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 在回來的路上,夏樹還因為要跟易年同住一個屋檐下而有所憂慮, 但此刻就因為這麽一雙舊拖鞋, 看見熟悉的物品出現在這裏,她居然對易年家生出來一絲絲歸屬感。
她擡眸, 目色柔軟,輕聲說了聲謝謝,便換上了自己的布丁狗拖鞋。
進到客廳, 夏樹四下張望, 並未看見自己的行李, 易年似是看出她在找行李,眼睛指向房間走廊的方向:“你的東西已經放進房間了, 收納師整理過,不過想怎麽擺放, 可以按照你的習慣來。”
本想著還要回來整理行李,沒想到易年已經提前讓人整理好。
夏樹心裏漸漸湧上一股暖流, 如果不是易年,她和徒弟三人現在估計還不知道在哪裏吃空氣。
短短一天之內,他不僅解決了她汽修廠搬遷的問題,給她提供場地和合同,讓她重新當老板,解決了所有人的食宿問題,甚至把她的拖鞋都安排妥當了。
之前感覺他賤嗖嗖的,老是懟她,現在居然還能看見他這麽貼心的一面。
她不禁想,這應該就是他追女孩的方式吧。
還挺,少見!
夏樹再次柔聲道了聲謝,“那我先進去看看有什麽要收拾的。”
她往次臥的方向走著,易年跟在她身後,來到次臥門口,房門敞開著,裏面卻不見任何一件夏樹的東西。
“在這邊!”
夏樹聞聲回頭,易年擡著手,紗布包裹著的彎曲指節指向他的臥室。
“不可能!”夏樹當即正色道,“我不會跟你睡一間!”
易年眉頭微蹙,輕聲哼笑。
察覺自己的語氣似乎有些刻薄,夏樹抽動唇角,又轉換稍微客氣的語氣補充:“我們目前隻是合作關系,我答應來你家睡,不是來跟你睡!而且,你說追我,我也還沒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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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年嘴角噙笑,神色懶懶:“然後呢?”
“然後……”一時間夏樹也想不起說什麽,遲疑片刻,目光訕訕下移,“我不是什麽隨* 便的人。”
“這句話,怎麽,有點耳熟!”易年自顧自走進客房,“我們證都領了,如果我家裏人來這裏看見你的東西沒在我房間,會怎麽想?!”
夏樹:“……”
“你睡我房間,這樣至少你的生活痕跡都在裏面,別人也看不出破綻,”易年推著門把,在關上門的最後一刻,擲地有聲道,“我、睡、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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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夏樹第一次認真參觀易年的房間。
她自己的衣服被整齊地掛在他衣帽間的一側,緊挨著的還有一整牆吊牌都未拆的女裝,春款到冬款都有。
另一側,琥珀色的玻璃櫃門下,掛著易年的各類衣服,除了一些西裝,其他衣服白色居多。
她想起,重逢那天,在醫院,他穿的也是一套白色運動服。
那時候兩人的開場白可不太友善,想不到沒過多久,兩人的關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切的一切,像一場夢,虛幻縹緲,來得太不真實,但男人的聲音、呼吸、體溫,又讓她得以在不切實際的造夢空間裏找到實感。
夏樹沒在衣帽間久待,拿了套自己的睡衣換上便出了衣帽間。
床上換了一套帶著蕾絲花邊的鵝黃色格子紋樣被套,應該也是易年特意換上的。
看了眼床頭電子鐘的時間,夏樹突然想起今天該更新她的鬼故事電臺,她把之前存好的鬼故事發布後,在主頁掛了未來一周不能更新的假條。
之後一段時間得抓緊完成藍韻洗車間的準備工作,應該是抽不出時間來錄鬼故事了。
在房間裏沒見她的電腦和錄音設備,她打算去問易年被放在哪裏了,剛出房門,正好碰見易年從客房出來。
他手上捏了一摞A4紙,他的手在回來的時候從新包紮過,紗布裹得松,雙手就比之前靈活些。
“我的電腦你知道放哪了嗎?”
“書房。”
夏樹點了點頭,朝書房遠眺一眼,確實看見有一個紙箱放在書房桌上,收回視線正欲回房間,易年突然說:“咱兩開個會。”
“開會?!”
