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原本早就被夏樹遺忘的記憶片段,像是莫名被觸發了某個按鈕,竟然將那天的場景活靈活現地在腦海裏重播了一遍。
而同樣在此刻重播的畫面,還有畢業那天,易年手上抱著的那束茉莉。那雖然不是盆栽,沒有泥土,但那束茉莉,朵朵都開得嬌豔爛漫。
饒是再遲鈍的人,也免不了將這兩個記憶點聯系在一起。
——所以,易年當年想表白的人,會不會就是……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夏樹仍舊愣在原地。
此刻心裏的這個猜測,比猜易年是她電臺鐵粉還要大膽。
直到有人按了電梯,電梯門再次打開,她才回過神來。
她把費用申請交給財務,回洗車間的路上撥通了周雨唯的電話。
正值午休時間,周雨唯吃過飯後一直在玩手機,幾乎秒接:“姐姐,終於舍得聯系我啦?這麽多天給你發信息都是延遲好久才回,跟你老公做同事,跟你老公同居,就這麽忙啊!”
“雨唯,我有個事想問問你。”
“怎麽啦,聽你聲音這麽嚴肅,是讓我爸媽去參加你訂婚宴的事?放心,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
“不是這個……”夏樹頓了頓,“我想問你,當年,畢業那天……”
“畢業那天怎麽了,你倒是快點說呀,磨磨蹭蹭吊我胃口!”
夏樹吸了一口氣調整呼吸,隨後道:“那時候,你為什麽要說易年的情書是寫給級花林晚鑫的,你見到的易年的情書碎紙上寫了什麽?”
“情書碎紙?我想想……”
“好像是一個‘鑫’字,一個逗號,還有一句‘我喜歡你’吧,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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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夏樹身上起了一層雞皮,抿了抿唇,繼續問:“所以說,你並沒有看見林晚鑫的名字,也沒看見其他人的名字,就隻是看見了一個‘鑫’字?”
“嗯,是這樣沒錯!”
“那你怎麽確定那是他寫給林晚鑫的情書?”
“是因為什麽來著,我想想……”周雨唯在電話那頭手捏下巴思索著,“對了,想起來了,因為那天快到我們班拍照時候,老班讓我們去集合同學來著,我看見易年坐在紫藤花架旁邊的臺階上,林晚鑫站在他旁邊,手裏還抱著先前易年拿著的那束花。”
“紫藤花架不就是咱們學校的表白聖地嗎,後來我們叫他拍照,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害羞還是什麽,反正沒搭理我們,直接就走了。”
“你到底問這個幹嘛啊?”
夏樹手指逐漸發顫,聲音也在發顫:“這個事,我改天跟你說吧。”
掛了電話,她就近找了個臺階席地而坐,努力地回憶著過往,想理清思緒。
當年夏樹誤撕了易年的表白信,並且跟他鬧翻,她那時說過不想聽見任何和易年相關的字眼。
幾個月後,聖誕節當天,夏樹和職業學校的同學約著一起出去看電影,到了電影院,碰到《頭文字D》重映,其他同學就說大家學的是汽修,而這個電影剛好和車有關,不如就看這個,夏樹沒有看過,自然也沒意見。
在看電影的過程中,知道女主角叫夏樹,又聽見那首易年最喜歡的歌《一路向北》,她才反應過來,這部電影就是曾經易年跟她提過的那部女主角跟她同名的電影。
想起了易年,電影散場,她的心裏發堵,有遺憾,也有不甘。
她之前從未想過,三年的同桌到了畢業那天竟然會劍拔弩張,不歡而散。
