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兒?」我深吸了一口醫院外面的新鮮空氣。
我真的解脫了,我放過了自己。
「你想去哪兒?」
我想了一下:「想去奶奶那兒,可惜……已經被賣了。」
他搖搖頭:「我買回來了,我如今住在那兒,櫻桃樹還在。」
說的是齊家的老房子,齊奶奶的房子。
我們齊應淮每個周末都在那裡寫作業,院子裡有一棵櫻桃樹。
他騙我上去摘櫻桃,然後不接我下來,我在樹上嚇得哭鼻子,他在底下笑得肚子疼。
齊奶奶抡起拐杖在他腿上來了幾下,他才乖乖走到樹下將我抱下去。
大二那年,齊奶奶走了。
我和齊應淮哭成了個淚人。
這是我和齊應淮唯一相像的地方,我們得到最多關愛的地方就是在那裡。
齊奶奶用盡一切愛我們,保護我們。
在她的羽翼下,我們度過了最輕松的幾年。
他走後,齊應淮被逼著學習做生意,逼著成為一個大人。
我每天面對父母的爭吵,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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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養的狗,也被爸爸扔了。
齊奶奶在的話,她一個電話,我爸媽都不敢忤逆。
「別傷心,奶奶不希望我們這樣的。」
「嗯。」
巷子比之前整潔了不少,我們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一陣狗吠,聽聲音是隻大狗狗。
「你還養狗了?」
11
他的眼神暗下來,沒有回答,將門打開。
門一打開,一隻大金毛就撲了過來,在我身上嗅來嗅去,開心地跳起來,舔我的臉。
隻是,這隻金毛,怎麼那麼像我之前養的櫻桃?
它已經年邁了,但是這個眼神實在太像了。
直到我看到它的斷尾,這,真的是我的櫻桃。
「櫻桃?」
狗狗更加開心地舔我。
「真的是櫻桃?」
齊應淮看著我,有些責怪:「不然呢?它又沒死。」
我被他突然地生氣,弄得有些蒙:「你什麼意思啊?櫻桃不是被我爸扔了嗎?」
「你不知道櫻桃在我這兒?」
我搖搖頭:「你不告訴我怎麼會知道?」
我有些生氣,為了找櫻桃,我和顧倦一個月都沒怎麼睡覺。
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被我們找遍了。
結果,竟然在齊應淮這兒。
他拿出手機,找到 QQ 打開。
上面是我和他的聊天記錄,他說:【櫻桃在我這兒呢,放心吧,別告訴你的暴君爹。】
我很快回了一句:【嗯。】
齊應淮:【怎麼安置啊?要不先養在我家,等你畢業租了房子,再接回去,反正咱倆誰養都一樣。】
我:【隨便,我不要了。】
齊應淮:【不要什麼?櫻桃?你瘋了?】
我:【嗯,不要了,你扔了吃了都行,隨你。】
齊應淮發了一個發怒的表情包,沒有再說什麼。
我腦子裡一個大大的問號,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再說了,櫻桃是我從狗肉店搶回來的,花光了我所有的零花錢,精心照顧了三年,我怎麼可能舍得說這種話。
「不是你?那是誰?」
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顧倦。
除了他,不會有別人的。
齊應淮嘆了口氣:「也怪我,當初你談戀愛,為了和你賭氣,我也沒有去找你證實。」
我一愣:「你為什麼要賭氣?」
他自覺失言,眨眨眼,趕緊轉身朝屋裡走去:「進來坐吧,怪冷的。」
櫻桃樹還在,櫻桃還活著,而且它還記得我。
我抱著它不撒手:「對不起,這時候才來看你。」
說著說著,我竟然哭了起來。
「別哭了,一切都來得及。」
是啊,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似的。
晚上,他和櫻桃一起送我回家。
一進門,就聽到我爸媽又在吵。
還好沒讓齊應淮進來。
我爸見我回來,將矛頭對準到我身上:「你真是個廢物,顧倦住院多好的機會,你就這麼讓給趙琪琪。」
我媽立即嗆聲:「你這麼喜歡顧倦,你怎麼不去伺候?」
我爸氣得臉色鐵青,又接著說:「我見過那個趙琪琪了,樣樣都比你強,也難怪顧倦會選人家。」
我媽冷哼一聲:「那你給趙琪琪當爹啊。」
我爸將手裡打火機朝我媽扔過來,我也加入了這場戰鬥。
最後挨了不知道多少下,等他們都打累了,我才覺得悲傷和肩膀上非常疼,脖子上也被抓破幾道口子。
快睡覺時,我媽突然來找我。
「晚晚,你覺得我和你爸離婚怎麼樣?」
我急忙點頭說可以。
我小時候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希望他倆離婚。
我不想跟著任何一個,我想去孤兒院。
他們每次都以我的問題為開始,爭吵,打架,最後又將什麼都怪罪到我身上。
如果我優秀一點,他們就不會吵架了。
如果我懂事一點,他們就不會吵架了。
我沒有覺得他們愛我,一點兒也沒有。
什麼樣的父母,才能讓女兒感受到一點兒愛呢?
