了一聲,什麼都明白了又什麼都想不通的混亂讓他瞬間就有一種想要炸掉的感覺。
“你冷靜點!”沈一清也提高了聲音,“我不想再聽到你歇斯底裡地吼!”
李輝給沈一清打了電話,這不奇怪。
李輝跟沈一清說了什麼,不知道,說了什麼都不奇怪。
無論李輝說的是什麼,沈一清都並沒有相信。
但讓蔣丞突然爆發的原因,是沈一清也沒有相信他。
她這個電話隻是來求證。
為什麼回來一年不到,李保國就自殺了。
為什麼李輝會打電話說……
“行吧,我冷靜。”蔣丞深吸了一口氣,在身上摸了摸,沒摸到煙,他起身過去打開了臥室的門。
顧飛正站在客廳窗戶邊看月亮,聽到門響回過了頭。
蔣丞走過去,從他兜裡摸出了煙盒,拿了一根煙叼著,顧飛拿出打火機,幫他把煙點上了。
“能先告訴我李輝說了什麼嗎?”蔣丞轉身回了臥室,關上了門。
“你……”沈一清應該是聽到了打火機的聲音,也聽出了他是叼著煙說的話。
“我抽煙了,”蔣丞說,“對不起,現在忍不住。”
對不起。
這大概是他之前在家裡說得最多的話,每次“佔領高地”失敗,他都會先把這句話放出來。
時間長了,次數多了,對不起三個字在他心裡有時甚至會帶上讓人憤怒的氣息,就像那天在河邊他如同發泄般地對著顧飛吼出一串對不起,就像現在他會滿心煩躁地對沈一清說出對不起。
對不起在某些場合裡,變成了他表達情緒的方式。
有些可笑。
“李輝說你拿了李保國三萬塊錢,”沈一清也沒有再繞彎子,直接說了,“李保國的救命錢,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