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和江添挑中了一套房,中介那邊速度很快,轉眼就把手續辦完了,結果房東接連出差,要等他回來才能拿到門禁卡和鑰匙。
這學期也不剩幾天了,兩人索性打算考完試再搬。
盛明陽那天晚上所說的話像這個季節的陰雨天,青灰一片壓在頭頂,盛望和江添默契地跳了過去,誰都沒有主動再提。
因為他們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們既不可能莽莽撞撞衝過去告訴盛明陽和江鷗,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也不可能攔在兩個長輩之間說你們別結婚。
這個問題目前無解。
期末考試前最後幾天,很多走讀生自發留下來上最後一節晚自習,也包括A班的幾個。高天揚去飲水機那灌了瓶水,邁著方步走到江添桌邊說:“添哥,感動麼?晚自習終於不用一個人包場了。”
江添筆尖不停,寫完一道式子才抬頭:“你幹嘛多上一節?”
“他屁股重唄,穩坐班上倒數第一的位置,誰拽都不走。”宋思銳插嘴說:“現在知道慌了,怕期末考試被盛哥一腳蹬去樓下。”
“你他媽才屁股重。”高天揚毫不客氣地罵回去,又問:“你怎麼也不走?”
宋思銳說:“我媽放話了,期末能進年級前五,賞新手機一部。”
“你真物質。”高天揚坐在桌子上等上課鈴。他轉頭朝後面看了一眼,叫道:“辣椒?小辣椒?黎佳同學?”
辣椒被他的小紙團扔中腦門,這才抬起頭:“幹嘛?”
“你都考過年級第一了還這麼拼?”高天揚指了指江添說,“看這架勢,是不想讓我添哥回皇位啊。”
辣椒朝江添瞥了一眼,又匆忙收了視線:“你管我。”
高天揚這個粗神經難得能注意到別人的異樣,問道:“哎?我發現你最近蔫了吧唧的。”
藝術節之後,辣椒的狀態一直不太好。她不小心撞見了一個秘密,第一場青蔥暗戀自此告終。
Advertisement
說不難受是不可能的,但又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是一種悶悶的酸。看江添酸,看盛望更酸,唯有跟高天揚鬥嘴,才能短暫地緩和一會兒,偏偏這個傻鳥什麼都不知道,專挑雷區趟——
江添寫完這道題,在他們拌嘴的間隙裡收了卷子,拎起了書包。
高天揚連忙問:“你拎包幹嘛,翹晚自習啊?”
江添朝後門的方向一抬下巴:“去階梯教室。”
高天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這才發現盛望上來了,一手搭著書包一手插著兜靠在後門口。
“今天這麼熱鬧?”盛望說。
“盛哥!”高天揚和宋思銳衝他打著招呼,又問道:“所以添哥你平時都是去階梯教室上晚自習?”
江添還沒開口,盛望就插話道:“對。樓下人多氛圍好點。”
高天揚一聽氛圍好,立刻把書撸進包裡:“那我也去。”
這話一說完,盛望、江添、小辣椒都默默看向了他。高天揚愣了一下,抓著頭說:“怎麼了?”
辣椒心想這就是個二百五,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結果幾分鍾後,她這個很有眼力見的人被高天揚和宋思銳這對二百五一起拖到了階梯教室,還非要坐在江添盛望正前面。
她聽見高天揚轉過頭去,壓低嗓音對那兩位說:“我下學期也準備住宿,不知道能不能跟老師商量調換一下,我想跟你倆住一屋。”
“我們下學期不住宿。”江添說。
“啊?”高天揚納悶地問:“那住哪兒?”
“租房子。”江添說。
“你倆一起啊?”
“嗯。”
辣椒下意識用手肘拱了一下後排桌子。她本意是想提醒一下,階梯教室這麼多人,讓他們說話稍微小心一點。
結果提醒完她才意識到自己想多了,附中租房的學生數不勝數,這話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她不尷不尬地抬起頭,發現那幾個男生都一臉茫然地看了過來。
辣椒對上盛望的視線,差點沒繃住。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有話你們下課聊。”
可能是她演技太差藏不住心事,後來的幾天晚自習,盛望的目光總有意無意掃過她,被她撞見過一次後抱歉地笑了笑,那之後便再沒看過來,像一種克制而禮貌的觀察。
直到期末考試結束的那個傍晚,這種觀察才有了下文。
她在回家的校車上收到了盛望的微信,他說:辣椒,問你個事。
這天氣溫驟降,凌晨零星下了幾點雨,又很快轉成了雪,下到傍晚,整個附中已然一片霜白。雪並不很大,盛望和江添沒有打傘,走到西門的時候隻有肩上洇了一點湿痕。
盛望握著手機飛快地打著字,關節透著微紅。
“跟誰聊得這麼爭分奪秒?”江添瞥了他一眼,從兜裡抽出手抓了一下他的指尖,感覺抓到了冰皮點心。
因為下雪的緣故,西門外沒什麼人。盛望趁機把整個手背貼在他掌心,捂了一會兒又翻了個面,然後搓著指腹繼續打字。
發完那句話,他才抬起眼說:“問辣椒一點事。”
雪沫從他眼睫上滾落下來,江添用指彎接了一下,問道:“什麼事?”