他們不願意分開,又說是為了我好。
可是,我沒有因為他們而變得更好,反而越來越懼怕回家,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和你爸離婚?」
「嗯。」
我媽定定地看著我,突然哭了。
一周後,我爸媽去了民政局,在民政局打了一架,好在是把婚離了。
我也順理成章地從家裡搬了出來。
齊應淮陪著我租了房子,收拾好一切,我們一起吃了火鍋看了電影。
散場時,我突然很想知道一件事。
「之前顧倦公司缺了一筆投資,很快又補上了,是你給的嗎?」
12
這件事我問過顧倦,他說是生意伙伴,但是幾千萬的生意伙伴,他怎麼會認識呢?
那段時間,正是我研究生畢業的時候。
我好像在校園裡看到了齊應淮,之後打電話問他,他說自己在國外。
我也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離婚後,我的腦子突然變好了,將這兩件事串了起來。
「我研究生畢業那天,你來看我了是嗎?」
他的臉隱匿在昏暗的燈光下,眼睛卻依舊明亮清澈。
「是嗎?」我又問了一遍,「是你對不對?」
他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我鼻子一酸,心也悶悶的。
「你別有負擔,我……」他想了半天,也沒找到適合的詞,最後說,「是我願意這樣的。」
「傻瓜。」
13
之前我一直想旅遊,顧倦說等他忙完,一等就是六年。
現在我不想等了。
齊應淮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的眼睛:「我也不想等了。」
我們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做最累的旅行特種兵,拍最土的照片。
但是照片裡的每個我,都是笑著的。
等到一場旅行回來,已經是半年後了。
下飛機的時候,我有些恍惚。
我似乎已經沒有辦法將之前的我,和如今的我聯系到一起。
我怎麼會變成那樣呢?
明明我是有許多夢想,許多想法,許多想去的地方的。
慢慢地,我想去的隻有顧倦的辦公室、顧倦的酒店、顧倦參加的晚宴,我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背著我和哪個女人鬼混。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可怕。
齊應淮送我回去,車子剛開到樓下,我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倦站在那裡。
他怎麼瘦了這麼多,西裝空蕩蕩的,看起來很不合身。
「晚晚……」他的目光落在齊應淮身上,「你和他……」
「有事嗎?」我打斷了他的話。
「我,我就想看你過得好不好。」他上下打量著我,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是眼中的眼淚還是出賣了他。
我有些不解,他這是……嫉妒哭了?