在轉場去酒吧的路上,她發信息問周雨唯,作為旁觀者,是怎樣看待畢業那天她和易年之間發生的事,周雨唯這才告訴她,其實那天她拿錯了信件,把要拿去賣的畢業祝福拿成了易年寫給林晚鑫的情書。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那封信確確實實是易年寫給林晚鑫的,那次在青龍湖酒店和易年一起喝酒,易年說記不得林晚鑫,她都沒懷疑過那封信的主人是誰。
直到後來易年親口否認了,她才知道,原來那封信的主人不是林晚鑫,而是另有其人。
易年的Earth這個身份。
易年一直知道她給自己起的“金鑫鑫”這個名字。
易年的情書裏面寫了“鑫”字。
易年的那一束茉莉花。
還有,從前和現在,他對她所做的一切……
這些擺在眼前的每一條證據,似乎都彙向夏樹所猜想的那個結果。
-
往常下班回去的路上,夏樹幾乎都會靠著汽車座椅小憩,而今天,她坐在易年旁邊,虛焦的眼神注視著窗外,頭腦異常清醒。
“今天怎麽不睡會兒?”易年問。
夏樹肚子突然發出咕咕響,她便順著說:“有點餓了,睡不著。”
易年看了眼腕表,自然地撫上她的頭頂,柔聲道:“再堅持會兒,阿姨在做了,到家就能吃了。”
夏樹確實有些餓了,一整個下午為了理清思緒,經歷了一場頭腦風暴,想來是動腦消耗了太多體力。
她嘴角不自覺上揚,點了點頭。
為了進一步認證自己猜想,她說:“要不待會兒別直接回家,我記得家附近有個花店,讓沈師傅繞過去,買點花擺家裏吧!”
“你肚子都開始叫了,我覺得目前最緊要的事是安撫一下你的肚子,想買花我可以讓我助理定!”
夏樹輕輕搖晃著易年的胳膊,眼睛巴巴看著他:“就先去買花吧~”
易年哪裏受得了眼前這女人嬌滴滴的模樣,他牽著嘴角:“好好好,先去買花!不過你怎麽會突然想要買花?遇到什麽開心的事了?”
夏樹抿了抿唇,將視線移到車窗外,快速想了個理由:“就感覺家裏沒有綠植,缺了點生機。”
沈師傅按照易年提供的新路線,把車子開到家附近的花店門口,易年準備開車門,夏樹對他說自己在車裏等他。
“你不下去挑挑?”他問。
夏樹按照自己盤算好的說辭解釋:“我肚子好餓,走不動,而且我喜歡的花就那一兩個品種,沒什麽好挑的!不然你看著買吧,不要買多了,就買一樣,拿回家放著意思一下就行了。”
易年眉頭微蹙,察覺到夏樹的反常,卻也沒多想,更多的是享受她對自己提要求和有所期待的這個過程。
易年下了車,夏樹一直扒在窗邊看著他,幾分鐘後看他抱著一個盆栽走出花店,夏樹心中的雀躍油然而生。
車門才被打開,濃鬱的茉莉香瞬間灌進夏樹的鼻腔。
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甘甜,芳香四溢,淡雅迷人,似乎能讓一切煩惱煙消雲散。
她清了清嗓,伸手接過易年手中的茉莉盆栽,視線落在花苞上:“你怎麽想起買茉莉?”
夏樹的語氣平緩,易年以為她有鄙夷,問道:“你現在不喜歡這個花了?那想要什麽,我再下去買!”
易年的話再一次證實了夏樹的猜想,他記住了當年她隨口一說的喜歡茉莉。
不僅是當年記得,一別多年,他仍舊記得。
經過一整個下午一遍又一遍地強調那句猜測,此刻夏樹的想法得到證實,已經不再覺得有多麽的不可思議。
她將鼻尖靠近花苞,輕嗅。
腦子裏最多的想法是,茉莉,真好聞。
這是她第一次發覺,幸福感和滿足感原來可以具體到一種味道。
“沒有,我很喜歡。”
易年坐上車,將側臉湊到夏樹面前,食指在臉頰上指了兩下:“喜歡的話,不得給我個獎勵!”
但是緊接著,另一股酸澀味道就倏地攀上夏樹心頭,臉上的笑容在一秒鐘之內消失。
她順勢掐了下易年的臉頰,語氣冷冽:“說說吧!”
易年心裏還妄想著她會親自己一下,臉上的刺痛卻讓他猝不及防。
他五官擠到一起,挫著被掐的地方,委屈巴巴地看著夏樹:“啊?要,要我說什麽啊?我又做錯什麽事了?”
