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這個時候,隔壁那位就該睡了。他會聽見一陣拖鞋趿拉的輕響,從對方書桌的位置延續到床,然後很快復歸安靜。
但平時這個點盛望也在往床上爬,所以並不會嫉妒。
今天卻不一樣,他還有一本化學錯題集沒看呢。
他盯了那堵牆差不多有半分鍾吧,熟悉的拖鞋聲響了起來。
看,果然要睡了。
整個白馬弄堂隻剩他一隻夜貓子了。
盛望一腦門砸在書桌上,悶頭自閉了一會兒。隔壁的拖鞋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從床的位置回到了書桌。
嗯?盛望眨了眨眼,疑惑不定地抬起頭。他豎著耳朵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對方再有動靜,終於確定江添還沒睡,凌晨兩點的白馬弄堂還有第二個活人。
他瞬間通體舒暢,抽了一張草稿紙對著錯題集開始算。
結果剛理完兩頁,隔壁又有動靜了。
盛望再次豎起耳朵盯著牆,屏息聽了一會兒,他猜測對方隻是去書包裡找東西。於是他又放下心來繼續刷錯題。
如此周而復始了三四回,他終於炸了毛。
盛望重重地戳著手機屏,戳進了微信界面,點開最頂上那位就開始打字——
你走來走去在幹嘛???
打完三個標點,盛望猶豫片刻卻沒有發。因為他通讀了一下,感覺自己像個變態。
他額頭抵著桌子,兩手握著手機開始沉思。兩秒後他把這句話刪掉了,重新打字道:你是不是還沒睡?孫阿姨在冰箱放了一碗紅提,我分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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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太假了。
盛望又把這一串刪掉,開始編輯第三次內容:你今天居然這麼用功?
他默讀了幾遍,覺得這個還算可以。正準備發,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盛望嚇一跳,定睛一看,聊天框裡居然多了一條信息。
江添:?
盛望一個手抖差點直接按發送,他手忙腳亂把輸好的內容刪掉,重回。
罐裝:???
下一秒,江添扔了一張截圖過來。他截的是他那個視角的聊天框,頂上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
江添:半天了,還沒輸完?
盛望內心一個“草”,莫名有種心思被窺到的尷尬感。但既然對方已經發現了,他也就不要面皮了,反正在江添面前他丟人的次數簡直數不勝數。
大少爺眼一閉腿一蹬,決定開門見山。
罐裝:你打算幾點睡
他句末附帶一個跪著哭的小人,意思就非常明顯了。
這次輪到江添“正在輸入中”了,片刻之後,聊天框一跳。
江添:還有多少沒看完?
罐裝:一本錯題集……
江添:哪門?
罐裝:化學。
江添:鎖門沒?
第21章 錯題集
盛望有點懵。
他本意真的隻是想知道江添幾點睡覺而已,怎麼也沒料到對方會回這麼一句話,事態發展過於出乎意料,大少爺措手不及。
更措手不及的是,房門很快就被敲響了。盛望呆了兩秒,趿拉著拖鞋匆匆去開門。
江添站在門外,敲門的那隻手裡捏著一本活頁本,另一隻手還在刷手機。
大半夜的,公務還挺繁忙。盛望有一搭沒一搭地想。
和上回一樣,江添進門沒有東張西望。他不知在跟誰說著什麼事情,一邊在手機上打字一邊徑直走向書桌。
盛望就跟在他身後。
他在桌邊站著打完了最後幾個字,這才把手機鎖了扔進兜裡,轉頭看向盛望的錯題本問:“卡在哪兒了?”
盛望幹笑一聲:“沒卡。”
江添瞥了一眼掛鍾:“沒卡看到兩點半?”
“你這是什麼表情。”盛望想打人。他臉皮有點掛不住,手指敲著本子說:“我自學的,這個速度不算慢了。”
江添垂眸隨意翻了幾頁錯題,說:“那你想問什麼?”
盛望並憋不出什麼問題。
他想說“我其實沒有這個意思”。但要真這麼說,江添恐怕會面無表情扭頭就走,並且以後都不會有這個耐心了。
那他不是又得去微信刷小人?
盛望想了想後果,覺得“這個意思”他也可以有一有。
“要不——”他摸著脖子,豁出臉面說:“要不你給我理一理吧,學校周考一般什麼難度?我隻考過一次,還摸不太準。”
曾幾何時,這話都是別人對他說,萬萬沒想到還有反過來的一天。
他覺得江添作為聽到這句的幸運兒,應該去買注彩票。畢竟這話有且僅有一次,他不可能再說第二回 了。
盛望臭屁地想。
臥室裡隻有一張椅子,他很大方地讓給了江添,自己熟門熟路地跳坐在桌沿。他伸手從桌子那頭撈來一本空本子,轉著筆對江添說:“好了,可以講了。”
江添瞥了一眼他這不上規矩的坐姿,按著筆頭問:“錯題本可以畫麼?”
