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透心頭微微一堵,呆呆地看著他。
她似乎有些明白,為何他寧願在時空隧道流浪,也要歷盡千辛萬苦、付出極大的代價,將她的殘魂收集齊全,將她復活。
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他的師姐,還因為他竟然對自己懷著這樣的心思?
她以前根本沒發現。
隻是……
“你從少年時期就……”她有些困難地問,“為、為什麼?”
她回想自己少年時期,當年她一心修煉,其他的事從來不考慮,更不用說什麼男女之情。
當初幻海宗子明炀說她是木頭美人,其實也沒說錯。
少女時期的她,深受宗門那些教習的影響,小小年紀就老成持重,成天板著張臉,肅穆端靜,實在不討喜,很少有人喜歡這般古板無趣的姑娘。
當時她心裡隻有修行和如何教好小師弟,什麼少女情懷,少女情竇初開都是沒有的。
更不用說少年慕艾,傾慕哪個男修。
要是真要傾慕男修,她的大師兄雪稚劍之主秦不渡,溫柔儒雅,笑語晏晏,不知多少女修為他傾倒,不是更容易引起少女的情絲嗎?
還有她的師尊——阆吾劍尊,一劍驚天,當年不知迷倒多少女修,同樣是極為出色的修士。
有這樣兩個強大又優秀的男人珠玉在前,與他們日夜相對,怎麼樣都會產生一些屬於少女的情懷吧?
然而完全沒有。
她就是這麼木訥無趣,看不到身邊那些優秀的男修,按部就班地修煉,跟著師兄師姐們修行,和小師弟一起出門歷練,歷練歸來時和師尊一起喝茶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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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引危突然笑了。
星月下的他笑容竟然透著幾分令人心動的溫柔,雖然沒有大師兄那種從骨子裡滲透出來的溫柔,卻是難得一見,令人乍然一見,驚豔之極。
“這世間哪裡有那麼多為什麼?喜歡就喜歡,就像春日的花,它突然間就開了,夏日的雨,總是來得那般急切,秋日的落葉,冬日雪尖峰的雪,它突然間就落下來……”
這一切都是突然而來罷了。
姬透被他的形容觸動了下,忍不住想笑,“小師弟,你這比喻不好。”
厲引危也不在意,含笑道:“我隻是想讓師姐知道,喜歡就是喜歡,沒有為什麼。”
姬透不禁有些赧然,心裡湧起幾分羞澀,“可是我從來沒想過……”
這句話她先前已經說過,但他並未太放在心上,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他生平所有的耐心都給予了她,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她。
但是這些的前提是,他必須得到她,而不是放開她。
這樣陰暗的心理,除了自己,除了師尊外,沒有人能發現。
“沒關系。”厲引危語氣變得極外的溫和,像是傾盡畢生所有的溫柔,“我隻是想告訴師姐我的心意,希望師姐知道,若是師姐不能接受……也沒關系的。”
話雖是這麼說,但他的神色看起來十分落寞,心裡怎麼想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心裡有一隻扭曲醜陋的怪物,如果得不到,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那隻困在體內的怪物會不會破籠而出。
小師姐在他年幼之時就出現在他身邊,陪伴著他,這麼多年,她已經無聲無息地滲透他的生活之中,已經成為他生命裡的一部分。
這樣讓他如何割舍?
他這般通情達理,姬透反而不好意思,也更不能隨便敷衍他。
“小師弟,我會好好考慮的。”她咬了咬嘴唇,轉移了話題,“你知道如何離開這個幻境嗎?”
她覺得應該先離開幻境冷靜一下。
厲引危頓了下,“知道,可以用破妄之瞳,或者……殺了所有前來殺我的人。”
正說著,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姬透神色一頓,知道那些追兵過來了。
她有些急切,拉著他就想上馬繼續跑。
“師姐!”厲引危反手抓著她的手臂,“算了,我們跑不掉的,不管跑到哪裡,他們都會找過來的,這裡是幻境,並非現實世界。”
若是在現實世界,他們可以跑得很遠,也可以躲進須彌空間裡。
但這裡是幻境,幻境不允許人躲進須彌空間,也不允許逃離安排好的一切。
這麼一耽擱,便見那群騎著靈角馬的戰士已經逼近。
安祥的星月之夜被打破,寧靜的湖泊邊被肅殺的氣息籠罩,疾風吹來,壓彎了那些靈草。
為首的一名身穿甲胄的戰士手持銀槍,直指厲引危,厲聲喝道:“岐山之主,該你伏罪了!”
姬透不禁看向小師弟,覺得這幻境真實得讓她心裡有些恐慌。
小師弟為何要被幻境當成出世的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甚至還讓他伏罪?他何罪之有?
厲引危絲毫不懼,慢條斯理地問:“我何罪之有?”
“你是巫皇之後,以一己之私,打開修仙界與魔界的入口,造成生靈塗炭,你的存在就是罪人!”