盛望剛要說話,手機屏幕便亮了一下。他捏了捏手指關節,過了幾秒才垂眸解鎖,就見微信聊天框裡多了一句話。
辣椒:我看到了,就藝術節那天。
果然。
盛望心想。
他跟江添對視一眼僵在雪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去回。就在他懸著手指斟酌字句的時候,辣椒又發來一句話。
她說:我沒跟別人說。
她說:別擔心。
盛望愣了好久,忽然彎下了眉眼。
這是第一個直白表態的知情人,居然是站在他和江添這邊的。有點出人意料,但放在辣椒身上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一個朋友其實代表不了什麼、也解決不了什麼。但依然短暫地掃開了陰雲,讓他們放松地喘了幾口氣。
於是寒假就這麼來了。
附中的寒假不長不短,從臘月廿五放到大年初五,避開了前後兩個高峰期,勉強湊了十天。臨放假前,學校開了一場簡短的動員,意思很簡單——寒假結束就是2月初了,距離3月初的小高考剛好一個月。
所謂小高考就是把選修外剩餘的科目一口氣考完。像盛望江添這樣的理化學生,要考的就是史地政生,按分數劃等級,拿一門A高考就能加1分,四門全A能加5分。
而小高考不合格的考生,沒有參加正式高考的資格,所以各大學校都很重視。
按照附中傳統,學校會停掉主課專攻這四門,集中復習一個月。按照A班的傳統,那就隻有一個要求:全A。
不是盡量,是必須。誰漏一個誰丟人。
因此,盛望他們的寒假作業多了一沓史地政生的卷子,算是一種預熱。如果擱在以往,他肯定會在假期前幾天把作業刷完,但這次例外。
寒假剛開始,他就變得“公務繁忙”起來,經常盤腿坐在江添臥室的窗臺上,手機嗡嗡震個不停,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江添頭兩天在趕楚哥輔導班的課件,沒顧得上盯著。等到課件趕完再抬頭,人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
盛明陽江鷗都在,兩人不方便粘得太緊。
江添借口倒水樓上樓下轉了一圈,沒找到某人一根汗毛,於是回臥室給盛望發微信。
哦:在哪?
你再說一遍:在外面,你歇下來了?
江添挑了一下眉,敏銳地從後半句話裡品出點別的意味來——某人好像是特地趁他幹活溜出去的。
哦:去外面幹嘛?
你再說一遍:有點事,你不用繼續弄課件嗎?
哦:……
江添沉默片刻,決定出門抓人。
第88章 禮物
他以為盛望悄悄溜來租的房子這邊了, 結果開門卻發現對方並不在。屋裡倒是多了些東西, 飄窗上鋪了毯子, 塞了兩個靠枕。客廳一角多了個可以高位截癱的懶人沙發。牆邊粘了個籃球框,玄關還摞了幾個沒拆封的盒子。
江添拆了快遞,裡面是成對的水杯、拖鞋、牙刷、毛巾等等, 也不管他們有沒有,統統都買了,充分體現了大少爺的闊氣和興奮。
他把這些東西一一擺放好, 又把飲料塞進冰箱。然後拎著空了的紙箱扔到樓下垃圾桶, 給盛望打了電話。
“人呢?”江添問。
盛望大概聽到了經過的小電驢喇叭聲,嗓音帶著得逞的笑意:“你在學校北門?”
江添不想承認自己抓人失敗, 半晌才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我去那邊收了幾個快遞就走了。”
“看出來了。”江添往小區門外走,一邊看著往來車輛, 一邊把聽筒換成耳機,“現在在哪?”
盛望身邊似乎還有人, 他低聲問了別人兩句,給江添發來了定位:“有點遠,你要來嗎?”
“嗯。等我。”江添說。
某人平時有點什麼恨不得在他鼻尖下顯擺。這次一反常態, 擠牙膏似的語焉不詳, 手段堪比釣魚執法,顯然就是為了把他往那個地方騙。這都看不出來,他這個男朋友就可以換人了。
盛望發來的位置確實有點遠,在邊郊大學城。地鐵要轉兩條線,過去得一個小時。江添沒想明白有什麼禮物一定要在那裡準備。
今天過了零點就是1月27號, 他生日。傻子都知道大少爺在折騰什麼。但為了配合對方想制造驚喜的效果,他隻得纡尊降貴地拉下智商,假裝自己是個二百五。
有點傻x,但他樂意。
江添原以為那會是某個店面或者餐廳,到了地方卻發現居然是大學學生宿舍旁的一棟小樓。盛望發著語音給他指路:“進來上二樓,左手邊第三個房間,寫著活動室的那個。”
江添順著樓梯上去,看到那個房間門口掛了個木牌,上面寫著:來訪請先敲門,謝謝配合。
他有點納悶,還是抬手敲了兩下。
門從裡面打開,他找了一下午的人就站在那裡,手裡獻寶似的舉著個小東西,彎著眼睛對他說:“哥,給你看個寶貝。”
他手裡的小東西極度配合,細細地叫了一聲。
那是一隻奶貓。
看到它的一瞬間,江添恍然有些出神。因為它長得跟當初梧桐外的那隻太像了,就連左耳多出來的那團斑紋都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