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吃?”顧飛又問。
蔣丞沒出聲,沒什麼食欲,去哪兒吃都沒食欲。
“這事兒要說完整了挺長的,”顧飛看著他,“你想聽的話……”
“你不想說就別說了,”蔣丞打斷他,“我不是非得挖你不想說的事兒,但是這事兒你自己不想說的,那你就憋好了,有火別衝我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一步能踩著你的雷,我也不想這麼小心翼翼地避著,我又沒欠著你的!誰他媽還不是小公舉啊!”
顧飛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偏開頭笑了。
“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我一會兒還要睡覺,下午還要去接潘智。”蔣丞轉身走進了樓道裡。
他覺得自己也挺矛盾的,顧飛不肯多說的時候,他一邊覺得顧飛如果不肯說,自己也不該問,誰都有自己的空間,一邊又覺得這狗操的玩意兒太不坦誠了什麼也不說,現在顧飛願意說了,他又一邊琢磨自己是不是太鬧騰了,人不說就不說唄幹嘛非在這事兒上不爽,挺不好意思的,一邊又覺得哎你要說了本小公舉還他媽不想聽了憋死你得了。
一直到了門口,掏鑰匙的時候他才嘆了口氣,人呢就是這樣吧,小青年談個戀愛一點兒也不穩重,仿佛不加點兒戲就不算談過,也許就是因為經歷得太少,才總是一驚一乍的……
鑰匙戳進鎖眼兒裡的時候蔣丞突然感覺自己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顧飛身上特別好聞的那種味道。
接著餘光裡就看到了一個人影晃了晃。
雖然他腦子裡已經同時判斷出來了這人就是顧飛,但還是不受制地嚇了一大跳,差點兒沒把鑰匙擰斷在鎖眼兒裡。
“有病吧你!”蔣丞瞪著顧飛,壓著聲音,“趕緊的,樓下電線杆子上貼的跟蹤捉小三兒的你打個電話過去問問人招不招盯梢的!”
“我就普通上樓,又不是悄悄的。”顧飛說。
“那您叫我一聲行不行?”蔣丞拽了好幾下才把鑰匙從鎖裡揪出來,看了一眼,還真已經有點兒彎了。
“不敢叫,”顧飛說,“我怕讓你發現了不讓我跟上來。”
Advertisement
“現在發現了也一樣會讓你走。”蔣丞說。
顧飛沒說話,隻是很快地伸手推開了門順便把他擠到了一邊,拎著幾個包進了屋裡。
蔣丞有些無語地看著他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的動作,進屋把門關上了。
“你這兒有面條是吧?”顧飛往廚房走過去,“煮點兒面?”
“沒了,”蔣丞坐到沙發上,“有面也沒用,什麼配菜都沒有,連油鹽醬都沒有,隻有醋。”
顧飛看了他一眼,進了廚房,大概是檢查了一下冰箱什麼的,然後出來直接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嘖。
蔣丞躺倒在沙發上,一句話就說跑了。
不過顧飛沒關門,他也懶得去關,一會兒下樓發現自己的器材沒拿還得上來。
但他躺沙發上也沒聽到顧飛下樓的聲音,正覺得奇怪,聽到有人在敲隔壁的門,接著就聽到了顧飛的聲音:“大姨,我住隔壁的。”
蔣丞在一片震驚聽到顧飛先是借油鹽,接著借蔥姜,然後循序漸進地借面條,最後還借了四個雞蛋和兩個西紅柿。
顧飛拿著滿手的東西進來的時候,蔣丞坐了起來,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他甚至聽到隔壁大姨說不用還了,不夠還有。
“我煮面吧,”顧飛說,“還是湿面,我喜歡湿面。”
“不是,”蔣丞看著他,“你認識隔壁的?”
“不認識,”顧飛說,“以後就認識了……你不認識嗎?”
“廢話我當然不認識,我連隔壁住沒住人都不知道。”蔣丞說。
“那下回記得見了人打個招呼,”顧飛進了廚房,“挺好認的,這個大姨有顆眉心痣。”
“哦,”蔣丞應了一聲,愣了一會兒又站起來進了廚房,“誰允許你在這兒吃了?我氣兒還沒消呢!”