顧倦低下頭,掩飾了自己的狼狽,聲音有些哽咽地說:「我,那天去學校轉了一圈,我們的那棵樹還在。」
我回想了一下,知道了他說的是那棵樹。
一棵我們倆自己種的樹,植樹節他跑進我們學校,說要留下點兒屬於我倆的東西。
「然後呢?」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眼中依舊有淚光,神情有些無助脆弱。
「對不起,我早就該和你說……」
「你說過。」我再次打斷他的話,「你說過很多次。」
他緊閉著眼睛,淚水決堤似的流下來:「對不起,我沒想過要傷害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我,我一直都愛你,但是我都做了些什麼?」
他說著打了自己幾記耳光。
我就靜靜地看著他,內心沒有任何波瀾。
「你說完了的話,我們就先上去了,怪熱的。」
他沒有說話。
我拉著齊應淮上樓。
等我們吃過飯,我掀開窗簾朝下看去,顧倦竟然還站在那裡。
他孤獨地站在燈下,背影落寞又單薄,仿佛與這個世界都隔著一道屏障似的。
「看什麼呢?」
「沒什麼。」
等我再看時,他離開了。
14
一個月後,齊應淮向我表白了。
「我想我們錯過了太久,我不敢說自己可以照顧你的全部,也不想將你當成需要照顧的瓷娃娃,但是我可以保證,在我力所能及時,你是我的第一選擇。我會認真地,好好地,全心全意地愛你。」
他說著說著自己哭了起來,擦幹眼淚又繼續說:「我隻希望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們再靠近一些。讓我們一起走向未來,彼此珍惜,彼此愛護,彼此成就。」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沒有,隻記得在我點頭的那一刻,齊應淮的眼淚落在我的臉上,涼涼的。
我以為我不會再相信愛, 但是齊應淮讓我再一次有了想要去愛一個人衝動。
人的心就像一片樹葉,有了蟲洞後,陽光就能透過來了。
一年後,我們準備結婚了。
我喜歡玫瑰花, 紅玫瑰。
我記得小時候爸爸唯一一次給媽媽送禮物, 就是送了三朵玫瑰。
媽媽哭了很久, 那段時間,我們隻要看到紅玫瑰就會笑。
玫瑰花枯萎後,爭吵又開始了。
「放心,我不會讓家裡出現枯萎的玫瑰。」
齊應淮早就種了一座山的玫瑰花,在我和顧倦談戀愛之前,他就種好了。
「我們的玫瑰花, 永遠不會枯萎。」
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在日記上寫:【愛人如養花,我的玫瑰花好美!】
舉辦婚禮那天,我爸媽都來了。
離婚後,他們反而變得和顏悅色了。
我媽會為我爸夾菜,我爸會幫我媽披上衣服。
我換好了婚紗,準備出去時,服務生拿著一份快遞進來。
「有個先生給您的,說是新婚禮物。」
我打開,竟然是一份遺囑,是顧倦的。
15
他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我。
我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他為什麼突然立了遺囑?
朋友這才說:「顧倦一個月前就去世了。」
「什麼?他死了?」
朋友點點頭:「是的, 他不讓告訴你,說讓你好好準備婚禮。」
我:「……」
我將遺囑放下,出門, 走向我的新郎。
齊應淮果然又哭了, 沒談戀愛之前, 我不知道他竟然這麼愛哭。
不過, 我也哭了,我們誰也不能嘲笑誰了。
晚上, 數紅包時,我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遺囑。
齊應淮竟然不驚訝。
「他死了,你知道嗎?」
他點點頭, 小心翼翼地看我:「知道。」
「你也知道丟臉?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每天回家面對一個瘋子,每天都要防備著,擔心她哪天就舉起煙灰缸摔在我的腦袋上。」
「(我」「他隻是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你,還讓我替他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我沒想過顧倦會這麼突然地離世。
「他得了胃癌。」
我突然很想說, 看吧,讓他別胡吃海喝地喝酒。
轉念一想, 他也是為了掙錢啊。
以他的家世, 能打拼到如今的地步, 很不容易了。
「你生氣了嗎?」
「沒有。」沒什麼好生氣的。
隻是有些感慨,我和顧倦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顧倦將趙琪琪母子送去了國外,一輩子都不能再回來。
他確實做到了, 讓他們一輩子都不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其實,我早就不在乎了。
我隻想和齊應淮好好生活,不想再去回憶過去。
顧倦的錢我捐了一部分給幾家孤兒院,還有一些動物救助機構, 也算是給他積德了。
我和齊應淮一直住在櫻桃院,兩人一狗,生活的快樂莫過於此了。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