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眼的時候已經8點多了,樓下臥室敞著門,被褥鋪得整整齊齊,盛明陽已經出發去趕早班飛機了,沒來得及跟兒子吃頓臨行早飯。
當然,也可能是故意不想吃,畢竟老同志還在上火,嘴邊起了個大燎泡。
空調剛關沒多久,盛望又一一打開,穿著衛衣長褲在樓下找吃的。他抓著頭發在廚房掀了一遍鍋,又轉到了冰箱邊,看到了上面壓著的字條。
盛明陽寫了一筆盛望沒遺傳到的好字,比起江添的,他更厚重圓融一些,一看就是個商務派:
「趕航班,歸期不定,如果初七未到家,你跟小添自行出發去北京。——爸爸」
盛望捏著字條的時候,江添帶著一身洗漱完的薄荷味過來了。某位大少爺喜歡徹夜開空調,早上起來嗓子又幹又熱,開了加湿器也沒用。
江添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水擰開,灌了兩口潤了潤嗓子,這才問道:“你爸留的?”
“嗯。”盛望嗓子還透著沒睡醒的沙啞,“你以前沒看過他的字條吧?我來給你翻譯一下,意思就是我走了,你倆好自為之,假期結束就趕緊滾蛋吧。”
江添短促含糊地應了一聲,又用瓶口碰了碰某人下唇問:“你是不是沒喝水?”
“噢,忘了。”盛望就著他的手灌了幾口,“我說我怎麼嗓子這麼啞呢,還以為你趁我睡死偷偷幹了點什麼。”
他說完張口還要喝,江添已經撤了瓶子轉身走了。
大少爺喝了個空,笑著跟過去:“別跑啊江博士,你怎麼這麼不禁逗。”
江添開了電視,拎著半瓶水在沙發坐下,拿著遙控器挑app:“有本事當著你爸的面逗。”
“那不行,中老年人心血管不通暢,別氣出血栓來。”盛望從他手裡抽了水瓶,說:“況且在盛明陽同志眼裡,他兒子斯文禮貌,並不會耍流氓。萬一有點什麼肯定是別人的問題。”
他自己說完自己琢磨了一下,衝江添說:“我差不多可以想象你在我爸心目中的形象了。”
江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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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叼著瓶口想了想說:“你蒙冤了,為了補償,我決定親自動手給你做頓早飯,高興麼?”
江博士並沒有感到高興,他看了某人一眼,掏出手機就開始翻外賣。盛望把水瓶往旁邊一撂,單膝壓住沙發就去箍他脖子:“你翻外賣什麼意思?”
江添被他箍在手肘間,喉結輕動著低笑起來。
盡管江添對某人的廚藝沒抱一點希望,但還是勉強同意當一次小白鼠,反正當年某人跟丁老頭聯手給他吃過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也不差這一回。
畢竟是自己挑的男朋友,還能怎麼辦。
江添本想以“幫忙”為借口去廚房盯著點,但某人直接鎖了拉門,隔著玻璃衝他比了個“請”,示意他離遠點不準插手,他隻好作罷。
其實盛望這麼幹時候有原因的,江添一走,他就從長褲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微信跟高天揚他們扯皮。
附中A班大群這幾天跳得歡,原因無他,就是在回校日期上遊移不定。班上大部分人初三到初五都有空,選擇餘地越是多,日子就越難定下來。
盛望出於私心,想讓高天揚和宋思銳在群裡不動聲色地引導一下,最好能把重聚定在明天,因為明天是江添生日。
樸實無華高天揚:那好辦啊!群裡說一聲添哥生日不就行了?
這手我不要了:別,太高調了。我怕他知道了去都不去。
大宋:為什麼啊?過生日啊,不是高高興興的麼?