“對的,”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鐘,“要不了多久,爭取在十一點前結束。”
夏樹以為易年說的開會又是故意逗她之類的,沒想到真的是在開會。
易年拿著條例在書房和夏樹面對面,放在上面的A4紙上是剛剛打印出來的《藍韻酒莊員工管理條例》。
“雖然我們是合作關系,你是洗車間老板,但是工資是由藍韻給你結算,那你的人也算是半個藍韻員工,裏面的一些必要的規章制度還是需要遵守。”
夏樹對易年的話沒有異議,她也是這麽想的:“嗯,我知道,有電子版的話你發一份給我,我發給他們三個。”
“按照酒莊目前的客流量,你的三個徒弟肯定忙活不過來,你要趁早著手再招人。工作服最近幾天會發樣式給你挑,由藍韻來提供,上面會印上‘鑫鑫洗車’和‘藍韻酒莊’的字樣。”
招人的事夏樹倒是想過,甚至在回來的路上她就發信息問了幾個之前的同學和學弟,至於洗車的工裝,她卻還沒想到要換,但是想想確實應該換,畢竟是在藍韻裏面,也應該印上藍韻的名字。
“行,服裝什麽的,你讓人跟我對接就行。”
“還有,”易年不茍言笑道,“你是這一塊的負責人,為了將你和普通員工區分開,你的工作服和別人的會不太一樣,可能會偏正式,這樣的話,你就不方便再繼續動手洗車。”
“啊?!”夏樹眉頭微揚,疑惑道,“我肯定也要一起洗啊!我不洗車,那我要幹什麽啊?”
易年雙腿交疊,優雅地靠向椅背,擡起右手想帥氣地伸出一根手指,直到手指被扯疼,才反應過來自己手掌被紗布包裹著,看上去不但不帥,甚至還有點搞笑……
裝叉失敗,他尷尬地咳了一聲,很快調整好姿態,夏樹似乎並未注意到他這一舉動,眸中隻有不解。
“你要做的,就是一個字,學!”
“學?學什麽?”
易年從容挑眉:“什麽都學,”說著,他將員工條例拿開,下面的紙上密密麻麻印滿了字,“這是我之前整理的生意場上的基本規則和一些實用技巧,現在藍韻的洗車間規模比你之前的汽修廠規模大,如何做好一個領導者,如何應對不同階層的客戶什麽的,這裏面都有,我想這對你會有幫助。”
“等等,等等!”夏樹還沒從易年的話裏找到頭緒,“你是說,我今後不洗車了,然後需要學著如何管理,如何做生意,是這個意思吧!”
“差不多,你可以這麽理解,”他裹著紗布的手輕敲了兩下紙葉,“裏面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問我。”
夏樹虎口託著下巴,開始琢磨易年的話。
先不說她洗不洗車這個問題,單說有易年這樣一個商業精英來教她做生意,那可是賺大發了!
反正她一身的修車手藝,怎麽丟也丟不掉,現在不用修車了,那確實可以抽空來豐富自己。
跟藍韻的合同簽了五年,哪怕五年之後不會繼續合作,她捏著易年教給她的東西,不管去哪裏另起爐竈應該都會輕松很多。
夏樹把手往那一摞A4紙上一拍,又順勢全部拿了起來,語調鏗鏘有力:“好,我學,那就拜託易老師傾囊相授了。”
-
夏樹以為是自己看,未曾想易年居然耐心地一條一條向她講。
高中時,易年也是這樣,夏樹遇到難解的題,隻要向他開了口,他都會犧牲自己的課餘時間來講。
有時佔的時間太長,夏樹跟他說抱歉耽誤他了,他反倒笑笑,說再講一遍對他來說是鞏固知識,不存在什麽抱歉不抱歉的。
那時候她就在想,以這個人的授課耐心,今後要是當個老師,絕對桃李滿天下。
生意上的知識,她聽得很認真,不時提出自己的疑問,易年都一一解答,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直到眼皮有些發酸,夏樹擡眼看向牆上的鐘,才發現已經接近淩晨三點。
她趕緊將紙葉重新整理好:“大意了大意了,感謝易老師傾囊相授,我為易老師打電話!耽誤你這麽長時間,你快去睡吧,明天有時間咱們再繼續。”
易年臉上倒是看不出疲憊之色,甚至看上去還精神抖擻。
他清了清嗓,漫不經心地開口:“聽說,你做飯很好吃?”
