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站著我的少年。
他手裡拿著酸棗衝我笑,看著我的時候眼睛亮亮的。
我吃著吃著哭了出來,他嚇得手忙腳亂。
「顧倦,你為什麼舍得這樣對我?」
他愣住了,抱著我的手臂僵硬,沒有再說一句話。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醫院。
醫生:「你確定要打掉這個孩子嗎?」
「確定。」
6
我躺在手術臺上,因為選了全麻,很快就沒有了意識。
等我再次醒來,隻有慘白的牆壁,還有一股濃濃的消毒水味兒。
晚上,顧倦打電話過來。
他語氣焦急,帶著些憤怒:「你去哪兒了?打你電話也不接,你想幹什麼?」
我清了清嗓子:「沒去哪兒,在醫院。」
他那邊沉默了一瞬,很快又開始質問:「哪家醫院,你去找趙琪琪了?」
我控制不住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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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是怕我去找趙琪琪,怕我傷害他們的孩子啊。
他那邊冷聲問我:「你笑什麼?」
是啊,我笑什麼呢?
大概是在笑我的天真吧,以為隻要不松手,我們就還可以像以前一樣。
以為隻要我守著這段婚姻,當初的誓言就沒有改變。
我一直相信顧倦是愛我的,他隻是像大多數乍然有錢的男人一樣,被新鮮感所誘惑。
隻要我還在原地,隻要我在他身後,他總有一天會回頭的。
我的一廂情願,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顧倦,我把孩子打了。」
顧倦:「……」
「我不想去度假,不想發瘋亂砸東西,不想再吃一大堆治療精神病的藥,不想動不動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不想每天盯著你的手機,每天打電話給助理詢問你的行程,不想半夜去偷偷聞你襯衫上有沒有別的女人的味道……」
我的嗓子啞得有些發痒,眼睛也被淚水模糊:「其實,我最不想的,就是記住我們的曾經,記住你曾經有多愛我,我想把這些都忘了。」
「顧倦,我們離婚吧。」
7
我看著輸液管,內心十分平靜。
原來說出這五個字,也不是很難,反而說出來之後,心裡非常輕松。
顧倦沒有說話,我隻聽到他重重的呼吸聲。
半晌後,他才如夢初醒般喃喃問我:「你把孩子打掉了?」
「嗯。」
之前為了這個孩子,我受了太多的苦。
如今打掉,他會難以置信也不難理解。
「你是在報復我嗎?」
他的聲音發顫,有些哽咽。
我承認這一刻,我心裡很爽。
憑什麼一直都是我痛苦?
但是很快,我就找到了打掉這個孩子的初衷。
我從打算要他,就是懷有目的的,我想留住顧倦,我想讓他回頭。
此刻,我又因為他的離去使顧倦悲傷而感到痛快。
我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母親了吧?
「喬晚,我會讓趙琪琪帶著孩子出國,他們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我保證不會再讓你看到他們了。」
我看不到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但是我想一定帶著疲憊和妥協吧。
「這是你們的事情,不用告訴我,離婚的事情,等我……」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顧倦竟然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他外套已經湿透了,我這才發現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晚晚……」
他急急地喊我。
我鼻子一酸,眼淚直接掉下來。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喊我了。
「你怎麼這麼傻,我昨晚是在氣頭上胡說的,你真的將我們的孩子打掉了?」
他過來抱住我,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他又叫來了醫生,細細地問了我的身體狀況。
全然沒有將我提的離婚放在心上。
