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回到寢宮後,我又收到了世子的書信,他已經抵達了幽王封地,如今正在勸說他的父王。
他還隨信送來了一塊殘缺的令牌,是從匪徒身上繳下的。
我起身打開書房中的一個木盒,木盒中放著一個相似的令牌。
那是我八歲落水時,從我那草包皇兄腰間扯下的。
那時我不通水性,怕死了沒人知道兇手,發狠地扯下來的。
後來被阿篤救起,這塊令牌我自然也交給了母皇,母皇念在他年幼,沒有多加責罰他,隻是罰他抄書。
他卻在那夜悄然離宮出走,至此再未回來。
我以為他早已放棄了皇位,沒想到,他是蓄謀已久。
將兩個令牌一並放入木盒後,我走出了書房。
14
趁著太陽還不大,我動身御花園,這幾日忙著與世子傳書信,都不怎麼去了。
慢悠悠走到御花園時,我突然聽見不遠處涼亭傳來的人聲,環顧四周確認沒人後,我轉身躲進了假山之後。
青蕪則在後面替我把風。
原來是子清正與阿篤在對峙,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凌亂。
子清那略顯清涼的紗衣破了兩個洞,堪堪罩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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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篤白色的衣袍上也有幾處破損。
兩人隔著一座涼亭,對視的目光裡似乎能炸出火花來。
我隨即摸了顆小石子,朝涼亭的方向扔去。
石子飛躍兩人之間,在空中偏轉了一下,徑直落入涼亭後的水池。
悄無聲息,但局勢已然大變。
阿篤有些詫異地看了子清一眼,隨即冷冷開口:「你以為的不會對我動情的公主,昨日已在太書殿向我求婚。」
子清不屑一顧:「白日做夢。」
「太傅蘇子琰亦可替我作證。」
「蘇子琰?他要真在場,也一定會把你撕成兩瓣的。」
雙方都沒討到好處,隻能一邊怒視對方,一邊悄悄撤離戰場。
路過我面前的假山,我連忙喊住了子清。
15
他身形一滯,待我跳出假山後才慌亂地轉身。
「怎麼了子清?」
他面上沉默不語。
【她怎麼在這?非要在我這麼狼狽的時候出現嗎!】
我伸手去拉他:「子清,讓我看看你受傷沒有。」
他捂著臉不肯轉身:「子清……衣冠不整,怕汙了公主的眼。」
「怎麼會呢?你特別好看。」
「真的?」他小心翼翼露出半張臉。
「當然。」
聽見我篤定的語氣,他才慢慢放下手,轉身看我。
這一看不得了。
放在遠處我沒察覺,原來他臉上也掛了彩,嘴角被打得通紅,臉頰看著也有幾分擦傷。
阿篤果然不簡單。
「疼嗎?」我順手接過青蕪給的藥膏,在他面上的傷處輕抹。
「不疼,我也給了他幾個巴掌。」
是我多慮了。
塗完臉上的傷,我這才發現,他身上也有幾處傷口,被紗衣遮住了。
見我盯著紗衣,他立即惱火了起來:「他根本不像個皇子,就是個沒人要的老潑夫!動起手來根本不講理!」
【這紗衣可是我花了不少銀子請尚衣局做的,這才穿了第一回,早知道多打他幾巴掌!】
我咽了下口水,假裝若無其事地擦藥,擦著擦著,他突然沒了聲音,我抬頭看去,他面紅耳赤地看著我。
「一定是天氣太熱了。」我合上藥膏遞給青蕪,「我們還是回去吧,我有些頭暈了。」
他伸手輕扣住我的手腕:「那不如回宮,讓子清陪您休息?」
「現在……還不到休息的時候吧。」
「那讓小廚房做冰碗給您,我陪您一起吃。」
「可是,我還有些功課沒做完。」
「那子清陪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氣:「好!」
午後小廚房做了冰碗,我與子清在書房一邊吃冰碗一邊做功課。
冰碗果真消暑解渴,就是宣紙太滑了不好寫,還有些暈墨,我與子清做了一下午功課,才寫好了兩個正字。
導致晚上我無心美色,悶頭一個人睡到晚上。
16
第二日晨起,青蕪悄悄告訴我,阿篤約了我去御花園相見。
我慢悠悠用完早膳,才換了衣服去御花園。
在那座熟悉的涼亭裡,我見到了盛裝打扮的阿篤。
「阿篤,你終於願意見我了?我以為我太唐突,把你嚇壞了。」
阿篤搖搖頭:「阿篤隻是太高興了。」
「那就好,若是阿篤不願,我也不會強求你。」
「不。」他朝我盈盈一笑,「阿篤願意。」
沒等我接話,他突然傾身向我靠近……
?!
【好軟……】
是阿篤的心聲?
我詫異地看著他,他抿著唇,並未出聲。
思索了一瞬,我面上露喜:「太好了,那我這就去請母皇替我求親,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未來的皇夫!」
言畢,我亦傾身向他靠近。
他隻愣神了一瞬,便反客為主。
【成親那日,便是你的死期。】
哦嚯,他原來這麼恨我。
我淺嘗即止,他卻有些狼狽地撤退:「那阿篤便先告辭了。」
「可是我還沒有……」
看著他慌亂的背影,我有些可惜,還沒套出其他話呢。
一回頭,青蕪正盯著我。
「怎麼了?」
「阿篤殿下,塗了口脂。」
「是啊,怪甜的。」
我舔舔唇,邁步離開了涼亭。
17
行至假山面前,突然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腕,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包裹了我。
「太傅!」
假山之後間隙太小,堪堪裝得下我們兩人,青蕪在外面替我們把風。
「太傅不是說告假,怎麼又入宮了?」
他答非所問,走近了兩步看我,雙眸裡映著深深的我:「公主不是說,不會中計?」
「自然不會,太傅為何總是那麼在乎此事?」
他目光幽深地看著我,隨後抬手擦了擦我的嘴角:「公主叫臣,如何相信您呢?」
他張開手,拇指上的一抹紅痕格外顯眼。
是阿篤的口脂。
想到剛剛的吻,我有些心虛地說:「是我不小心蹭到了。」
「那公主教教臣,如何才能蹭得如此,恰到好處。」
?!
