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蔣丞看著他,估計顧淼磕磕碰碰的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今天我說,出去玩滑板的時候要給我發消息,”顧飛說,“她給我發了,我估計是沒聽到,現在也沒回復她,肯定會生氣。”
“……我也沒聽到你手機有動靜。”蔣丞愣了,大概是他倆沉浸在浪漫的破舞臺表演當中無法自拔的時候顧淼發過來的消息。
“你去試試吧,”顧飛衝他笑笑,“說不定她理你。”
顧淼的傷不嚴重,不過也出了血,李炎想用生理鹽水給她衝衝,但她一直就那麼站在收銀臺前面的空地上,抱著滑板一動不動。
“二淼?”蔣丞過去蹲下,衝她招了招手。
顧淼瞪著他,沒有表情也沒理他。
蔣丞又衝她笑了笑,顧淼這麼睜大眼睛的時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跟顧飛的睫毛一模一樣。
“二淼,”蔣丞想著該怎麼能讓顧淼聽懂自己的話,想了一會兒他低頭往自己手上吹了口氣,“二淼,我手疼,你知道怎麼辦嗎?”
顧淼的視線落在了他臉上。
“二淼?”蔣丞心裡一陣高興,繼續小聲跟她說,“你……”
話還沒說完,顧淼一揚手就把李炎放在旁邊小桌上的生理鹽水瓶子掀到了地上。
沒等蔣丞再出聲,顧淼又一把掀翻了小桌子。
“顧飛!”李炎衝廚房喊了一聲,“你妹要造反了!”
“讓她站著吧。”顧飛在廚房裡說。
蔣丞站起來,轉身去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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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按說是你不對,她生氣的話,”蔣丞擰著眉,“你要不要給她道個歉?”
“嗯,”顧飛一邊和面一邊點了點頭,“一會兒的。”
“我來吧,”蔣丞說,“她都那樣了,你先去哄哄?”
顧飛停下了動作,嘆了口氣,轉過身往他肩上一摟,靠在他身上不動了。
蔣丞沒說話,在他背上搓了搓。
突然有些不安,顧飛這個樣子……會不會是因為自己……叫醒了他?
“我過一會兒去,”顧飛趴在他肩膀上,“過一會兒她勁頭稍微過去一點兒了,我哄著效果才好。”
“……哦。”蔣丞摟緊他。
“小丫頭太犟了,”顧飛嘆口氣,“屁大點兒事就生氣,有時候我煩起來都想揍她。”
“揍過嗎?”蔣丞笑了笑。
“沒有,吼都沒吼過,”顧飛松開了他,轉身繼續和面,“有時候我就想晾晾她,她有脾氣,我也有脾氣啊。”
不過顧飛的“脾氣”明顯不如顧淼的脾氣,和好面之後他就進了店裡去哄顧淼了。
一直到蔣丞和李炎把餡兒剁好調好了,一塊兒到店裡開始包餃子的時候,顧淼才終於恢復了正常,坐到了桌子邊看他們包餃子。
蔣丞看著也過來開始包餃子的顧飛,疲憊看不出來,情緒還挺正常,但也許是心態跟不同了,他看著顧飛耐心地跟顧淼溝通時,有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
以前隻是單純地覺得顧飛這樣很累,現在卻突然體會到了顧飛在河邊說出那些話時的無力。
顧淼並不總這樣,忽好忽壞,當初在火車站見到她的時候,除了不說話,他甚至沒有發現顧淼跟別的孩子有什麼不同,之後也能跟顧淼一塊兒玩滑板,一塊兒吃飯,玩遊戲,還會衝他笑,想到這些的時候他的心情就會猛地揚起來,這樣的顧淼,會讓人感覺到希望,似乎並沒有多麼糟糕。
但聽到顧淼的尖叫,看到她拒絕跟人交流,看到她對外界冷漠的表情,想到她畫滿一張又一張的那些兔子時,想到剛才自己滿心以為顧淼會給自己一個回應但她卻掀翻了桌子時,又會猛地沉下去,像是被從幻想中猛地拉回了現實。
這種一揚一落過後,就是深深地無力感。
顧飛也許經歷了無數次的揚與落,最後決定放棄虛無的希望。
吃完餃子李炎就走了,蔣丞在店裡坐著,看著顧淼踩著滑板在貨架裡來回穿行。
顧飛坐在收銀臺後面算著賬,不知道這個月他媽媽從店裡拿走了多少錢,還能剩下多少,反正顧飛算賬時臉色不怎麼太好看。
錢,大概是除了顧淼之外壓在他身上的最重的那座山。
顧飛甚至沒有辦法讓顧淼一直接受康復治療,僅僅是這個小破城市裡水平不一定有多高的治療,都沒有辦法長期進行。
蔣丞皺了皺眉。
“有兩次你拍照的錢人家給我了,”顧飛一邊按著計算器一邊說,“我明天轉給你吧?”