“譚林以前沒弄工作室的時候,”顧飛放了一鍋水到灶上燒著,一邊把雞蛋打進碗裡一邊說,“也玩樂隊,是心姐他們那個樂隊以前的主唱。”
顧飛如此突然地就開了頭,蔣丞愣了能有好幾秒鍾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啊。”
譚林那樣子還真看不出來是個主唱。
“我跟著一塊兒玩的時候,他已經沒在樂隊了,不過經常過來,”顧飛打著雞蛋,“就混得……挺熟的。”
“你不是說不算朋友嗎?”蔣丞問。
“過了今天,我還是會那麼說的,”顧飛低頭盯著雞蛋,手沒停地打著蛋,“現在也的確沒有來往。”
“哦。”蔣丞應了一聲。
“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男人嗎?”顧飛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確定了。”蔣丞皺了皺眉。
“我也記不清了,不過那會兒我已經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兒了,”顧飛把蛋打好了放在一邊,拿過西紅柿洗了洗,“但是我很害怕,除了丁竹心,我也沒跟任何人說,也不打算說。”
蔣丞心裡酸了一下,這個酸的成分還不是單一的,一半是吃醋,一半是心疼。
“你還會害怕啊,”蔣丞嘆了口氣,“我一直覺得你刀槍不入。”
“怕的東西多了才會刀槍不入,”顧飛勾了勾嘴角,“我害怕很多東西,現在也一樣……那時我不光害怕,我還覺得很孤單。”
蔣丞沒說話。
“譚林大概大我十歲吧,他挺公開的,最多倆月換一個男朋友,帶著出來玩,什麼都無所謂,”顧飛轉身看了看鍋裡的水,一邊切西紅柿一邊繼續說,“我有時候會覺得他親切,因為是同類的那種感覺。”
蔣丞嘖了一聲,不過嘖完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要嘖。
“他應該是……挺喜歡我,”顧飛拿刀的手頓了頓,“不過沒明說。”
“操。”蔣丞咬牙切齒的,這個操字他倒是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操。
“樂隊的鍵盤,叫小冰,”顧飛繼續切著西紅柿,“跟我差不多大吧,或者大我兩三歲,記不清了,就記得他是個傻逼。”
蔣丞看著顧飛,顧飛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別人的陳年往事,但這種邊做事邊說,並且從頭到尾都不跟他對視隻拿後背對著的狀態,讓他感覺得到顧飛的某種情緒。
心裡估計不可能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
“他跟譚林關系挺好的,經常一塊兒出去,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反正……”顧飛放下了刀,把切好的西紅柿放進了盤子裡,“西紅柿雞蛋蓋面,行嗎?”
蔣丞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行。”
“有一天我們去酒吧,挺多人的,幾個樂隊的人,還有朋友,喝了不少,”顧飛沒再繼續弄菜,手撐著案臺,看著窗戶,“譚林把我叫出去,說有事兒跟我說。”
“表白呢吧?”蔣丞感覺自己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醋味兒了,他伸手把旁邊的醋瓶子放到了冰箱裡。
“他喝多了,亂七八槽說了一堆,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反正聽著掏心掏肺的,我當時也喝了不少,還覺得真感動,”顧飛突然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最後他就問我會不會反感他。”
顧飛說到這兒停下了,蔣丞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再開口,蔣丞也沒法催他,隻能靠著牆,看著他的背影等著。
過了好幾分鍾,顧飛才又開了口:“我說不會反感,我也是,但是我……對他沒什麼感覺。”
這句話說完,顧飛又沉默了。
蔣丞清了清嗓子:“就這樣?”
顧飛沒出聲。
“那也沒什麼啊,他喜歡你,你拒絕了……”蔣丞想了想,“操,他是不是說出去了?”
“沒有,”顧飛轉過了身,看著他,“但是小冰錄下來了。”
蔣丞眼睛猛地瞪了一下:“什麼意思?”