“隨意。”盛望說,“反正回頭都是要撕的。”
“撕?”
盛望解釋說,“兩遍下來沒疑問的題目直接劃掉,劃夠一頁就撕,免得下次看還得浪費幾秒掃過去。”
本人都這麼潦草了,江添也就不再客氣。他大致翻了一下錯題集,摁了一下藍色水筆,在上面幹脆利落的勾了幾個大括號。
他邊勾畫邊說,“這幾頁是重點。”
“這兩頁不用看大題。”
他又在幾頁上毫不客氣劃了叉說:“這部分沒什麼用。”
“剩下那些有時間就掃一眼,不看也影響不大。”
這人一共說了四句話,二十多頁的錯題集他折了其中5頁,勾了6道重點題。然後把本子遞給盛望說:“懂了?”
盛望:“……”
他其實真的能懂。本來就有拔尖的自學能力和領悟力,一點就通。江添標注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6道重點題是綜合性最高的幾道,把它們吃透了,考試大題怎麼出都不怕。
至於剩下的那些題目,基本都是在重復這6道的某個部分,所以不用另費時間。
客觀題江添挑的都是角度刁鑽的。考試的時候常規題根本不用怕,如果這種偏題怪題也能有思路,那就基本沒問題了。
懂歸懂,盛望還是很想笑。
他伸手去接本子,另一隻手假模假樣地舉了兩根指頭說:“我有一個問題。”
這位少爺說話的時候,垂在桌邊的兩條長腿吊兒郎當地輕晃了一下,一看就憋了壞水。
“說。”江添遞本子的手停在半路。
“你這麼講題真的沒被人打過麼?”盛望說到一半就笑了起來。
江添就知道他沒有好話,聽完當即把本子抽了回來。
盛望接了個空,立馬老實下來,“哎”了一聲說:“錯了錯了,別拿走啊。本子是我的。”
之前他洗澡為了節省時間連頭發都沒吹,這會兒已經幹透了。本來就沒梳過,兩個動作一鬧更有點亂。
盛望伸手夠到他的錯題集,又坐回桌上。他手指朝後耙梳了幾下頭發,又朝額前吹了一下氣,這才低頭看起題目來。
沒了人聲,房間驟然變得安靜。白馬弄堂深夜的沉寂像緩慢漲起的潮,悄悄淹沒過來。盛望背後是臥室大片的玻璃窗,窗外不知哪片花草叢裡躲著蟲,遠而模糊地叫著。
餘光裡,江添並沒有起身離開。他從桌上拿了他自己帶來的活頁本,靠著椅背低頭翻看。盛望朝他瞄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沒趕他回自己臥室看,也沒問他還有多少才看完。隻從筆袋裡又抽了一支筆,在草稿紙上沙沙算了起來。
被江添這麼大刀闊斧地刪減一番,錯題集刷起來就變得很快,前後掃一遍隻花了十幾分鍾。即便如此,也已臨近三點。
兩人都沒這麼熬過,到了最後眼皮打架,簡直比著犯困,連筆和本子都是囫囵收的。江添回自己房間後,盛望撲到了床上,趴在被子裡半死不活地悶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去摸手機。
他用手指扒著眼皮,強打精神調出江添的聊天框,咬著舌尖猶猶豫豫發了一句“謝了啊”,發完就鎖了屏,扔開手機又趴了回去。
他幾乎立刻就意識模糊了,直到徹底睡著前,他也沒聽見手機震一下,估計江添睡得比他還快。
第二天清早,江鷗和孫阿姨一如既往在廚房進進出出。6點20分左右,樓梯那兒傳來沙沙的腳步聲,盛望踩著平日的時間點迷迷瞪瞪下樓了。
江鷗把舀好的雞絲粥擱在桌上,一邊招呼盛望來坐,一邊下意識說:“小添你等等他。”
盛望順著話音朝客廳看過去,發現沙發空無一人。他又朝玄關看過去,鞋櫃旁邊依然空無一人。
他愣了一下,正準備問呢,就聽江鷗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哎我這腦子,小添還沒下來了。”
她把粥碗給盛望推過去,忍不住嘀咕道:“還挺奇怪的,他以前從來不賴床,今天這是什麼日子?”
那一瞬間,盛望莫名有種做了賊的心虛感。
江添最終比他晚下來兩分鍾,盛望聽著腳步朝樓梯瞄了一眼,然後在江鷗的嘀咕聲中悶頭喝粥,就差沒把臉埋進去了。
*
考務老師們昨天連夜給AB加12個班的桌子貼了座位號,今早盛望和江添一進教室,自己位置上已經坐了陌生面孔。
他倆座位在後排,一個44一個45,剛好都被別班學生給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