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對方沒怎麼用力,我依舊心跳漏了一拍。
下一秒,右手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掙脫了他的手,藏在了身後。
眼看著裴緒眼神驚訝地看著我,似乎是沒想到我會反應這麼大。
我張了張嘴,卻沒辦法和他解釋,是因為手背上有針孔,不想被他看到。
隻好把那隻手又往身後藏了藏。
又過了幾秒,裴緒自己掙扎著站了起來。
「沒關系,不牽也沒事,我自己也能站起來的。」
他像是給自己在找補,眼神卻小心翼翼地在偷看著我的臉色。
生怕我露出一絲反感。
這一刻,我不知為何,心裡突然有些漲漲的。
有什麼酸澀的,難以言喻的東西,蔓延了我的全身……
眨了眨眼,我強裝鎮定地問他:「你怎麼來了?」
對此,裴緒像是早有準備,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演唱會門票遞給我。
「我來給你送演唱會門票來了。」
他看著我的眼神晶晶亮亮,像隻搖著尾巴的小狗。
「你答應我的,要來看我的演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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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想起來上次的約定。
接過票看了一眼,依舊是最好的位置,有錢也買不到的那種。
「這種東西你直接交個同城快遞寄給我就好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咳咳。」裴緒乾咳兩聲,眼神飄忽,「這不是,順路嘛……」
跨越半個城市的距離,你順得哪門子的路?
我沒有戳穿他。
隻是捏緊了手中的票,喉嚨突然有些發澀。
這世上本沒有無條件的愛。
連我的親生父母都已經放棄了我……
卻有人願意跨越半個城市,隻為親自將這張票遞到我手中。
他眉眼彎彎,語氣溫柔。
「演唱會,一定要來啊。」
9
我開始接受化療。
第一次化療並不好受,我出現了很多不良反應。
惡心,嘔吐,腹瀉,夜裡疼得睡不著覺……
姜醫生雖然嘴裡說著是正常現象,但看向我的眼神還是帶著一絲擔憂。
「要不請個護工吧,接下來要長期住院,你一個人會很辛苦,還是要找個人幫你……」
「謝謝醫生,我會考慮的。」我剛吐完一場,虛弱地點了點頭。
可我哪兒還請得起護工。
住院的第三天,我接到了一通電話。
出乎意料,是媽媽打來的。
電話剛一接通,對面便說道:「這幾天忙,沒時間聯系你。
「我把老房子賣了,你有空過來配合辦一下手續。」
她口中的老房子是過去她和爸爸剛結婚時,單位裡分下來的學區房,離婚後被判給了她。
因為當時我已經成年,所以在爸爸的要求下,房產證上也加了我的名字。
隻是這些年她再婚後又生下了妹妹,我便再也沒回去過。
「急著脫手,沒賣出什麼好價錢,幸好是學區房,也不愁賣……」對面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
最後頓了頓,語氣生硬道,「賣房的錢我會全部打到你卡裡。
「我知道,在你眼裡我不是個合格的媽媽,所以我也不指望你給我養老。
「但是黎初,你畢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沒有哪個媽媽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去死。」
話音落下,護士正好進來換藥,被我的狀態嚇了一跳。
「黎小姐,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又疼得難受了?」
我這才發現,我早已哭得泣不成聲。
電話對面安靜了兩秒。
隨後傳來了一道稚嫩的童聲。
「姐姐,不哭……」
才三歲的小女孩,分明一次都未見過,卻親昵地喊著姐姐。
「我給她看過你的照片,她知道你是姐姐。」
頓了頓,媽媽繼續說道,「她長得和你小時候很像,也一樣愛哭。」
我笑了,擦乾了臉上的淚,認真說道:「妹妹很可愛。
「謝謝你,媽媽。」
10
我漸漸適應了化療。
隻是吃下去的東西依舊會吐出來,短短半個月,我就瘦了一圈。
值得慶幸的是,我不用再為治療費用擔憂了。
媽媽第一次來醫院看過我後,當天就氣勢洶洶地去找了爸爸。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二十萬的轉賬。
據說那位懷了兒子的田阿姨知道後,在家鬧了半天,最後被我爸呵斥了。
「那能怎麼辦,黎初也是我的女兒,我難道要看著她去死嗎?
「你好歹也是懷著孩子的人,將來也是要做母親的,何必和一個生病的孩子過不去?」
媽媽和我說這件事時,難得有了一絲好臉色。
「算他還有點良心。」
我抿唇笑了笑,沒有說話。
裴緒每天都會給我發消息。
大到演唱會進度,小到今天中午吃了什麼飯,飯後經紀人不讓他喝飲料……
最後,他開玩笑地說:【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喝那個飲料。
【隻是我記得高中時,你好像喜歡這個牌子的葡萄汽水。】
收到這條消息時,我剛扶著洗手池吐完,嘴巴裡滿是苦澀的藥味。
卻在看到這句話後,心念一動。
莫名有點想喝葡萄汽水了。
於是我動手打字。
黎初:【其實我現在也挺喜歡的。】
幾分鐘後,頂流歌手裴緒突然發了一條微博。
裴緒 :【好想變成葡萄汽水啊。】
配圖是我熟悉的那個牌子的葡萄汽水。
負責我的小許護士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也是裴緒的死忠粉。
刷到這條微博,她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不簡單。
「完了,我懷疑我擔談戀愛了,而且對象還是個喜歡喝葡萄汽水的姑娘。」
話音落下,我眼皮一跳,心虛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我哥以前的微博從來不會發這些的。」小許護士語氣篤定,「當一個從不分享日常的男生突然開始分享日常,就證明他肯定是戀愛了!