盛望拇指懸在鍵盤上,想起回江蘇前聽到的話——
他們隻回來一周,貓兒子匆忙換環境容易生病,所以臨走前把門卡託給了江添那個博士師兄陳晨。陳晨每天喂貓會給他倆發一段小視頻,由此跟盛望也熟悉起來,偶爾會聊幾句。那天話趕話剛好提到,陳晨說了一句讓盛望悄悄心疼很久的話。
他說:江添從不過生日,越是準備他就越是躲,常常提前幾天就不見人影了,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排斥。
盛望垂眸站了一會兒,捏著關節打字道:反正別提就是了
好在高天揚和宋思銳對他們知根知底,有些事不說也能猜到個七八分。兩人沒再多問,也沒堅持高調。衝盛望比了個“OK”的表情,便鑽回了班級群,幾句話一攪和,就把返校日定了。
第112章 年少
盛大少爺擅長安排這種悄然的驚喜, 聚會是, 早飯也是——此人忙著在微信上扯皮, 本就拿不出手的廚藝更是打了折扣,顧頭不顧腚。他拿噼啪亂濺的油鍋沒轍,站在距灶臺八百米的地方, 仗著個子高手長,拿了個鍋鏟在那比劃。
玻璃門鎖著,廚房煙燻火燎, 他眯著眼睛眨了半天才想起來油煙機忘開了。等到把油煙機打開緩一口氣, 飯粒和蛋又有點粘底了。
總之……效果就很“驚喜”。
江添摁著擔心和好奇心,在客廳等了將近二十分鍾。就在他撂下手機準備去廚房看看的時候, 某人端著盤子帶著一身煙火氣來了。
不是形容,是真的煙火氣, 江添直接被嗆得咳了兩聲。
他撈過之前剩下的那點礦泉水喝了一口,不動聲色地朝盤裡一瞥, 表情登時變得有點木然。
這一攤子黑乎乎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江博士話都到嘴邊了,想起廚師是他家望仔,又默默把刻薄咽了回去, 清了清嗓子說:“你這是——”
盛望把盤子往茶幾上一擱, 強撐著臉皮,用一種心虛混雜著蛋疼的語氣說:“醬油炒飯。”
江添“……”
盛望想說你為什麼沉默,但不用問他也知道為什麼。兩人對著一盤飯愣是搞出了一股默哀的氛圍,僵持幾秒後,大少爺自己先笑了。
江博士頓時也不憋著了, 他在盛望笑倒在沙發的時候指著盤子冷靜地說:“我以為你不想過了,拿機油給我炒的。”
“滾,我認真的。”大少爺坐直起來開始狡辯,“我就是沒把握好那個量,而且孫阿姨這次買的醬油顏色有點重。”
“來,再說一遍。”江添掏出手機開錄音,“回頭放給孫阿姨聽。”
盛望沒好氣地說:“我懷疑你在撩架。”
“我不撩架就得吃這個了。”
“吃一口怎麼了?它看著是慘了點,萬一呢?”大少爺自己先挖了一勺,剛進口又默默把勺子拿了出來,表情萬分愁苦。
江添忍著笑問:“什麼感受?”
盛望:“呸……齁死我了。”
至此某人放棄掙扎,老老實實掏手機點了兩份粥。
自打搞砸了一頓飯,大少爺就變得很老實,心懷愧疚。畢竟他希望這兩天江添能過得完美一點,於是他決定不折騰了,當個百依百順的男朋友。
之前盛明陽在家,他們多少會有點收斂,而且畢竟是成年人了,逢年過節禮節性的東西都得到位,沒有機會單獨出門。
仔細想來,他們都曾在這個城市生活過很多年,但從沒有過光明正大的約會同遊,少年時候生活兩點一線,來去都在附中那片天地間,說是“無所不能”,其實從沒真正“肆無忌憚”過。
現在忽然有了大把時間,總想把那些遺憾慢慢填滿。
盛望說要不下午出門轉轉?有想去的地方麼?
江添掏出手機翻了幾頁,說:“晚上有燈會,看麼?”
盛望心說哥,你是不是在玩我?