夏樹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卻也沒多想:“怎麽了?你聽誰說的?”
“就……第一次在醫院見到你那次,我聽小保說的。”
那天重逢的場景夏樹仍歷歷在目,但她仔細回想,不記得保欽元說過這話。
“他好像沒說過吧,要不然我怎麽不記得?”
“他說了,”易年又清了下嗓,“他跟你妹說,讓你妹回去你們那裏,他和你做好吃的給你妹吃!”
嘶……這話保欽元好像是說過,但這句話重點不是在於給夏林做飯嗎,怎麽就變成夏樹做飯好吃了??
夏樹眼睛眨巴幾下:“額,你要這麽理解,倒是也可以,說實話我手藝確實也還行。”
這時,身旁的男人腹部傳來一陣空響。
他立刻不太自然地擺動上肢調整坐姿,來掩飾尷尬。
夏樹:“……”
她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哎喲,易老師,肚子餓就直說嘛,你這拐了這麽幾個大彎,不就是想讓我給你弄宵夜嘛!”
“都說要追你了,怎麽好意思讓你煮碗少蔥少香菜多放醋多放辣椒的雞蛋炸醬面呢!”
夏樹:“……”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說不好意思?
第42章 第 42 章
之後的一段時間, 易年和夏樹的生活趨於平穩的忙碌狀態。
夏樹覺得她剛與酒莊合作,目前整個洗車部門流程還未完全走上正軌,她不太想讓太多員工知道她和易年的關系, 所以每天早上兩人到達酒莊後幾乎隻有下了班才會見面。
下班回家,易年就開始他的商業知識小課堂,而每晚課堂結束,夏樹都會為他做一份宵夜,作為授課的報答。
平平無奇的一天,夜色襲來,同樣是在課堂進行中,易年接了個電話。
電話似乎打破了輕松的課堂氛圍, 易年目光微鎖,拇指和食指似是卯足了勁搓揉著手中的鋼筆筆杆。
電話的最後, 他隻說了聲知道了。
掛了電話, 他的臉上浮起淡淡愁色:“林林集訓的事有結果了。”
聞言,夏樹輕皺眉頭, 試探道:“所以……是真的有問題嗎?”
易年點了點頭:“不過事情目前的情況還不算太差,如何處理可以由你來決定。”
“我能決定?”夏樹詫異道。
易年向她說了調查結果,集訓是真的, 而且請來的特約教練確實也是權威人士, 夏林和隊友們到目前確實通過集訓水平得到了提升, 但夏林的教練餘震東從中吃的回扣至少佔了集訓費用的一半以上。
易年說目前有兩個方案,一個是實名舉報餘震東, 讓他償還全款,但是這樣的話集訓就無法再繼續進行, 所有行業都有灰色地帶,如果實名舉報, 很有可能通過這件事,今後大家為了避嫌,就沒有特約教練會願意帶夏林,但是如果夏樹想舉報,他可以聯系國外的教練,把夏林送出國訓練。
易年面色猶疑,夏樹大概能猜測這個方法在他看來並非良策,而且她也不想平白無故再用易年的錢,如果出國,必定費用不低。
“你說有兩個方案,那你是不是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她問。
“也不算更好,我的建議是讓集訓繼續進行,因為我請人分析過林林的數據,和現在這個特約教練的訓練方式,目前國內,或者可以說全球範圍內,他的訓練體系是最適合妹妹的,而且她完全有機會通過系統訓練來達到國家隊水平的。”
夏樹思索著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個方案,那我會幫你操作要回他吃的回扣,好在餘震東的錢並沒有花在吃喝嫖賭上,隻是在外面給他的……”易年頓了一秒,“情人,買了房子,房子賣了就可以償還。”
餘震東其貌不揚,況且體校工資並不高,夏樹大為震驚:“他居然有情人?而且還能用這些錢買房子?那他貪的也太多了吧!”
“好像,是他之前帶的運動員,而且跟他有關系的運動員不止這一個,都是他先去勾搭的,這次是因為那個女孩懷孕了,所以才買的房子。”
“!!!”
夏樹震感更甚,甚至覺得後怕。如此說來,夏林豈不是在一個禽獸手底下,而且隨時有被禽獸惦記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