這一聲“罪人”震耳欲聾。
姬透被震住,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無法將“罪人”這兩個字與小師弟聯系在一起。
她的小師弟雖然行事有些瘋狂,但卻從來不作惡,更不是罪人,不會與這世間為敵。
厲引危神色冰冷,無視了那群戰士,扭頭對姬透道:“師姐,我送你出去。”
“等等!”姬透趕緊抓住他的手,“你要做什麼?不準使用破妄之瞳!還有,若是出去後,我在下一個秘境還能……”
話還沒說完,大霧已經重新彌漫。
星月下的湖泊消失,肅殺的戰士消失,連在星月下向她表明心跡的男人也消失了……
整個世界,隻有她一個人,先前的一幕仿佛是夢境般。
姬透呆呆地站在那裡,連前方又出現一個海市蜃樓的幻境,也沒有第一時間衝過去。
她突然蹲下身,雙手攏住自己的膝蓋,將臉埋進雙膝間,臉上露出沮喪的神色。
她沒能阻止小師弟,又讓他用了破妄之瞳。
小師弟竟然對她抱有那種心思?原來他在婚禮親她是這個意思……
這些幻境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小師弟在幻境裡,會有罪人的身份?這些幻境是因為小師弟而形成的嗎?
半晌,姬透重新振作起來。
她覺得應該先弄清楚這白霧和幻境怎麼回事,然後找到小師弟和師姐、燕同歸他們,一起脫困,再考慮其他。
否則一直被困在幻境裡,對所有人都不利,甚至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姬透深吸了口氣,朝白霧走過去。
當看到白霧中又出現一個海市蜃樓的輪廓,她毫不猶豫地跳進去。
白霧深處,一座若隱若現的高塔內,厲引危突然睜開眼睛。
一個矮小枯瘦的老頭站在旁邊,圍著他打轉,嘿嘿地笑道:“小子,有兩個幻境被破了,是因為那姑娘的原因嗎?她是你什麼人?”
厲引危不語。
老頭的眼睛轉了轉,“這森羅迷霧內有三千幻境,每個幻境都是依照你的心中所想而變幻,就算你有破妄之瞳可以破解,但它們不會徹底消失,除非你自己能徹底破解它們,令它們消失。”
無意中闖入白霧的修士不少,但這些修士在幻境裡都沒好下場,有的死了,有的苦苦支撐著。
那些人的死因,或多或少都和厲引危有關系。
作為被森羅塔選中的人,幻境以他為主變化,每一個幻境之中,都有一個真實的厲引危,就像他的三千化身。
可以說,幻境的主宰是厲引危。
那些厲引危,會冷漠地看著別人死去,甚至還會邪惡地補上一劍,仿佛徹底地釋放出心中的怪物,不再遮掩自己的邪惡。
老頭越看越欣喜,它是森羅塔的塔靈,以惡念為食,沒想到森羅塔被困在此地那麼多年,第一個進來的人,竟然擁有如此龐大復雜的惡念。
老頭覷著端坐在那裡的厲引危,見他睜著眼睛,望向塔內的虛空,再次嘿嘿一笑。
“原來,那個姑娘是關鍵?”
“那姑娘會釋放你心中的惡,還是會讓你的惡歸息,我很期待。”
厲引危終於轉頭,冷冷地看他,“閉嘴,你太吵了。”
老頭噎了下,頓時大怒,“當年明王將本尊困於此,亦不敢言本尊吵,你一個小小的劍修,若不是你被森羅塔選中,本尊還不樂意你待在這裡呢。”
厲引危沒搭理他,繼續感受白霧中所有的幻境。
他在幻境裡搜尋自己的化身,同時也默默地關注著他的小師姐。
第207章
這些出現在白霧中的幻境,和海市蜃樓差不多,都是虛幻的,不真實的。
進入幻境之前,姬透看到幻境在白霧中的輪廓,似乎是一棟巍巍的宮殿,有些像明王遺府。
難不成這幻境是明王遺府?
姬透剛站定,便看到前方出現一群穿著廣袖羅裙、容貌秀美的女修。
這些女修穿著打扮十分一致,似乎是這宮殿裡伺候的侍女,看到突然出現在那裡的姬透時,神色十分嚴厲。
“你是哪個殿伺候的?”
姬透:“……我不知道,我是新來的。”
她初來乍到,怎麼知道自己是哪個殿伺候的?這個幻境不知道又給自己強加什麼身份。
幻境的特徵之一,就是不用管什麼邏輯,它會自動修正邏輯,讓一切看起來合乎常理,幻境裡的人不會計較那些不合理之處。
為首的一名侍女聞言,眉頭微皺,倒也沒為難她,吩咐身邊的侍女,直接將姬透帶走了。
姬透不知道這個幻境的情況如何,還有沒有小師弟,很是乖巧地跟著那名侍女,打算先摸清楚情況再說。
她被帶到一個類似下人房的偏殿。
雖是偏殿,實則空間極廣,有一個寬大的露臺,從露臺往外看時,可以看到外面那一座座飄浮在半空中的仙山和宮殿,靈霧渺渺,仙雲飄飄,時有白羽紅頂的仙鶴飛過,一座座懸浮在空中的宮殿和仙山交錯。
這個幻境的環境好像還不錯。
正當姬透感慨時,就見帶她過來的侍女取來一套衣服讓她換上。
“換衣服做什麼?”她邊換邊問。
侍女道:“去見巫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