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滿月時母皇替我求的平安符,替我擋過不少劫,你貼身戴著,能保護你。」
他愣愣接過平安符:「貼身?」
「太傅倒是很會抓重點。」
他耳根一紅:「臣不敢。」
「啰哩巴嗦。」我抬手壓下他的腦袋,將平安符掛在他脖子上,又塞進他衣襟內。
「臣……」
我捂住他的嘴:「住嘴。」
他沒有再推辭,沉默地入座了,與旁邊一眾紅衣的面首匯成一片火海。
21
不多時,花車已行至城樓下,阿篤被人扶下花車,他頭上罩著蓋頭,行動有些不便,隻能任旁人扶著他慢慢走。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他才走到我面前。
我伸手牽住他:「別緊張,一切有我。」
他並未回答,隻是矜持地點了點頭。
我看向城樓下的百姓們,偷偷張開手心。
「我姜國的子民們……」
完了,手上的小抄都糊在一起了,一定是剛剛趕得太急,被汗水洇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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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我找補,身旁的阿篤突然動手。
他右手緊緊桎梏住我的左手,另一隻手握著匕首便朝我刺來。
我眼疾手快擋下他的匕首,反手將他的手甩到城牆上。
他吃痛,雙手卻都並未松開。
我趁機掀開他的蓋頭,蓋頭下露出一張我曾無比熟悉的臉。
「皇兄?早說你蟄伏十年就為了做我的侍君,我一定早早如你所願。」
他臉色大變,顯然氣得不輕:「姜姒,這麼多年你這副牙尖嘴利的模樣還是讓我作嘔。」
「彼此彼此。」我反絞過他的手,把他掼到城牆上,「許久不見,你的武藝進步了,但不多。」
他又氣又惱,大喊:「還不快動手!」
霎時間,原本在城樓下撿喜錢的百姓們抽出刀劍,朝著守城士兵砍去。
城樓上也亂作一團,南國來的隨從也紛紛亮出武器,南國皇帝更是首當其衝,拿著侍衛的長劍便衝向母皇。
但未及母皇跟前,便被玉印拿劍挑翻了。
他紅衣獵獵,面上一掃往常的乖巧,變得冷若冰霜。
【看我看我,快看我!小狗能看家,也能砍人!】
算了,收回前言。
其他面首也扯下紅衣,亮出刀劍,與南國隨從打鬥起來。
南國皇帝顯然沒料到如此意外,面色蒼白地被隨從扶起身。
22
肩上傳來刺痛,我收回思緒,伸手握住了繼續刺入的匕首。
「皇兄,這十年你倒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居然勾結南國想弑君!」
「是又如何?今日,你必死無疑。」
他松開手,搶過路過侍衛的劍朝我刺來,我一邊閃避,一邊趁機拾起地上死去侍衛的劍,擋下他的攻擊。
不出十招,他露出破綻,我手挽劍花,挑飛他的劍,將劍穩穩貼在他頸上。
「服輸?」
他冷笑一聲,視線落到城下時卻愣住了。
我隨他視線看去,城下一道策馬的紅色身影格外醒目。
他率領的一群黑衣人手腳利落,一邊救下受傷的群眾,一邊挾住暴動的反軍,與趕到的御林軍一並控制住了場面。
世子鮮衣怒馬,在晨光中笑著朝我揮了揮手。
皇兄還想再逃,閃身躲過我的劍後,幾步後退,瞬間藏進隨從身後。
玉印很快趕來替我掃清隨從,又將一把弓替換進我手裡,我提弓跨上垛口,挽弓對準那道逃跑的身影,連發三箭。
第一箭便扎中他的小腿,讓他踉跄倒地。
我想再發三箭,肩頭卻滲出血來,讓我眼前一黑,仰面向後倒去。
是匕首上有毒。
「公主!」玉印立即接住了我。
我窩在玉印懷裡,安撫他:「沒事,隻是腳滑踉跄了一下,你護送母皇回宮吧,我怕再生事端。」
「公主……」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小狗的腦袋毛茸茸,眼神格外可憐地看著我。
「乖,去吧。」
