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靜地擡著唇角,禮貌說道:“你說了知道我看不上你,對吧,那你知道什麽原因嗎?”
易年忽然坐直身子,雙手虛搭在一起,兩隻拇指緩慢轉著圈,臉上嚴肅了些:“什麽?”
“我喜歡女生,我是拉拉。”
說這話的時候,夏樹皺著眉,像在宣誓一樣,表情很認真。
易年挑眉,靜默片刻:“哦?是嗎?”
“對。”
怕他還抱有幻想,夏樹幹脆總結性發言:“我有情感潔癖,所以,我們隻能當兄弟,至於其他的,我實在——”
“你腦子裏在想什麽?”
易年突然懶洋洋地打斷了她。
說著,他從褲兜裏掏出另一張房卡,隨意扔在在桌子上。
“我沒說要跟你一起睡,你才是別異想天開。”
夏樹凝著眉,嘴唇抿成直線。
所以,她這是,理解錯了?
嗓子發澀,想說點什麽,但是此刻,像是喪失語言功能一般,她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真他媽尷尬。
戰術性咳了幾聲,又抿了幾口水,氣氛終於緩過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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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樹將面前的房卡推到易年面前:“你試試出去把房卡隨便給一個女孩,讓她們上去睡一覺,她們是什麽反應。”
“還問我腦子裏想什麽,我至少還有腦子,你連腦子都沒有!”
易年被氣笑了:“說你是白眼狼你還不認,大中午的沒地方去,我好心給你房卡,讓你去睡一會兒補個覺,你反倒說我沒腦子?”
“誰要你房卡!我要睡覺要休息不會自己訂啊!”說著夏樹就掏出了手機,“我現在就定。”
易年拿起房卡在桌上敲了幾下:“哎,別定了,別浪費那個錢。”
“我花我的錢,你管我浪費不浪費。”
“我是說,別浪費我的錢,”易年又將房卡推到夏樹面前,“易雯溪不來了,這個原本是她的房間,現在空著不就是浪費我的錢。”
-
酒店的電梯裏,三面牆都是黃銅色的鏡面。
夏樹縮在角落裏,沒說話。
說易年沒長嘴吧,他損人時候可是張口就來,說他長嘴了吧,又是經常性地不把該說的話說全乎。
就像剛剛吃飯時候,直接說清楚,是易雯溪來不了,她的房間空著沒人住,所以才讓夏樹去住。
他可倒好,不說,扔個飯卡就隻說一句上去睡一覺……
她倒也不是那麽死板的人,不會鬧了點尷尬的誤會就隻想著鑽地縫。
就像易年說的,房間空著也是浪費* 了他的錢,她來住了,自己的開房錢也省下了,算是一舉兩得。
“喂!”易年突然擡手敲了下夏樹頭頂的帽檐,“不就是出了點洋相,至於嗎,想鑽牆裏去啊?”
帽檐向下一壓,遮住了夏樹一半的眼睛,她直接將帽子摘了下來。
她從牆面鏡裏看了眼自己的站姿。
後背被背包壓得微微彎曲。
這段時間汽修廠忙,她已經連鴿了兩次鬼故事的更新,所以帶了收音設備,想著空閑的時候盡量錄幾個出來,東西背在背後不算輕。
她擡眼,泰然自若地跟易年對視:“包重,靠著牆,不行嗎?”
“人這麽小一隻,還非得背個大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好的,他又長嘴了。
其實夏樹也不算太矮,淨身高一米□□,也就易年愛說她小個子。
她擡頭細細打量了一下,易年好像高中畢業後又長了幾釐米,那時候他就一米八五左右了,現在看上去,應該接近一米九。
碰巧電梯門打開,夏樹沒回話,直直走了出去。
走出電梯間,她抽出房卡比對著牆上的指路標。
易年突然從後面提起她的背包提手,懶洋洋道:“這邊!”