「我粉的墻頭多我有經驗,我之前被曝的七個裡有五個都是這樣!」
我好奇了:「剩下那兩個呢?」
「踩縫紉機去了。」
「……」
我越發心虛,點開裴緒那條微博的評論區一看,果然熱評裡已經有人在問了。
【不對勁,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所以是誰喜歡喝葡萄汽水?】
【好好好,上個月見面會聽你提起初戀,還以為你小子是純愛,沒想到現在就又喜歡上了另一個喜歡喝葡萄汽水的。】
一眾評論裡,裴緒唯獨回復了說他純愛的這條。
裴緒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同一個人呢?】
這條評論一出,立馬上了熱搜——
#裴緒純愛#
當晚,裴緒破天荒地給我打來語音電話。
我偷偷避開了小許護士,跑到醫院走廊角落裡接聽。
剛一接通,就聽到他問我:「黎初,你今天刷微博了嗎?」
「沒、沒有啊。」我語氣不自然。
「哦……」對面同樣語氣不自然。
就這麼相互沉默了兩秒,對面突然傳來裴緒經紀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裴緒,老子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戀愛腦!
「不準再回復任何評論了,你馬上還有巡迴演唱會,你就算要搞事情也給我等到演唱會結束再說!」
「嘖。」我聽到裴緒小聲嘟囔道,「不發微博也說我,發了也說我……」
「你還有理了是吧?」周哥氣得夠嗆,又拿這個公司的搖錢樹沒辦法。
「發圖也不知道打個碼,還好你沒代言競品飲料,這波就算是白送的自來水了……」
後面的話我聽不太清了。
掛斷電話前,裴緒假裝不經意地叮囑道:「咳,黎初,你要是有空的話,還是刷一下微博吧……」
「……哦,好。」我臉頰燥熱地掛斷了電話。
再一回頭,小許護士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眼神狐疑。
「你談戀愛了?」
我被嚇了一跳。
「為、為什麼這麼說?」
隻見小許護士瞇起眼,仿佛看穿了一切。
「因為你現在的樣子,像極了我那個勸分一百次還是復合的戀愛腦閨密!」
「……」
11
演唱會的前一天,媽媽來醫院看過我後,突然提起了一件事。
「對了,上次去老房子的時候,租戶和我說收到了陌生人寄來的信封。
「我問了一下物業,好像過去幾年也收到過,隻是之前的租戶一直沒和我說過。
「我看了一下,上面的收件人號碼好像是你以前的舊手機號,是不是你以前的同學給你寄的?」
聞言,我也是滿臉疑惑。
高中時我是班上的透明人,幾乎沒什麼關系很要好的朋友,自然也不會有誰會想到在畢業後給我寄信。
但是出於好奇,第二天出發去演唱會前,我還是抽空回去看了一下。
老房子已經賣出去了,隻是還在走流程。
和原本住在裡面的租戶們說明情況後,對方表示了諒解,沒兩天便找好了新房子搬走了。
時隔多年,我再次回到這個我長大的地方。
屋子裡原來的家具早已搬了出去,隻留下一個不值錢的舊書桌。
仔細一看,是我從小到大用的那個。
因為太破太舊了,沒人要。
她隻好孤零零的。
我走到桌前,撫摸著桌面上我一筆一畫刻下的「加油」二字,一陣恍惚。
好像不久前的夜晚,我還坐在這張桌子前備戰高考。
晚風從窗外吹進來,帶來一絲微涼,耳邊是老式臺燈發出的嗡嗡聲,眼前是觸手可及的未來。
再一睜眼,時間已經過去多年,曾經熱鬧過的屋子,隻剩下我一個人。
這幾年老房子的租戶總是在換,前幾年裡寄來的信封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最後一個信封是上個月寄來的。
我從抽屜裡翻出唯一一個沒有拆開的信封,上面收件人聯系方式那欄還是填的我高中時用的手機號。
好奇地拆開一看,我頓時愣住了。
信封裡隻有薄薄的一張紙。
不大不小,卻讓我無比熟悉——
是上個月裴緒的那場粉絲見面會的門票。
剎那間,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從我腦海裡冒了出來,我甚至感到眼前有些眩暈。
深吸一口氣,我顫抖著拿起那張門票,翻過來一看。
果不其然,座位的那一欄,赫然寫著一排 23 座。
再聯想到之前幾年也一直會寄來信封。
難怪,難怪……
我咬緊了唇,隻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
難怪第一次見面,他親自給我帶路,和我說一排 23 座還沒有人……
難怪後來,他不惜跨越大半個城市,隻為將演唱會門票遞到我手裡,叮囑我一定要來……
因為,那個空著的座位,本來就是留給我的。
12
晚上七點半,演唱會即將開始。
換好衣服從化妝室出來,裴緒第一時間去了監控室。
外面場地內,粉絲們已經陸續進場。
裴緒就這麼站在監控前一個個掃過。
直到助理圓圓找到他,過來提醒他要去候場了。
「再等等。」裴緒目光緊緊盯著監控。
隻見第一排最中間那個座位,現在依舊沒有人落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最後是經紀人周哥找了過來。
「裴緒你發什麼神經呢,粉絲們都等著了,你怎麼還不去候場!」
裴緒不說話,依舊盯著監控。
直到場內的燈光漸漸暗了下來,監控顯示門口早已停止了檢票。
那個人還是沒有來。
裴緒咬緊了牙。
不死心地再次解鎖手機,對話框裡依舊是一片綠色。
為什麼不回消息?
為什麼明明答應了卻沒有來?
她是不是……又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