小狗乖乖將我放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扶著城牆緩緩起身,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卻漸深。
23
混亂中,有人扶住了我,是世子。
他猶豫了一秒,便撕開我傷口周圍的布料,埋頭替我吸血。
不一會兒,青蕪也趕了上來。
「青蕪,如何了?」
「回公主,混在百姓中的士兵共有 516 人,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北上逃亡時還在路上劫掠屠殺了不少難民。」
「難怪如此不要命,百姓們呢?」
「受傷的百姓已經送往各處醫館救治,無人死亡。」
「好,將那群死士一並關入天牢。」
「是。」青蕪並未離開,欲言又止看著我。
「還有事?」
「方才慌亂中,有人截住了正在逃跑的阿篤殿下,他說想見您。」
「引我去。」
「不行!」世子出聲阻攔,「公主現在應當去太醫院。」
「阿璟……若他真有什麼重要的事呢?隻這一會兒罷了,不要緊。」
世子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24
青蕪領著我們下了城樓,繞過正在清點的宮人,來到一處矮屋前,阿篤正被兩個侍衛押著。
見到我,他立刻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公主,您一早知道我不是南國的皇子吧?又何必費心思抓我?」
「順手的事。」
一計不成,他又生一計。
「公主,我還有一個秘密,求換一個生的機會。」
「好啊,你說。」
「此事不宜有太多人知,還請公主側耳過來。」
「行。」我俯身貼近他。
下一瞬,一道銀針破空而來,徑直朝我眉心襲來,被我截斷在空中。
「那日御花園裡,果然是你。」
我拿著銀針細細查看:「銀針不錯,可惜差了點火候。」否則也不會被我一顆小石子便打偏了。
世子上前將他踹翻,手法利落地給他手臂脫了臼,又打了他一頓才收手。
他面上溫順的面具當即破裂,露出惱羞成怒的神情:「我知道當年真正救你落水的人是誰,放了我,我就告訴你。」
見我不搭話,他急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的玉佩是你皇兄給我的。」
「我就說是他順走的。既然你掌握如此重要的線索,青蕪,把他拖下去,嚴刑拷打,務必問出真正救我落水之人是誰,不是真的不要。」
「是。」
青蕪將人拖下去後,我才松了口氣,那陣眩暈旋即襲來,世子傾身來扶我:「那人就有那麼重要?如今可以去太醫院了?」
我點點頭:「他畢竟救了我,也應該好好獎賞他才是。」
一轉身,太傅不知在我們身後站了多久。
「太傅,你怎麼在此?可有受傷?」
「臣沒有。」他目光落在我肩頭,突然一愣,「公主受傷了嗎?」
「一點小傷而已,不足……」
我一時語塞,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太傅哭了?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一滴晶瑩的淚花落在我手心。
「怪臣,若不是臣佔了公主的平安符,公主也不會受傷。」
「這又與你何幹?」
「若臣不是一介書生,自然不必公主如此掛牽,還連累了公主。」
他滿臉愧疚和自責,顯得十分無措。
這還是我第一回見他如此慌張。
「太傅……」
他從懷裡拿出平安符,遞給我:「還請公主,收回賞賜。」
「既然送你了,我就沒想再要回,你收著吧。」我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漬,他點了點頭,將臉貼在我手心。
世子咬牙切齒地說:「太傅要是再整這死出,公主的血都要流幹了。」
太傅這才回神,用袖掩面收斂了情緒,恢復了那副神色淡然的模樣:「原來世子也在,臣失禮了。」
世子:你有病吧?