“解釋解釋,”夏樹把茉莉重新放回易年手上,抱起雙臂,質問道,“當年你要表白,抱了束茉莉,你之前親口說你不認識級花林晚鑫,那當年那束茉莉怎麽會到了她手上!”
第52章 第 52 章
對於夏樹的一反常態, 易年有些招架不住。
她有時深情看他,有時又像是要找他麻煩……他猜測,難道是共處一室, 接吻,這個過程太過激進,嚇到她了,所以她一整天的狀態才會和先前不一樣。
原本他隻想和她順其自然發展,覺得日久總能生情。
但是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正常男人,自己喜歡的女人就躺在身側,哪有能不為所動的!
說實話,接吻都算得上是他一再克制後的舉動了!
“是不是……”他眉心微皺, 謹慎小心地詢問,“我昨晚上, 沒有完全徵得你的同意, 就吻你,所以你生氣了?”
提到接吻, 夏樹先是眸色閃動,隨後及時收住那一絲羞赧,面色微沉:“別跟我東扯西拉的!正面回答我問題!”
易年先前隻顧著揣度夏樹的態度, 而忽略了她實質上問的問題, 他此刻才開始回憶, 關於七年前表白失敗後發生的事。
那時候他本來是想手捧鮮花,把夏樹約到學校的戀愛聖地紫藤花架下面表白的, 那天定的茉莉花束送到學校門口,他出去取了花, 回來就看見夏樹拿著他的表白信,所以才有後面的一系列情節。
“那天被你咬了之後, 那束花,我手疼,有點拿不動……”
夏樹咬的是真的狠,他手疼是真的,但他也不敢說自己那時候表白失敗,看見那束花就煩。
夏樹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怪我咯?”
“沒!我哪有那狗膽怪你!是我慫,我菜,我肌無力!我當時是要把花‘放’垃圾桶來著,但是我記得我路過紫藤花架,旁邊的垃圾桶口徑有點小,塞半天沒塞進去,我就給它放垃圾桶旁邊的地面上了。”
“你放地上?那它自己長腳跑林晚鑫手裏的?”
“林晚鑫……我想想,那時候確實有個女生來跟我說話,但是我不知道是誰,看都沒看人家一眼,我隻記得她把花撿起來,跟我說之前還見我拿著,怎麽就把它放地上了,我不想說話,但她一直在旁邊站著,我嫌煩想把她支開,就說了我不要了,麻煩她幫我拿去丟。”
易年說得謹慎又真誠,夏樹細細聽著,本能反應是易年不會對她撒謊。
她撮起嘴,輕咳一聲:“沒了?”
“我保證!”他豎起三根手指,比著發誓的動作。
車子繼續往家的方向開,夏樹終於消停了下來。
剛剛那一瞬的較真勁兒過了之後,她覺得自己有點搞笑。
這是八百年前的老皇歷,她居然還會翻出來再炒一遍。
且不說當時的前因後果就是她的失誤造成的,哪怕沒有那些失誤,就算易年當時真的要跟別人表白,那應該也和她無關。
此刻是她近段時間以來心緒最亂的時候,想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
她摸出手機,打開搜索引擎,打下幾個字“為什麽會在意一個男生的曾經”,但是跳出來的結果看得她頭皮發緊。
【為什麽女生會在意另一半的過去】
【在意對象的前任怎麽辦】
【為什麽女生那麽在意男朋友的感情史】
……
搜索出來的關鍵詞條,幾乎都離不開“男友”、“對象”、“另一半”。
然後點進詞條,解釋的意思幾乎相差無幾,說的都是女生太喜歡男生,沒有安全感,存在比較心理,對男生缺乏信任度……
對於夏樹來講,易年已經給足了她安全感,所以這條不算。
比較心理,也談不上,她不認識林晚鑫,隻是知道她級花的名號,沒什麽好跟她比的。
對他缺乏信任度更是無稽之談,她能相信的人攏共就那麽幾個,易年肯定排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