“我以為都結完了,沒有嗎?”蔣丞愣了愣。
“我把你賣了你估計都還美滋滋要跟我上床呢,”顧飛看了他一眼,“你都不記著點兒賬的嗎?”
“滾蛋,”蔣丞說,“我反正不亂花錢,沒亂花錢,沒丟錢,就不需要記賬。”
“好有道理哦學霸。”顧飛說。
“是的呀渣渣。”蔣丞說。
說完這句之後他心裡突然動了動,盯著顧飛猶豫了能有五分鍾才開了口:“顧飛。”
“嗯?”顧飛叼著筆看著他。
“要不,錢別給我了,”蔣丞說,“就……放你那兒吧,你幫我存著。”
顧飛沒說話,嘴裡叼著的筆上來來回晃著。
過了一會兒蔣丞看到他嘴角勾了勾,挑出一個不明顯的微笑。
“行不行啊?”蔣丞瞪著他。
“丞哥,”顧飛把筆拿到手裡轉了轉,“我上輩子應該是做了點兒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兒,這輩子才能碰到你。”
第91章
把錢放在顧飛那兒存著, 以後顧飛需要錢的時候, 說我那些你先用著吧,比說我這兒有錢拿去吧,要更順理成章一些,顧飛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自己卡上的錢差不多也夠,最後這不到一年的各種學費資料費和生活費, 加上大學第一年的費用, 基本是夠的, 多出來的錢可以給顧飛。
但是他剛一開口, 這個小計劃就被顧飛看穿了,顧飛沒說透, 但也沒再繼續說下去,蔣丞也不好再提。
晚上顧飛還要修圖, 不能去出租房“陪他復習”了, 蔣丞站在路口,看著顧飛,還有他身邊踩著滑板的顧淼,有些出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悲或喜或無奈,不接觸深了,你永遠都不知道這一個個經過的人心裡裝著的事,亮著燈的一扇扇窗裡有沒有在嘆息。
顧飛回了好幾次頭,衝他揮手,示意他目送可以結束了,他一直站著也沒動。
一直到顧飛給他打了電話過來:“你是不是閃著腰了。”
“沒,”蔣丞笑了,“我看一會兒不行麼?”