這裡每年春節到元宵都有燈會,確實是每年最大的活動,但人也是真的多,他們簡直是上趕著去送人頭。但是幾分鍾前,他剛剛發誓要做一個百依百順的男朋友,於是忍著痛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但他不知道的是,江添其實對那個也沒什麼興趣,隻是以為他想出去玩,所以本著慣著的心理硬著頭皮挑了一個。
這天夜晚的開始就源於這樣一場烏龍,誰也沒抱什麼期待,還做好了腳被踩腫的準備。可當他們真正站在那裡,在人潮人海中順理成章地牽著手,像周圍無數普通情侶一樣說笑著、慢悠悠地往前走,又覺得再沒比這更合適的選擇了。
經過一片難得的空地時,盛望拽了身邊的人一下說:“哥,看我。”
江添轉過頭時,他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燈下的合照。
旁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身後是明明暗暗的燈火,沿河十裡,從古亮到今,長長久久。
他想把這張合照也洗出來,夾進那個相冊裡。人間四季又轉了好幾輪,他們還是在一起。
假日裡,熱鬧總是遲遲不散,頗有點燈火不夜城的意思。兩人到家的時候已經11點多了。
盛望摘了圍巾掛在玄關衣架上,咣咣開了一串空調。
“開心嗎?”他問。
江添指著自己被踩了不知多少回的鞋:“你覺得呢?”
盛望快笑死了,推著他哥往樓梯上走:“別心疼鞋了,洗澡去吧江博士。我吃撐了,在客廳溜達一會兒消消食。”
江添看著他星亮的眼睛,有一瞬間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抬腳上了樓。他當然知道盛望忙了一天是因為什麼,但他確實很久沒過過生日了,以至於看到時間慢慢逼近0點,他的神經會下意識變得緊繃起來,像是一場延綿數年的心有餘悸。
說不清是什麼心理,他在衛生間呆了很久,擦著已經半幹的頭發在洗臉池邊倚靠了一會兒。直到聽到樓下有門鈴聲,他才倏然回神,把毛巾丟進洗衣機,抓著手機下了樓。
他以為自己依然會有一點不適應,但當他在沙發上坐下,看到茶幾上那個風格熟悉的透明蛋糕盒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是排斥,隻是想念。
他太想讓面前這個人跟他說句“生日快樂”了,除了盛望,誰都不行。就像個弄丟東西的幼稚小鬼,一定要那樣東西完整無缺地還回來,他才願意跟自己和解。
“我還找的那家蛋糕店,這次翻糖沒裂了,我檢查過。”盛望說。
這次的蛋糕跟幾年前的色調很像,但並沒有擠擠攘攘擺那麼多小人,上面隻有他和江添,還有兩隻貓。一隻安靜地趴著睡覺,那是曾經的“團長”,一隻還在玩鬧,那是“團長”的延續。
盛望說:“以前幹點什麼就喜歡拉上一幫人,現在不了。”
年紀小的時候喜歡用盛大的詞匯,就連許諾都不知不覺會帶上很多人。後來他才明白,他沒法替別人承諾什麼,何時來何時走、陪伴多久,他隻能也隻應該說“我”。
我會陪你過以後的每個生日,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我愛你。
秒鍾一格一格走到0點,一切的場景一如從前。還是這張沙發,還是這樣的兩個人。盛望傾身過去吻了江添一下說:“哥,19歲了,我愛你。”
他又吻了一下說:“20歲,我還是愛你。”
“還有21歲的你。”
……
他每數一年就吻一下,從19數到24,從嘴唇到下巴再到喉結,最後一下在心口,他說:“江添,生日快樂。”
江添抵著他的額頭,眉心很輕地蹙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緩和那種細細密密的心疼還是在壓抑洶湧的情緒。
他摸著盛望的臉,偏頭吻過去,從溫柔繾綣到用力,最後幾乎是壓著對方吻到呼吸倉促難耐。
……
他們差點在沙發上弄一次,最後憑著一點理智進了盛望臥室的衛生間。
玻璃門上霧氣湿滑,盛望抓著邊緣的時候忽然記起很久以前江添說的話,說這裡隔音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好。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沒過片刻,江添看著一片紅潮從他肩背漫了上去。
這晚氣氛太好,兩人都有點瘋。
盛望衣服剛換沒多久,又被江添推了上去。他跪坐著,咬著衣擺難以抑制地仰起頭,再低下來的時候,眸光都是散的,卻又被燈映得極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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