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他多做什麼,隻要想到那時候,在我最難過痛苦的日子裡,是他陪在我身邊,再多的痛苦和不甘心都能被壓下去。
現在,我在他懷裡,低聲問:
「秦旭,我不會再和你鬧脾氣,你也不要再和談薇有工作之外的交流,好嗎?」
秦旭的手在我背後停頓了一下。
然後他說:「好。」
5
我很快見到了談薇本人。
一個月後,某個下班很早的周五下午,我去秦旭他們公司找他。
被前臺妹妹領進門後,卻看到他的位置空蕩蕩的。
「咦,秦工怎麼不在?」
前臺妹妹有些詫異,「剛還看到他和薇薇姐一起買了咖啡回來的。」
我猛地回頭看著ŧű̂ₗ她:「談薇?」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嚇人了吧,她愣了兩秒,才解釋:
「晚上經常要加班,薇薇姐和秦工一起做項目嘛,就順帶著一起出去了……」
她正說著話,後面的走廊拐角處,忽然出現了兩道身影。
一個是秦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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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穿著黑色吊帶裙,面容瑰麗的女人,和那條置頂微博的照片相差無幾。
是談薇。
也許是工作一整天的緣故,秦旭的頭發有點亂了,前襟的扣子也被解開了兩顆。
他們走在一起,距離挨得很近,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愛人。
可是秦旭臉上輕松愉悅的笑容,在看到我的一瞬間,猛然消失。
「秦工,你女朋友來找你啦。」
前臺妹妹說完,轉身走了。
秦旭站在原地,隔著幾步之遙,神色淡淡地看著我:「為什麼突然來我們公司?」
——來接你下班,然後一起去吃飯啊。
這句話卡在嘴邊,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因為在接觸到秦旭目光中隱含的那一點冷意時,我忽然意識到。
他以為,我是來查崗的。
努力壓下心頭冒出的痛楚,我直直看著他:「你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嗎?」
不等秦旭答話,他身邊的談薇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答應過人家什麼呀,秦旭?」
她一邊笑著說,一邊搖頭,
「還不趕緊哄哄,不然下次半夜再把人家的消息轉發給我,我可懶得回了。」
秦旭微微皺了下眉頭,好像有點生氣:「別亂說話。」
話裡的內容像是斥責,可語氣裡隻有溫柔和無奈。
心裡漫無邊際的情緒湧上來,像是潮水一樣快要把我吞沒。
在近乎窒息的感覺下,我隻好用力掐著手心,讓自己不至於在這種地方完全失態。
直到談薇走到我身邊,停下,把嘴唇湊過來。
用ţŭ̀⁴近乎耳語般的聲音說:「別那麼緊張,你視若珍寶的男人,我可看不上。」
然後她重新站直,偏頭看向秦旭:「你哄人吧,我先下樓了,老薛還在等我。」
談薇離開後,偌大的辦公室裡,就隻剩下我和秦旭。
她身上有一種清甜的香水味,哪怕人走了,氣味仍舊殘留在空氣裡。
我就在這樣的香味環繞裡,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秦旭,你騙了我。」
我抖著嘴唇看著他,再也壓不住聲音裡濃重的哭腔,
「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和她有工作之外的接觸。」
「這本來就是工作上的接觸。」
他蹙著眉頭,「同事之間一起ţů¹去買杯咖啡而已,你到底又在鬧什麼?」
是嗎?
隻是同事之間嗎?
那為什麼你和她並肩走在一起時,身上的氣場這麼契合?
好像自然又融洽地,形成了一個別人都走不進去的世界?
沉默片刻,我輕聲問他:「你想和我分手了嗎,秦旭?」
「歲歲!」
秦旭厲聲呵斥了一句,然後嚴厲地盯著我,「不要說這種話,不要再拿分手威脅我。」
看我哭得悽慘,他到底嘆了口氣,走過來。
「不要再鬧了好不好?歲歲,你很清楚,我們已經一起走過了八年,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八年?」
「不要再用這些莫須有的事情消磨感情了。」
「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極光嗎?等這個項目做成,發了獎金我就帶你去。」
他提到過去的那八年,又猛地把我拽進了回憶裡。
秦旭家境也隻是平平,大學四年,他和我都在拼命學習、兼職和實習,隻想未來的日子能過得更好一點。
熬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會和秦旭出去住一晚,在獨處的溫情中獲得短暫的片刻喘息。
因為那個暑假繼父那件事,我對親密接觸很抗拒。
秦旭也不勉強我。
於是我們就隻是一起躺在便宜酒店的大床上,暢想未來的生活。
我說好想去海邊玩,好想去冰島看極光,好想過不那麼拮據窮困的日子。
秦旭會握著我的手,用一種近乎莊嚴的口吻承諾:「歲歲,我們一定會有很好的未來。」
我一直都相信他。
哪怕是在已經察覺到一些暗流的現在,這一刻。
或許是因為我們已經一起走過了八年的時光。
又或許是潛意識裡,除了秦旭之外,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如此愛我。
於是我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樣抓緊他,仿佛隻要我遲鈍一點,裝作沒察覺到他跟談薇之間那種微妙的曖昧氣場,一切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
6
冬天來臨的時候,秦旭忽然告訴我:
「項目成功,公司安排了去冰島團建,可以帶家屬,歲歲,你要和我一起嗎?」
也許是我的錯覺,他的語氣有些古怪。