“你看得我都快不會走道了,”顧飛說,“回去吧,你不是還要看書嗎。”
“你這麼一說,”蔣丞嘆了口氣,“我突然就很緊張。”
“那我不說了,”顧飛說,“你再看會兒吧,我還有五米拐彎了。”
掛了電話之後蔣丞笑著繼續看著已經快看不清了顧飛的身影,顧飛拐彎的時候衝他又揮了一下胳膊,像是飛吻。
蔣丞看了看左右沒人,也一揮胳膊回了個飛吻。
回到屋裡,蔣丞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規律活動的機器人,洗澡收拾,坐到書桌前,作業寫完,然後按著腦子裡的計劃開始看書復習。
要做的題,要背的書,他沒像很多人那樣會把復習計劃列一下,他都隻是記在腦子裡,每天要做什麼,昨天幹了什麼,哪裡有問題,今天要幹什麼,哪些可以留到明天……
翻開的書裡各種顏色劃出的道子就像個密碼本,隻有自己才知道每種顏色的意思是什麼,還有筆記本。
蔣丞翻開自己的筆記本,他的筆記做得很簡略,很多內容他都隻做個提示,自己著到提示想一下能想起來就行,再加上這個字……他的筆記以後畢業了估計白送都沒人要,天書。
這個字啊。
蔣丞一邊背書,一邊順手在紙上寫著,順著思路寫下一些關鍵的字句,當做是練字了。
要說這個字,還是有一些進步的,他現在起碼能控制著自己在字寫得這麼醜的情況下不要連筆了。
一筆一劃,雖然醜,好歹能認出是個什麼玩意兒來。
桌上放著一個顧飛同學忘了拿走的筆記本,蔣丞拿過來打開看了看,顧飛的所謂筆記本,基本就是個空白新本子,每一科都拿這個本子放在桌上,裝模作樣地算是給老師一點兒面子。
這本子他要沒記錯的話,從上學期顧飛就在用了,到現在……也就用了七八頁,每頁大概寫個十來行字。
蔣丞以前沒翻過顧飛的筆記本,今天才第一次看清顧飛在本子裡都寫得是什麼,剛看了一句他就樂了。
老魯聲如洪鍾,比下課鈴還提神。
困。
很困困困困困困困困困困困。
過不去這關了。
李炎超了12關,人渣。
忘帶充電寶。
吃餡餅。
不吃面不吃面面面不。
人口再生產,人口世代更替,出生,死亡
蔣丞挑了挑眉毛,對於居然看到了跟上課內容有關的東西有些吃驚,大概是趴桌子上無所事事的時候記下來的。
不過就這一句,而且這句後面就是用筆塗出來的亂七八糟的線團子,一看就是走神了下意識亂畫出來的。
欣賞完顧飛的“筆記”,蔣丞伸了個懶腰,繼續背書。
感覺應該鼓勵顧飛多寫點兒這樣的筆記,他看完覺得心情很好,精神為之一振,休息的時候看幾眼,估計在這兒坐到晚上三點問題不大。
顧飛腦袋往前一扎,整個臉結結實實地扣到了鍵盤上。
“我操!”他罵了一句,鼻子一陣酸痛,捂著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平時他修圖修到半夜也不會困成這樣,今天居然手裡還拿著鼠標就這麼睡著了,而且睡得這麼入戲,臉砸鍵盤的時候簡直是全情投入。
但是這種困跟平時上課的時候昏昏欲睡,要是不玩手機立馬就能睡著的那種不一樣,跟累了一天還要陪著顧淼玩滑板或者跟老媽吵架的那種困也不一樣。
大概是發泄過後的那種放松吧。
鼻子緩過來之後他又摸了摸鍵盤,這麼直挺英俊的鼻梁,沒準兒能把鍵盤給砸壞了呢。
今天的確……算是發泄吧,這麼多年以來他第一次跟人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第一次當著人的面哭得這麼放肆和毫無保留,雖然是被蔣丞“逼”出來的,卻還是覺得猛地一陣放松。
就像是跨欄的時候,你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跳過去,是會落到對面,還是落到樓下,也不知道你落地的時候是會平安無事,還是會摔斷腿。
邁出步子是最難的,跳出去了就會突然輕松,關於接下去會怎麼樣的那些猜測全都消失了。
開口是最難的,一旦說出了第一句,也就沒有了什麼負擔。
關於未來依然無解,說出來了也許隻是給對方平添煩惱的這種想法,也都清空了。
明天……顧飛拿出手機點開了四中的貼吧,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又關上了,不用等到明天,今天下午開始,貼吧就應該是已經炸了。
四中的人每天都很闲,每天各種討論層出不窮,連老師談個戀愛都會有人開貼賭會不會分,多久分。
“顧飛會作曲”這樣的新聞,估計能討論一星期。
今天他離開禮堂的時候,想過蔣丞的反應,他不想讓蔣丞失望,隻是在貼吧裡被人各種感嘆他可以當沒看見,但當所有人驚訝感慨的目光都往他這邊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坐不住了。
顧飛居然這麼牛!顧飛居然這麼棒!
那種不斷被提醒著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而且他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避開目光,作曲顧飛四個字跳出來的瞬間,他有一種被撕開了的驚慌。
顧不上去想如果蔣丞看到他離開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幾乎是在那同時他就逃出了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