「一會兒我去大學那兒給你買你最喜歡吃的糕點,好不好?」
他的眼角長了細紋,眼睛也不如之前那樣清澈明亮了,戴上了更有神秘感的金絲眼鏡。
他和我的少年,早就不一樣了。
「顧倦,我們離婚吧。」
他拿外套的動作僵住,轉過身看我:「你是認真的嗎?」
我點頭說是。
他握著外套的手收緊,定定地看著我,片刻後,將外套重重砸在了牆上。
「為什麼?我已經說了不會讓趙琪琪母子出現在你的眼前了,你還要想怎麼樣?」
我搖搖頭:「我不想怎麼樣,我隻想離婚,然後好好生活。」
他氣得胸口起伏:「離婚,然後好好生活,你電視劇看多了吧?你以為你還是當初十八歲的喬晚?離開我,你以為你能過得比現在更好嗎?」
要是以前,我一定將枕頭扔在他臉上。
但是此刻,我卻很想問他:「你覺得我這些年過得很好嗎?」
他眉頭舒展開,嘴唇張了張但是沒有說出話來。
我喉嚨脹痛:「顧倦,你把我逼成了一個瘋子,你讓我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你還要我怎麼樣?你想讓我去死嗎?」
他猛然抬頭,身形晃了晃扶住桌子才站穩。
「離婚吧,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死的。」
他沒有回答我,踉跄著逃出了病房。
我出院後,一直住在家裡。
爸媽也看出了我和顧倦之間出了問題。
「是不是你又惹顧倦生氣了?」吃飯時,我爸突然問了一句。
我有些不懂他的意思:「什麼?」
他瞪了我一眼:「也就是顧倦脾氣好,要是我換作別的男人早就把你掃地出門了。」
我怒極反笑:「難道出軌的人是我?和別人有了孩子的人是我?」
我爸一驚:「又有了孩子?」
我吸吸鼻子,將趙琪琪的事情告訴了他。
可是,我的親爸爸,第一反應不是心疼自己的女兒,而是指責我:「你這個樣子,難怪顧倦在外面找別的女人。」
我媽氣得將碗裡的湯潑在了他的臉上,兩人又爆發了爭吵。
我扶著心口,呼吸不暢,急忙跑出了家門。
剛出去就撞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裡。
「呦,這麼著急?」
「齊應淮?」
8
他穿了件深色的衝鋒衣,手裡拿著雨傘,就這樣背光看著我。
「怎麼看這眼神又像是不認識我了呢?」
他突然湊近,跟我平視:「還沒睡醒?」
我趕緊回過神:「你怎麼回來啦?」
「想……回來了唄。」
印象中,他極少穿這樣深顏色的衣服,所以才讓我有些晃神。
我和齊應淮從小一起長大,他常說我是他的跟屁蟲。
他不知道我有多不想跟著他。
我爸在齊家公司上班,齊應淮又從小成績優異,做什麼都是名列前茅。
他成了我的學習榜樣,就連一貫針鋒相對的我爸媽,在讓我向齊應淮學習的這件事上,都是出奇地統一。
上了大學,我終於離開了父母的視線。
終於,不用再跟在齊應淮身後,裝模作樣地請教問題。
不過,他在我結婚後就出國了,一走就是六年,其間似乎隻回來了一次。
恰好碰上我發病,神志不清,也沒記住他。
「叔叔阿姨在家嗎?我給他們送點兒東西。」
「哦。」我趕緊將門打開,學著我媽的話,「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啊?」
他戲謔地看著我。
我爸媽的爭吵聲戛然而止,看到他,比看到我開心多了。
「應淮以後是不是就回國發展了?」
齊應淮突然看向我,點點頭:「是的,回來了。」
他隻稍坐了坐,電話便響個不停,急匆匆地離開了。
我爸媽看著禮物,若有所思:「應淮有女朋友了嗎?」
「我不知道。」
我爸不滿意地瞪我:「馬上就要離婚了,自己以後的事情上點兒心。」
他這話又惹得我媽生氣:「你又要賣女兒了,你這老混蛋。」
兩人又罵了起來。
我躲回了房間。
第二天一早,我問了顧倦的助理,那孩子手術做完了。
我去了顧倦的公司找他,他承諾我的,孩子手術結束,就和我離婚。
去的時候,他還沒有到。
見到我時,譏笑一聲:「有這麼著急嗎?」
「當然。」
他繃緊了下颌線,不說話。
我將離婚協議從包裡拿出來,已經擬好快一個多月了。
「你看看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他沉著臉,有些憔悴,動也不動。
我看了眼窗外,天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
我沒空關心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隻想讓他趕緊籤字,我好回家,今天忘記帶傘了。
好在顧倦還是拿著協議看了起來。
之前他說我離開他不會生活得太好,怎麼會呢?