這是可以教的嗎?!
「太傅……」
【若我沒看見,真該叫你瞞過去了——
【你還要為了他騙我嗎?】
太傅眼眸裡閃爍著痛楚:「公主應允臣不會中計,臣相信您。」
【所以,不要再騙我了。】
我心間一動:「太傅,我與他隻是逢場作戲。」
「逢場作戲嗎?」
【可我還從未有過……】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我默念《道德經》《佛經》……算了。
「太傅不是想學?本宮教你,如何蹭得恰、到、好、處。」
一刻鍾後,我與太傅從假山後出來,太傅眼尾飄紅,神色如常……
「臣還有些家事,前兩日借公主的那本話本,臣已讀完,放在太書殿了,還請公主自行去取。」
「一本話本而已,太傅若是喜歡,留著看便是。」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離開的腳步略顯倉促。
我隻好轉道去太書殿取回話本,帶回書房繼續看。
窩在貴妃椅上翻了兩頁,我察覺了異樣,青蕪立即屏退旁人,替我取來了裁信刀。
我裁開被糊上的兩頁,翻出了裡面夾藏的一張紙。
紙上寥寥幾語,寫了個狸貓換太子的故事。
南國的皇帝不願委屈自己身嬌肉貴的皇子,便找了個貌美聰慧的侍衛頂替皇子,私下還與皇兄有所勾結,恐怕是互相許了什麼好處。
我將紙疊好,一並收入木盒。
窗外,山雨欲來風滿樓。
18
兩日後,我向母皇提了求親之事,母皇沒有多做阻撓,當即書信一封,捎往南國。
南國皇帝很快寄來回信,說是願與我們共結秦晉之好,還附帶了一份他們算好的吉日來。
與母皇商議後,我們便定下了,五日後的吉日,我們兩國結親,順帶給南國皇帝寄回了信。
寄回信的第二日,世子回來了。
他回來得突然,彼時我正與母皇在書房商議政事,就聽見宮人跌跌撞撞跑來通報。
「阿篤……阿篤殿下遇刺了。」
「刺客抓住了?」
「刺客……刺客不曾逃逸,是……是月璟小主。」
我擱下手中的紙筆,飛快出門。
一路上宮人斷斷續續和我解釋。
世子一早就收到了我要與阿篤成親的消息,所以一入宮門便直奔駐春宮,正好撞上了正在試衣的阿篤。
兩人登時打作一團,阿篤還被世子刺傷了。
趕到駐春宮時,世子已被人拉住了,阿篤倒在地上,腹部涓涓流血。
「阿篤!」我上前扶起他,順手探了探他的脈搏。
脈搏平穩,不像陷害。
「公主,不要遷怒世子,都是阿篤的錯。」
「好了,我讓青蕪送你去太醫院,餘下的事,我自有打算。」
待青蕪將人帶走,我才起身,命人將宮門關上。
「說吧,為何行刺?」
「為何?」世子扔下匕首朝我走來,「姜姒,我為了你遠赴封地,車馬勞頓,一路上還要防著人暗殺。你卻在此處與別人成親!」
「你聽我解釋。」我伸手去牽他的手,卻被甩開。
他面上委屈的神色漸深,眼中淚光瑩瑩似要落下。
我嘆了口氣,再度伸手牽他,他掙了掙,沒再動。
因為我在他手心寫字。
「我知道你辛苦了,這些天我無一日不想你,但此事絕非我與阿篤之間的小事,亦是我們與南國結親的大事,難道你不想看國泰民安的盛世嗎?」
他緩緩垂下眸:「明白了。」
我松了口氣,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他神情落寞,卻也沒再鬧,隻是默默抱住了我。
19
哄好世子,我馬不停蹄去了太醫院,所幸傷口並不深,並不耽誤幾日後的大婚。
籌備婚禮這幾日,宮中上下都忙翻了,就連我宮內面首們,都顯得十分忙碌。
連青蕪也不清楚他們在做什麼。
「制衣。」
「什麼?」我有些詫異地抬頭,「太傅怎麼知道?」
「這幾日,尚衣局是否少了許多大紅的布料?」
「那倒是有聽說。」
「那便是了。」
「原來如此,難怪他們指上都有傷口……」
「臣指上沒有,公主不必看了。」
「我沒有此意……」
有這麼明顯嗎?瞄了兩眼就發現了。
「做戲而已,何必當真。」他敲了敲桌上的功課,「分神這一刻便做錯了。」
「是,學生明白了。」
20
大婚當日,宮中上下格外熱鬧,我早早換好了喜服在城樓上等著。
母皇與南國皇帝分坐在我身後。
後者還帶了一群身強體壯的隨從,他滿臉喜色,就差把「今日動手」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遠處,載著阿篤的花車正從城門口緩緩走來。
路上百姓夾道歡呼,一邊撿著花車上扔下來的喜糖與喜錢。
須臾,太傅也登上了城樓。
看著他一身大紅色的衣裳,我有些詫異。
「太傅今日……」
「紅色喜慶。」
「嗯嗯,了然。」
想到今日必有刀光血雨,太傅一介文弱書生,恐怕討不到好處,我便讓青蕪跟在他身側,又掏出隨身的平安符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