我愣了一瞬,然後說:「好啊。」
可是我沒有去成。
因為距離出發還有一天的時候,我媽忽然打來電話,說她病了,讓我回家,說不定就見最後一面了。
她說得無比嚴重,原本我在秦旭那裡整理行李,電話接完,我和他都沉默下來。
好半天,我小聲說:「我回趟家,就不和你去了吧。」
秦旭淡淡地說:「好。」
也許是我太自私了吧。
那個瞬間,我其實十分希望他能說一句,他也不去了,會陪我一起回家看我媽。
但他終究什麼也沒說Ṱůₐ。
上飛機之前,秦旭給我發了消息:「馬上登機了,沒和你一起去,還是有點可惜。」
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努力壓住內心的失落:
「沒關系,你看到的話,幫我拍幾張極光的照片好了。」
其實工作這兩年,我和秦旭省吃儉用,也算攢下了一些錢。
別的不說,出國玩一趟還是綽綽有餘。
我隻是舍不得。
因為我想攢著一起買房,在這座城市定居下來,想和他有長長久久的以後。
所以那些美好的暢想,幻想裡的風景,隻要是和他一起,晚一點再去看,也沒關系。
我這樣想。
回家後,我才發現我媽根本是裝病。
她騙我回來,就是為了逼我相親。
對方是繼父生意合作伙伴的兒子,外貌不堪入目,還一身惡習。
我拒絕後,我媽立刻沉下臉。
「你跟著那個秦旭這麼久,過上好日子了嗎?他家裡就那個條件,我讓你去見的人不知道比他好多少倍。周清歲,我是你媽,難道我會害你嗎?」
我看著她毫無愧意的表情,忽然笑了。
「你害我的時候還少嗎?」
啪的一聲,是我媽重重甩在我臉上的耳光。
「我到底造了什麼孽!怎麼會生下你這種女兒,你就是來找我討債的吧?」
她用的力氣很大,我的臉被打得偏過去,耳畔嗡嗡作響。
我用舌尖頂了頂口腔軟肉,輕聲說:「如果有選擇權的話,我也不想託生在你肚子裡啊。」
「既然你這麼不聽話,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你今天就滾出去,以後就都別再回來了!」
我媽拎著我的行李箱扔到門外,和我一起趕出了門。
太可笑了。
我在這一刻才意識到,哪怕曾經被無數次那樣對待,在答應我媽回家的那一刻,我還是希望她會愛我。
但說到底,隻是我的妄想。
我拖著行李箱,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拿出手機給秦旭打電話。
像是被繼父騷擾那個奪門而出的雨夜,這一刻,我無比需要他的回應。
可是電話響了很多聲,始終沒有人接。
到最後,我茫然地站在路燈下,大腦好像預感到了什麼,突突直跳。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我拿出來,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
一張照片,還有一句冷冰冰的話:「管好你男朋友。」
照片上,是美到讓人失神的極光,和光芒下一對接吻的男女。
秦旭和談薇。
手機掉落在地上,轟然一聲巨響,在我心底響起。
這個晚上,我和我媽吵得天翻地覆,被趕出家門,流落街頭。
他在冰島,奇幻瑰麗到極致的極光下,和別人接吻。
那個我們曾一起暢想過無數遍的未來,他已經先一步抵達。
隻不過,不是和我一起。
我把他當作生命裡唯一的救贖。
我們一起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省吃儉用,甚至連酒店都舍不得住好一點的八年。
他終於看到曙光,終於可以觸摸到曾經夢想的、更好的世界。
其實一切早有預兆。
我以為他會向我求婚。
而他在衡量,要不要離開我。
7
從買機票到坐上去冰島的飛機,大腦一直沉浸在某種混沌的狀態裡。
護照什麼的早就準備好了,原本我就是要和他一起去的。
那個發來照片的陌生號碼也加了我的好友,是薛老板。
從他發來的很多條消息裡,我聽說了一個,和我認知裡完全不同的秦旭。
薛老板說,從大學起,秦旭就在不動聲色地追求談薇,甚至跟著她一起進了創業公司。
哪怕談薇和薛老板已經在談戀愛,秦旭也從沒放棄過。
他說,談薇本就是花心又多情的性子,隻要他們吵了架,她就會去找秦旭,用來刺激他。
他還說了很多很多話,其實我都不太能記得清楚了,隻清晰地記得最後一句質問。
他說:「秦旭不是你男朋友嗎?你就這麼遲鈍,但凡上點心,怎麼可能發現不了他們之間的貓膩?」
頭痛欲裂,被我媽打在臉上的巴掌印,還在灼熱地發著痛。
空姐已經走過來,俯下身,低聲提醒我要關掉手機網絡。
我靠著窗戶,反復回想著那句話。
——你就這麼遲鈍。
哪裡是遲鈍,隻是害怕。
飛機落地,薛老板發來一個地址:「項目已經結束,我會辭退他,你把人帶走吧。」
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我深吸一口氣,用發顫的指尖打字。
「我也不要了。」
站在酒店房間門口時,我還在想,要怎麼和秦旭說,才顯得我不那麼可憐。
可是門開了。
我沒預料到裡面有兩個人。
談薇裹著浴袍,倚著門框,看見我就開始笑:「呀,居然追過來了,看來對你確實不放心哦。」
她偏過頭去,對著身後的秦旭眨了眨眼:
「也是,像這種勾引繼父,被親媽趕出家門的女人,可不是隻能抓住你了嗎?」
耳畔有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像是飛機落地那一刻留下的餘音,卷土重來。
我心頭雲朵一樣漂浮著的,不染塵埃的愛意,就在這樣轟然巨響裡,在冰島冬天紛紛揚揚,又細密的大雪裡,消失殆盡。
「別這麼說。」我聽到秦旭的聲音,情緒莫名,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滿是復雜,「那也不是她的錯。」
那也不是她的錯。
「秦旭……」
我張了張嘴,好半天才發出嘶啞的聲音,「我有錯,我當然有錯。」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在第一次發現你們之間的貓膩時,就堅決地離開你。」
其實我早就該猜到的。
談薇微博裡的那束花是他送的,那首詩也是他送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