他雖然是個負心漢,但卻真的掙了不少錢,這些都是我們夫妻共同所得。
所以,就算離開他,我也能過得很好。
「你看完了嗎?有什麼要補充嗎?」我又問了一遍。
他喉結微微滾動,眼角紅紅的,隻看了我一眼,就拿起筆在上面籤了字。
我的心終於落地。
中午吃飯前,我們就去民政局領了離婚證。
不得不說,排隊領離婚證的人真的很多,差點我們就要到下午場了。
「我送你。」
「不用……」我的話還沒說完,一輛黑色卡宴停在我的面前。
齊應淮從車上下來,大聲問:「離了嗎?」
9
我嘴角一陣抽搐,周圍的人都看過來。
「還沒離?真慢。」
好尷尬,怎麼辦?
笑一下算了。
「離了。」
齊應淮笑起來:「我看看。」
「啊?」
他一臉的無辜:「離婚證啊,給我看看。」
我將包裡的離婚證給他。
他拿起來端詳著,最後還不忘點點頭評價:「比你結婚證上的照片好看多了。」
真的嗎?
我也仔細看了看,還真是,可能因為我畫了妝的原因吧。
「喬——晚。」
耳邊突然傳來顧倦咬牙切齒的聲音:「他為什麼會在這兒?」
齊應淮嘿嘿一笑,將我拉到身邊:「結婚。」
顧倦的臉色大變,大口呼吸了幾下,直直朝後面栽倒下去。
齊應淮蒙了:「這就……死了?」
我氣得打他:「快打 120。」
顧倦嘴唇發白,額頭不停地滲出汗,緊緊地咬著牙,痛苦至極的樣子。
「他怎麼了?」齊應淮問了一句。
我搖搖頭:「不知道。」
這些年,顧倦一個月也才回家一兩次而已。
他的情況我知之甚少,雖然是夫妻,我們卻早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將人送到醫院後,我在他外套裡找到手機。
密碼竟然還是我的生日,這些年沒有換過,大約是懶得換了吧。
我找到哦啊趙琪琪的電話打過去,對方一接起來便甜甜地撒嬌:「阿倦,你去哪兒了?我和孩子都想你了。」
我鼻子突然一酸,原來他們比我想得還要親昵。
「他在醫院,你過來一趟吧,我發定位給你。」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齊應淮站在我身邊,抬手想拍我的肩膀,又想到了什麼,將手放了下去。
趙琪琪很快趕過來,她一見我便是質問:「你又對阿倦做什麼了?」
她指著我:「他已經娶你了,為了你他連兒子都不要,你還想他怎麼樣?你這個瘋子,你不心疼他,我還心疼呢。」
「啪!!!」
趙琪琪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收回手,真爽!
「這一巴掌我幾年前就該給你。」
她眼眶發紅,像隻炸了毛的貓,將包狠狠砸在地上,朝我撲過來。
「幹嗎?」齊應淮擋在我面前,將人一把推開。
沒有控制好力度,趙琪琪被推倒在了地上。
我走到她面前,俯瞰著她:「聽說你爸媽是老師,現在還沒有退休,我是不是該去問問他們,為什麼教出這樣的女兒?大學還沒畢業,就急著做了小三。」
她的臉色一白,眼中滿是驚恐。
你看,隻要有珍視的東西,她就不可能無堅不摧。
「以後見著我,繞道走,作為小三,你也該懂點兒規矩吧。」
趙琪琪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不敢多說什麼。
醫生和護士推著顧倦出來,他已經醒來,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晚晚。」顧倦整個人都很脆弱,艱難地伸手想要拉我的手。
我側身躲開,冷漠地看著他,像他之前看著我那樣。
顧倦的手僵在空中,眼睛裡閃過一抹亮亮的東西。
「晚晚,陪陪我,好嗎?」
我看了眼一旁的趙琪琪:「不好,以後我們沒有半點關系了。」
說完,我便拉著齊應淮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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