25
如我所料,皇兄下的毒並不算致命,太醫號完脈便配好了解藥讓我服下。
世子拿著金瘡藥與紗布要替我包扎,卻被太傅攔下了:「男女授受不親,還是讓宮女替公主上藥吧。」
「我和她是夫妻。」
太傅沉默了,世子好不開心地補充:「太傅記得將眼睛閉上,男女授受不親。」
「江月璟!」我瞪他一眼,讓他收斂。
太傅則默默拆下發帶,蓋在眼睛上系好。
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像是察覺我在看他,太傅微微側臉,露出一副苦惱的神情。
「公主。」世子黑著臉提醒我。
「咳,那就有勞世子了。」
我卸下身上一層層喜服,露出肩頭的傷口。
世子看了一眼,面露怒色,低頭擰毛巾:「公主打算如何懲治姜清?」
「他終歸是我皇兄,就賜他在牢中自盡吧,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
他一邊替我擦淨傷口上的汙血,一邊輕聲問:「那公主可否讓我去辦?」
「你?也可,雖不合規,但到時給你找個身份便是。你可不要鬧得太大。」
「是,我一定收拾幹淨首尾。」
「我相信啊疼……」我低頭看世子手中的藥膏,它看起來平平無奇,傷人倒是狠。
世子有些慌亂地收回手:「是我下手太重了?」
「沒事,你繼續吧。」我看向一直沉默的太傅,「不如太傅為我講幾個故事,讓我分分神?」
世子難得沒有反對,太傅便開始講了。
他講的故事都是外邦來的故事,但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有另一番滋味,仿佛他就是書中人。
「那這救人的鮫人還真痴情,為何不讓公主知道他才是真正救他之人?」
「隻要公主和喜歡的皇子在一起,他便足矣。」
「可他最後死了啊,寧願死也不說出真相,太傻了。」
太傅的聲音裡帶了一絲期待:「那若鮫人告訴公主真相, 公主會愛他嗎?」
「當然!公主立刻立他為貴君,畢竟皇子與公主結親事關兩國, 皇子的夫位動不得,但公主愛的始終是鮫人。」
不對,這故事, 怎麼越聽越耳熟呢?
世子突然輕咳了一聲,打斷我的思緒。
「怎麼了?」
「沒什麼。」他捂住心口,「大概是方才……嗆了些毒血,不要緊的。」
「那怎麼行, 你快吃解藥。」
我將解藥塞給他, 看著他就水服下, 才抬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跡,他順勢蹭了蹭我的手心。
太傅沉默了一會,朝我的方向看來:「公主方才說,要好好獎賞救你之人, 可是真的?」
「當然。」我想抽回手,卻被世子握緊, 「太傅想要什麼?做本公主的侍君嗎?」
世子的手握得更緊了。
「不,臣隻想一輩子做公主的太傅。」
「啊?」
他輕笑了一聲:「做公主的侍君要侍寢才能見您, 做太傅, 日日可見。」
世子一瞬間猶如炸毛的貓, 扭頭瞪著太傅說:「蘇子琰,點誰呢你!」
「不敢。」太傅面上笑意更深, 「臣隻想討一個小賞。」
我一邊給世子順毛,一邊答:「好好好, 你說吧,想要什麼?」
他旋即張開手,拂袖遮住了世子的臉,低頭在我嘴角落下一吻。
「多謝公主賞賜。」
他耳尖透著微紅, 面上也是壓不住的笑意。
饒是被蒙住臉,世子應當也明白發生了什麼,當即推開太傅的手,作勢要打他。
下一瞬,子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公主,您受傷了?」
見到我們, 他腳步一滯。
【發帶蒙眼?好你個蘇子琰,我好不容易想的花樣居然讓你抄了去。】
玉印緊隨其後走來, 也頓住了。
【小狗來遲了嗎?】
那語氣中怎麼還隱約透出一絲期待?
「明我」「太傅苦讀聖賢書,難道不識天地君親師嗎?你這般以下犯上, 難道不怕腦袋搬家嗎?」
門口兩人的目光即刻被點燃,死死地盯著太傅。
太傅卻若無其事地偏頭問我:「公主以為呢?」
其他人也紛紛看向我,我默默閉上眼。
還不如中毒身亡呢。
26
經此一役,南國皇帝徹底滅了囂張的氣焰, 皇兄也在獄中做了自我了斷。
臨終前, 他還曾託人送了封書信給我,隻不過未到我手中,就被世子撕碎了。
壓在心中的大石落下,我也終於能高枕無憂。
哦, 倒也不是無憂。
我睜開眼看著院子裡劍拔弩張的幾人,默默嘆了口氣。
明明驅散了不少面首,怎麼還越來越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