“從開始到結束,”顧飛很慢地說,“他全都錄下來了,當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到了。”
“我操?”蔣丞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拐彎,呼吸也不太利索。
“我回到包廂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在笑,”顧飛說得有些困難,“我就站在那裡,像是被人一刀剖開,每一個人都在笑,就好像一輩子都沒笑過。”
蔣丞說不出話來,這種場面他不敢想像,他隻在夢裡夢到過,那種驚恐在夢裡都讓人無法忍受。
“是……譚林跟小冰合伙……嗎?”他問。
“譚林不知道,小冰的意思就是想用他試試我是不是,說是開玩笑,”顧飛從兜裡摸了根煙出來叼著,“不過我看到譚林就想起那天的事兒,而且他還沒完沒了,所以我也煩他。”
蔣丞看著他。
“說完了,”顧飛把煙又從嘴上拿了下來,“丞哥抱抱。”
蔣丞愣了愣,趕緊撲過去一把抱緊了他:“我不應該問的,操,我其實吧,不是那種非挖你以前事兒不可的人,我就是……哎我就是……”
“你就是吃個醋。”顧飛側過頭枕在他肩上。
“……是。”蔣丞嘆了口氣。
“我也不是不能說,就是有時候,我不願意給你那種感覺,”顧飛摸著他的腰,“覺得心疼我之類的。”
“不心疼不心疼,”蔣丞搓搓他後背,“我一點兒也不心疼你,真的。”
“你真會安慰人。”顧飛笑了。
“不過有個事兒我還得說一下,”蔣丞說,“你以後別給我拉個八尺二的臉,你生氣也好不爽也好,過來打一架都比那麼冷著強,我吧……特別害怕被人這麼晾著,以前在家裡,他們不願意說我的時候就冷著臉誰都不理我,那種感覺,特別……壓抑。”
“我知道了。”顧飛點了點頭。
第82章
如果不是蔣丞發火了, 這件事顧飛大概永遠也不會說出來, 爛肚子裡就行了,偶爾反個胃都會覺得胳應,更別說是這麼說出來,還是說給蔣丞聽。
不過既然說了,他也就沒有太多隱瞞, 除了那天還被小冰那幫人拿來開賭局這種不太重要的細節。
他害怕的事兒很多, 有些根本覺察不到, 甚至在潛意識裡害怕了很久了, 才會突然驚覺。
他害怕蔣丞會同情他,會心疼他, 會產生某種要救他於水深火熱當中的念頭,或者“我絕對不能傷害他”這種繩索一般的想法。
蔣丞是個天真而衝動的人, 他很喜歡蔣丞這樣的性格, 卻也會害怕這樣的蔣丞,太過天真,太過一無反顧。
無所牽掛來,就該無所牽掛走。
這裡的一切本來就是不該出現他路上的風景。
西紅柿雞蛋面算是他的萬能食譜,味道不怎麼樣,李炎說過,這東西是神器,無論怎麼做都好吃,又補充說明但在你身上有時候會失效。
今天應該算是失效的,顧飛情緒不是太好,嘗味兒的時候連鹹淡都沒太嘗出來,不過也許是蔣丞拍了幾個小時照片,還生了一通悶氣,所以餓了,這會兒吃得還挺愉快。
“你是不是要帶顧淼過去了?”蔣丞吃完面,把筷子一放,揉著肚子一臉滿足地問。
“嗯,”顧飛點點頭,起身準備拿了碗筷去洗,“你下午接了潘智自己吃吧,我今天晚上得跟我媽聊聊。”
“我洗,”蔣丞按住他的手,“跟你媽聊什麼?”
“這幾天晚上都沒回來,”顧飛說,“不知道是不是又找到此生中最後的至愛了,我得在她出門之前把她堵在家裡。”
蔣丞嘆了口氣:“娘要嫁人啊。”
“真能嫁了就好了,”顧飛說,“現在沒去當個小三兒破壞別人家庭我就謝謝天了。”
顧飛看了看時間,這會兒顧淼應該已經收拾好在家等著他了,他過去親了親蔣丞:“那我走了啊。”
“快滾吧,”蔣丞在他腰上掐了掐,“快從我眼前消失。”
“枕頭收起來,”顧飛說,“潘智要是睡了那個枕頭,咱倆就得約架了。”
蔣丞頭往後仰著,閉著眼笑了半天:“知道了,潘智肯定睡沙發,讓他睡床他都不答應的。”
“那我走了。”顧飛又親了他一下。
“嗯,”蔣丞應了一聲,“我能跟潘智去看電影嗎?有時候我倆實在無聊了就會去看電影。”
“能買中間隔一個人的票嗎?”顧飛問。
蔣丞笑了起來:“靠。”
“我走了啊。”顧飛看了看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