夏樹就這樣被牽引著往左邊走,後背反而輕松了許多,直到去到房間門口,易年才把手松開。
兩人的房間僅一牆之隔,易年沒有立刻刷開房門,而是從兜裏掏出車鑰匙,遞給夏樹:“我下午出去辦事,你要去賽場就自己開車去。”
夏樹沒接。
“我不去了,下午我妹沒有比賽。”
他的手仍懸在空中:“那你自己開著去逛逛。”
“別,”夏樹果斷擺手,“你這個車要是磕了碰了,我可賠不起,再說了,這麽熱的天,我哪也不想去。”
待在房間裏吹著空調,錄著鬼故事,不比出去瞎逛悠舒服。
易年挑眉,聲音懶散:“隨你。”
“我晚上不回來吃飯,你在酒店點餐,不用給錢,報房號就行。”
夏樹“哦”了一聲,把手裏的帽子遞給易年:“還給你。”
易年視線下移,恬不為意地瞟了眼白色鴨舌帽:“你回去洗幹淨,下次再給我。”
夏樹:“……”
-
房間的床很舒服,夏樹補了個覺才開始錄音,但是整個下午一直沉浸在夏林拿了第一的喜悅中,情緒很難投入進去,導致效率很低。
想著酒店的消費不便宜,不想再多欠人情,晚飯時間,她沒在酒店點餐,隻是隨便叫了個外賣。
盛夏天黑得晚,七點半,太陽還未完全落下。
悶了一整天,她打算出去走走。
離酒店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荷花公園,夏樹開著導航走過去,正好趕上夕陽餘暉即將退盡,她便找了條長椅坐下看太陽落山。
橙黃色的半邊天在聒噪的青蛙叫聲中顯得不太恬靜,沒過幾分鐘,原本露在山頭的夕陽就急不可耐地隱藏起來。
太陽完全落下,夏樹覺得眼前的景有些無趣。
小時候和莊村也有幾家農戶種了蓮藕,荷葉荷花對她來說不算新奇,不遠處還有個老年姐妹團在拍照打卡,她甚至覺得那一群阿姨比眼前的荷花更有看頭。
熟悉的荷塘淤泥味混雜著荷花清香灌進鼻腔,她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好幾年都沒有回去過的家。
……
很久沒有讓自己放空過,她竟坐著出了神。
直到手機響起,回過神,已是薄暮冥冥。
夏林打電話來說他們已經回了運動員休息的酒店,又問夏樹找到住的地方沒。
閑聊幾句,夏樹沒有主動提及夏林成績的事,夏林卻先說了起來。
“其實我覺得今天能拿第一主要是靠我隊友陶菲菲,u18的運動員裏就她的經驗最豐富,之前已經參加過好幾次大賽,而且也拿過名次,估計明天的單人比賽我可能都出不了小組。”
聽見夏林妄自菲薄,夏樹立刻打斷了她:“別一天想些有的沒得,那是雙人項目,你自己知道的,少了誰都不行,要是像你說的她這麽優秀,你如果會拖她後腿,教練怎麽還會讓你倆一對,不得找個更厲害的來跟她配合。”
電話那頭沉默半晌:“……嗯,有道理。”
提起了教練,夏樹問道:“對了,你那教練,他一直都那樣嗎,我今天見了他,感覺他,不太好相處。”
夏林嘆了一聲氣,降低音量:“可能就對我那樣吧。”
夏林說餘震東一直看人下菜碟,誰給他送禮,他就對誰笑臉相迎,之前一個學姐參加了一個全國性的比賽,得了十多萬的獎金,學姐私下把那筆錢全部給了他,他恨不得給天天給人家端茶送水。
對於夏林這樣隻能送他點土特産的人,幾乎都是愛答不理。
“嘖,難怪呢,我就說他看見我和見黎總是兩個態度。”
夏樹順著夏林的話吐槽了幾句她的教練,想以此來緩解她的焦慮。
倒也奏效,聊了十多分鐘,掛電話之前聽著夏林的語氣已經比一開始接通電話時興奮許多。
掛斷電話時,天空變成墨藍色,街燈已經亮起。
夏樹抓了幾下腳踝上不知被蚊子什麽時候咬出來的包,起身往回走。
就當慶祝夏林比賽得第一,路過一個便利店的時候,她進去買了幾瓶啤酒。
回到酒店,她喝完一瓶,覺得獨自喝酒實在無趣,打了個視頻給周雨唯,想組個視頻酒局,可周雨唯還在加班,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忙完,不能陪她喝。
掛了視頻,周雨唯發信息過來:【易年不是也在嗎,你直接約他不就行了】
約易年……
夏樹有些猶豫,好像沒有合適的理由找他喝酒。
於是她又獨自喝了兩瓶。
夏樹酒量不算好,三瓶啤酒下肚,已經微微上頭。
思索片刻,她決定去敲開隔壁的門,讓易年來陪她喝兩口。
主要想套套話,問問易年關於她微信黑名單的事。
她把弄亂的床單拉平,把房間內的一套桌椅搬到了陽臺上,決定跟易年坐在那裏喝。
布置完,她敞開了房門,走到易年房間門口。
“咚咚咚——”
夏樹斷斷續續敲了幾下房門,門沒被打開,她把耳朵貼近房門,裏面沒有任何聲音。
她摸出手機,站在原地給易年發了個:【在哪?】
幾秒後,隨著電梯“叮”的一聲,她的手機屏幕亮起來。
【易年:剛回來】
還沒點進微信,易年就出現在了過道裏。
他的身上換了深灰色襯衣和黑色西褲,步態從容地朝她走過來。
寬肩窄腰,緊實的肌肉線條,看上去就像是在酒店過道拍時尚大片的明星,外形上挑不出一點瑕疵。
距離漸漸拉進,她見他臉上浮了些紅色,眼睛還有些迷蒙。
“你在這幹什麽呢?”他的語調很輕,嗓音還有些沙啞。
“我想問問你要不要去我房間……”
話沒說完,夏樹就聞見了他身上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